攻占南京、平定太平天国前后,是曾国藩“台面”的极盛之时。这期间湘军集团头目纷纷出任督抚。有的是曾国藩奏保的,如李鸿章、沈葆桢等;有的虽未经他直接保奏,但他造成一种形势,使清廷非委任湘军头目不可。两广总督劳崇光,与曾国藩一向不睦,在筹饷问题上又不合作,曾急欲去之而后快。当时广东则最为富庶,“天下之大利”,除地丁、漕粮外,有海关、盐场、劝捐和厘金,“他省或据其一,或据二三,而广东省四者兼而有之。”为了达到去除劳崇光的目的,曾以军饷奇缺为由,上奏要求派大员至广东办厘金,并给以奏事及参办阻挠抽厘之官绅之权。这实际上是分割当地督抚之权力,自成体系。劳崇光自然不会就此罢休,而清廷也深知曾、劳予盾。不能协作,为军饷计,不得不调走劳,而代以与曾国藩关系较好,又为同年的晏端书,后更以湘军集团人员继任,以期在广东为湘军筹集更多军饷。
有的湘军集团头目出任督抚,并不只曾国藩一个人保荐,有的甚至并未保荐。如李续宜、彭玉麟就同时得到官文、胡林翼的保荐,刘蓉则由胡林翼、骆秉章、文祥保荐。左宗棠的保荐者更多,如浙抚王有龄不仅认为左“有胆有识”,可接任其位;而且还要求吴煦“务为代我图之”。甚至赌咒发誓:“倘有虚言,有如此日”。这不仅表明王个人是真心实意,也反映了在以太平天国为中心的革命打击下,满汉贵族只知依赖湘军集团的共同心理。在满汉统治者上述共同心里推动下,1864年以来(至攻下天京为止),清廷先后任命毛鸿宾为两广总督,刘长佑为直隶总督,左宗棠为闽浙总督,杨载福为陕甘总督,郭嵩焘为广东巡抚,李鸿章为江苏巡抚,唐训方为安徽巡抚,刘蓉为陕西巡抚,阎敬铭为山东巡抚,曾国荃为浙江巡抚(未到职),恽世临为湖南巡抚。再加上1860、1861年已任的胡林翼、骆秉章、曾国藩、罗遵殿、严树森、李续宜、沈葆桢、彭玉麟(未到职)、田兴恕、江忠义(贵州巡抚,未到职),四年多的时间共有二十一个湘军集团头目,先后出任督抚。如再加上与之关系密切的晏端书(两广总督)、黄赞汤(广东巡抚),那就多达二十三人。其中毛鸿宾、左宗棠、严树森两次,曾国藩、刘长佑、李续宜、田兴恕三次被委任,曾、田和李续宜(未到职)还被委任为钦差大臣。
○玩权实战:“金银”、“珠宝”,相映生辉
曾国藩虽然廉洁自守,把廉与勤看作居官治政、明哲保身的第一要义,可是既然身在官场,他也就不能免俗,也不能不结交各种各样的关系。事实上,他所结成的关系网,也许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他用其庞大的关系网,来保证两点:一、进可以大规模按自己的意志施政;二、退可以用来自保其身。这样的为官之道,颇有些战国时代合纵联横的味道。
这二十三个人中有十三个湖南人。他们均为湘军将领或幕僚。这二十三个人,主要分布在长江中、下游的四川、贵州及其以东各省,其次是珠江流域。广东完全由湘军所控制。广西巡抚虽为非湘军人员,但湘军为省内主力部队,且受制于两广总督,其布政使刘坤一又为湘军大将,因而事实上广西也为湘军集团所控制。相形之下,湘军集团在黄河流域则大为逊色,只控制陕西、河南、山东、直隶四省,且控制的深度和广度也远不及长江中下游各省。
与此同时,湘军团的督抚,又利用掌握的地方政权,大肆搜刮税收。筹集军饷,扩充部队,从而使湘军实力急剧增长。
位至督抚的湘军集团头目,也深知战争时期,身在战区。或靠近战区,军事上不能自立,不仅不能保位,甚至身家性命也危险,因而也热衷于招募新营,成立新军。
由于有曾国藩这一位“统帅”,湘军出身的地方封疆大吏能够互相照应,“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他们编结成一个特殊的关系网,痛痒相关,呼吸相从。以至整个晚清时期,地方督抚重要的职位都由湘、淮军将领出任。朝廷有大的兴革,动作前要征求他们的意见,这也是约定成俗的惯例。如果朝廷治罪一人,则很可能掀起大波澜,曾国藩的“局”做得太大。以至他自己也说:长江三千里江面,都张挂他的旗帜,否则就不能放行。
除了多年旧部可以联盟互助以外,曾国藩还用联姻的方法,巩固和扩大自己的势力。
传统中国最讲究裙带关系,这是文明不发达的表现。曾国藩虽然处于从传统向近代的转化时期,但他通过联姻来扩张、巩固自己的阵地。仍不失为有效的手段。早年同曾国藩换过贴子的至交好友,像刘蓉、罗泽南等人,后为都结为亲家。
刘蓉是曾国藩的老乡,是诸生出身,年少时,就曾同曾国藩、罗泽南一起讲求程朱理学。稍长,与曾国藩共读于湘乡涟滨书院。随后,又与曾国藩、郭嵩焘同在长沙切磋学术,关系极为密切,三人曾换帖订交。他同曾国藩的气质尤为相近,立志要做建功立业的人物。据郭嵩焘在《临终枕上诗》记述说:“乃见曾刘岁丙,笑谈都与圣贤邻”。1838年曾国藩考中进士做官京城之后,还常常与刘蓉书信往返,反复讨论学术上的问题。曾国藩承认,自己学业的进步,离不开好友刘蓉的启发帮助。1852年,曾国藩丁母忧在籍守制之时,清廷命他帮同湖南巡抚张亮基办理本省团练事务,但他并不打算应命出山,又是在好友刘蓉和郭嵩焘的反复劝说之下才竟然毁弃前疏,出而视事。在此之前,刘蓉曾致书曾国藩说:“既已达而上矣,则当行道于天下,以宏济艰难为心”如果仅以“托文采以庇身”,则有华无实,舍本求末,人生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作为一个文人士子,应以“救于治乱”为己任,以“以身殉国”为最终目的。在曾国藩应命出山之际,刘、郭二人也应其请出而助一臂之力,但与曾约定:“服劳不辞,惟不乐仕宦,不传任事,不求保举”。曾国藩对刘、郭二人的人生情趣非常钦佩,至交这情有时超过兄弟之情。刘蓉后来将自己的诗文辑录成册,取名为《养晦堂诗文集》,请曾国藩写篇序跋之类的文字。曾国藩游欣然应允,其中明确指出:“吾友刘君孟蓉,湛然而严恭,好道而寡欲。自其壮岁,则已泊然而外富贵矣。既而察物观变,又能外乎名誉。”曾国藩在这里对刘蓉的道德给予了高度评价。两人这种相同的志趣,深厚的友情,自然是他们成为儿女亲家的牢固的基础之一。
曾纪泽的元配夫人贺氏因难产死去整整一年之后,曾国藩亲自托鼓玉麟、唐训方这两位湖南老乡为媒人,想把刘蓉的女继配给曾纪泽为妻。他在给曾国藩的家书中,满有把握肯定此事一定能够成功。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即1859年11月,在曾国满的主持之下,曾纪泽与刘蓉之女的婚事在家乡高高兴兴地举行。至此,刘蓉与曾国藩在朋友的基础上又加进了儿女亲家这一层关系。
《清史稿》评价刘蓉是“抱负非常”,“优于谋略”,这是很准确的。曾国藩刚出山时,刘蓉写信给他说:一个身居高位的人不仅仅在于自身做到“其廉可师”、“以身殉国”,而应站在更高更远处考虑问题。也就是做到以程朱理学那套大道理去身体力行,发扬光大于世,扭转一代风气,创造出丰功伟业。曾国藩对于刘蓉的忠告,对于治军、汉国谋略之论,表示接受采纳,并在后来的实践中收到了较好的效果。后来曾国藩权势日张,湘人以从军获取功名为捷径,刘蓉写信忠告:此风不可长。并请曾国藩能从大局着眼,挽回此种风气。当清王朝“中兴”无望时,刘蓉又劝曾国藩激流勇退。曾国藩回信承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对官场却很厌倦了。这说明刘蓉确实“优于谋略”。
曾国藩的另一个至交兼亲家郭嵩焘是湖南湘阴县人(今属汨罗县)。他十八岁时就读于长沙岳麓书院,结识了刘蓉。因刘蓉是曾国藩的同乡旧好,所以经刘介绍与从京城回到长沙的曾国藩相见,“欣然联欢为昆弟交,以问学相切磋”。如前所述。曾、刘都是“笑谈都与圣贤邻”、立志要做建功立业的人物,但郭的志向与他们有所不同。他的兴趣专注于词翰之美,也就是说一心想做一个真正的学者。刘蓉在一封信中说:曾国藩将未必定是一位建功立业的大人物,不是一般读书人所能比拟的。而你郭嵩焘尽管学问不错,有可能成为“文苑传人”,但我对你所期望的不仅仅于此。刘蓉的规劝之词,并未能改变郭嵩焘的个人志趣所向,郭终生明显地体现出文人固有的气质。尽管他在中进土、点翰林之后,也曾担任过苏松粮储道。两淮盐运使、广东巡抚。兵部左侍郎、礼部左侍郎、出使英法公使和兵部侍郎等重要官职,但他在仕途生涯中充满着险阻,最终遭革职罢官,优郁老死于故乡。作为郭嵩焘的好朋友,曾国藩对郭的特长也了解得清清楚楚,认为他只能当一个学者,而不能胜任封疆大吏之责。二十二年之后1861年,当李鸿章着意保奏郭嵩焘到江苏做官时,曾国藩明确指出:“筠公芬芳悱恻,然著述之才,非繁剧之才也。”这就是说,郭嵩焘是屈原之类人才,他的气质喜议论,好批评,容易不满现实,近似于屈原、贾谊式的不得志而又不为当道所欢迎人物,不是能够替封建朝廷担当匡扶社稷的“繁剧”之任的材料。曾国藩无愧为“知人之明”,郭嵩焘后来的遭遇的确证实了这一点。
尽管郭嵩焘与曾国藩志趣不同、个性特征有异,但并不影响他们之间至交好友的关系。1844年和1845年,郭嵩焘曾两度赴京会试于礼部,吃住均在曾国藩处。发榜之后,郭却名落孙山,不无忧郁之情,曾国藩“力劝之,共酌酒数杯”。1847年3月,郭嵩焘又赴京会试,仍吃住在曾国藩那里达数月之久,这次他终于金榜高中,授翰林院庶吉士。由此可见,郭嵩焘之所以最终跻身科举考试的最高阶梯,与好友曾国藩对他在学业上和生活上的帮助、关照是分不开的。他从内心感激曾国藩;曾国藩也不时流露出对郭嵩焘才识的钦佩之情。正因为他们俩人之间有着这样一种亲如兄弟般的交情,所以曾国藩的“夺情”出山,实是郭嵩焘、刘蓉两位好苦劝的结果。当曾国藩在出山之后,感到经费紧绌而又无从筹集之际,郭嵩焘则提出立厘捐之议,规盐厘之法,解决了湘军的第一大困难。此外,湘军水师的创建,也与郭嵩焘有一定的关系。这些建议和主张,对于曾国藩能够造就出一支有别于八旗、绿营兵的新式地主阶级武装,具有十分重大的影响。
由于有着上述这样坚实的友情基础,曾国藩的四女曾纪纯成为郭嵩焘长子郭刚基之妻;郭嵩焘与曾国藩结为儿女亲家的事也就无需媒人说合,全由他们二人作主,于1858年正式定下这门亲事。曾纪纯与郭刚基完婚日期,先是定于1865年。后因郭嵩焘被人参劾而推迟至1866年举行。然而,郭刚基虽人品好、学识广博,但天命有限,与曾纪纯结婚不到三年就病亡了。后来,曾国藩还为失去这个贤婿而感到悲伤。特地写了《郭依永墓志铭》以作纪念。
类似的例子还不少。如文武兼治有成的罗泽南,是曾国藩早年从学问道的朋友。在罗泽南驰骋疆场身亡之后,他的次子成了曾国藩的三女婿。再如李元度,是曾国藩患难相依的忘年交。几次舍死护从曾国藩,曾国藩本想促成他与九弟曾国荃联姻,后来却成为了曾纪泽兄弟的儿女亲家。
曾国藩与李鸿章两家,也有姻缘。李鸿章和他的弟弟李鹤章同入曾国藩幕府。曾与李的父亲李文安是“同年”,加之李瀚章、李鸿章均正式拜曾同藩为师,属于曾的得意门生,所以李鹤章与曾纪泽后来成为儿女亲家,李的第四子娶曾纪泽的长女为妻,使曾、李两家“亲上加亲”,联为一家。
由于有众多部下联手互助,又有如此之多的贤“亲家”相帮助。曾国藩如虎添翼,在成就大事中多了儿分力量。
而湘军也人数愈来愈多,控制地区愈来愈广,声望愈来愈高。仅九月就先后有待讲学士颜宗仪,给事中高廷祜等人上奏,要求命曾国藩密保干员,取代浙江巡抚王有龄、江苏巡抚薛焕。有人甚至要求以曾国藩为经略大臣,节制两湖、两江和安徽,即把整个长江中、上游军政大权交给曾国藩。王有龄也自认无能,奏请以左宗棠督办全省军务。
也就是说,从稳定新体制、派系关系、军事实力考虑,那拉氏都不能不依靠湘军集团。事实上,那拉氏执政后一个月,即命曾国藩在两江总督辖区之外,再节制断江省,并命左宗棠督办浙江军务,破格任命刘蓉为四川布政使。三个月后,即十二月。又任命左宗棠为浙江巡抚,沈葆桢为江西巡抚,严树森为湖北巡抚,李续宜则回安徽巡抚本任。同治元年元旦,清廷颁布几道赏赐殊荣的诏旨。被赏以者汉员只有曾国藩一人。旨中有“其敷乃腹心,弼予郢治”等语。十二天后又在诏书中说:“每于该大臣等奏报到时,详加披览,一切规画,辄深嘉许,言听计从。”以清廷至尊对一个封疆大臣说出“言听计从”的话,不知曾国藩收到诏书是何等滋味?实际上,清廷的诏书并不是过甚之词,事实上不仅用兵方略,唯曾之言是听,甚至任命大员,也听从曾的意见。给曾国藩“凡天下军谋、吏治及总督、巡抚之黜陟,事无不咨,言无不用”的特殊优待,开大清重用权人旷古未有之典例。以至于使李慈铭为此而感叹:“万国瞻新政,垂衣二后贤,病看元岁月历,梦想中兴年。哀痛求言切;忧危命相专(是日拜曾帅为协揆),乡邦劳圣虑,稽首戴皇天。”
面对那拉氏这样破格的信任,曾国藩当然要再三辞谢,更力陈不可。他说任命“封疆将帅,乃朝廷举措之大权,岂敢干预”;他“既有征伐之权,不当更分黜陟之柄”;应该“预防外重内轻之渐,兼以杜植私树党之端”,尽管曾国藩内心希望更多的湘军头目为地方大更。他一向认为带兵将帅必须同时为地方大吏,才能领军筹饷,于事有济。这样欲擒故纵的手法,使清廷对他更抱好感,要他“不当稍有避嫌之见”,以后“如有所知,不妨密封呈进,以备采择”。
■权经五:糊涂的学问
——是非不分,此人定是糊涂。大是大非之事,一个人千万不可糊涂,否则必成昏人。
俗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人若精明,确能占得不少便宜,但太过精明,别人也必定会以精明加以防范,精明的人往往看不到这一点。精明的人,可以精明一次,也可以精明两次,但很少有人能精明过三次的;因为一次精明是启发,二次精明是教训,三次精明就是警惕啊!
人们在交往中,常常喜欢与单纯的人交往。与单纯的人交往放松、自然,不用费尽心机,提高警惕;这倒不是说单纯的人是傻子,是可以随意欺骗与作弄的,而是说他心地纯净、宁和、淡泊。这样的人也懂得很多,想得很深,看得很透,但他把心智放在更有价值和更有意义的事情上。这就是荀子所说的那种人:温和如玉,完美纯正。
然而,与精明的人交往,就得时时小心,处处提防,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泥潭和陷阱中。交往得越久,相处得越深,就越是感到被欺骗、被愚弄,当然也就越是不自在。如果没有办法还得与他交往,那么他就会以精明手腕去对付他。这正应了郑板桥的一句话:“试看世间会打算的,何曾打算得别人的一点,真是算尽自家耳!”
○玩权实战:聪明难,糊涂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