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蓟州前线萧遏鲁大帐
一脸怒气难平的牛栏军都统萧遏鲁正在孤坐帐中抓起案上酒坛咕嘟咕嘟一通猛灌,大量的酒浆顺着嘴角喷涌溢出,萧遏鲁赤红双眼中透着冲天的怨气,猛地举起酒坛摔去心中恨道,
“耶律大石,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早晚收拾..”
“报.。报都统,新城县吏刘敬已押运粮草抵达大营”入帐小卒禀道。
“知道了,让他进来”萧遏鲁稍微平复了心中怒火,胡乱整理了一下战袍道。
一身文士打扮的刘敬快步入帐,一眼就瞥见了地上散落的酒瓮碎片,又观察到萧遏鲁眉宇间透着怒气,再看远处耶律大石帐中众将齐聚心中便已明白了七八分,当即昂首阔步到萧遏鲁面前朗然道,
“小可新城县吏刘敬,特来向萧都统交割粮秣”
“唔,粮草督运的不错辛苦了”萧遏鲁有一句没一句应付着。
“将军似乎有烦心事啊?”刘敬试探问道。
“都是军机要务,先生只管用心督运粮草便是,其他的事情不必打听”
“将军别误会,小可不必打听从将军面相就可猜出一二”
“你们汉人就是爱胡扯,牛皮吹得震天响,你到要说说本将有何烦心事?说对了赏你白银百两,说错了就砍下你的这颗头”
“哈哈哈哈.。”刘敬大笑几声惹得萧遏鲁不解
“你笑什么,莫非你猜不出死到临头吓傻了?”
“将军,死到临头的是你,将军所烦之事无他乃一人耳,正是元帅耶律大石!”
“先生怎么知道?”
“很简单,刚才小可路过大石帐前,见帐内将佐齐聚商议军机唯独少了都统你,况且地上还有你刚刚摔破的酒瓮,还有都统眉间透出的丝丝杀气就可算出都统定然不满大石愤而离帐。”
萧遏鲁目光紧盯着刘敬良久突然唰的一声拔出腰刀指着刘敬
“胡说,你敢挑拨本将与大石林牙的关系是何居心?!”
刘敬不慌不忙,微笑道“都统休要自欺欺人,你跟随萧大王南征北战数十次,负伤累累战功赫赫又怎肯屈居在耶律大石这皇族之下,何况大石年轻气盛且功劳不及都统万一,都统有些怨气也是应该的”刘敬偷偷瞄了一眼萧遏鲁。
萧遏鲁眼神不定,良久缓缓落下腰刀入鞘,叹了口气坐回虎皮椅。刘敬见此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道,“小可知道都统功高屈居于人委屈之至,可耶律大石身为皇族,而萧氏仅是后族无法缨其锋,还请都统以国家为重,暂且忍耐.。。”
“够了!耶律大石,我萧遏鲁征战沙场的时候,你还在翰林院读书呢,跟老子张狂,老子早晚要夺了你的元帅位,看下你的狗头和你的瘸腿!”萧遏鲁眼中凶光大盛咬牙切齿道。
刘敬看时机成熟又继续道“都统不要发怒,小可有一计可使都统如愿以偿”
“你,你们汉人就是鬼点子多,说说看,要是馊主意老子第一个先砍了你”
“都统放心,只需如此如此”刘敬在萧遏鲁耳边耳语起来。
两天后清晨宫廷小黄门传达辽帝圣旨并萧皇后懿旨宣南使入宫觐见,走在通往禁宫元嘉殿的青石路上,马扩一身大红官衣显得肃穆庄重,周楚一袭白袍也显得清濯俊逸,二人携国书昂然登殿联袂而至,辽国众群臣见二人不免私下窃窃私语。
殿中御座上端坐着耶律淳,虽是端坐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气无力的用参汤补药吊着硬撑着,旁边垂帘坐着美艳无双的皇后萧普贤,李处温,萧夔,姚璠,左企弓,虞仲文等文武大臣分列两旁,马扩周楚向耶律淳见礼,侍从太监接过周楚呈递国书交予耶律淳御览,耶律淳草草读罢,用一股带着汤药味的声音强装威严道
“贵使远道而来,朕身体抱恙未曾迎接,望使者海涵”
“陛下客气了,马某身负重命宣谕职责所在,不知陛下看完国书意下如何?”马扩目光炯炯的盯着耶律淳。
耶律淳还未开口,在大臣中急转出数名老年大臣,叩头请命道“陛下万不可答应南使,此乃丧邦亡国之举,万望陛下三思!”
这几位白发老臣连连叩头额头都叩出血淌满了额头,其中枢密承旨萧夔更是连官帽都叩掉了,众大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或议论归附或议论称臣或议论奉以财货乞和,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言战。马扩和周楚相视一笑,见火候已到周楚上前道,
“陛下,如今我朝大军压境,贵邦兵马不及我军一成,土地城池仅数州而已,况且北境女真在旁窥伺,陛下何不罢兵献土举国内附,此不仅保全耶律家族骨血又不失封王之位”
“陛下不可啊”
“祖宗宗庙不可弃啊”
殿上的几位老臣又开始叩头进谏,耶律淳落奠的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则面无表情望着众臣,耶律淳悲凉凄凄的盯着玉玺良久,叹了口气又猛烈的咳嗽起来。
李处温见状忙上前对耶律淳压低声音道“陛下年事已高,且大军压境无计可施,不如暂时从了南使,称藩不纳土,归附不废朝,再给与南朝大量财货马匹贿赂南朝朝臣,虚以委蛇如何?”
“就依大丞相的意思办吧,只有一点,朕只归附不归降,并且绝对不允许割土献城,其他都好说”耶律淳捧着咳出鲜血染红的丝帕,叹了口气。
李处温立于殿中大声道“陛下有旨,同意南朝之意,择日称藩归附南朝”
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李处温不理会众人眼光,径直走到马扩周楚面前道,“贵使且请回馆歇息,待我等商议后再行处置”
“李处温,你个卖国奸贼,欺君罔上媚宋邀宠,萧某誓死不从,老朽跟你拼了”说着萧夔一头向李处温撞去。众臣慌忙拉住萧夔,苍白瘦削满是皱纹的脸上充血而变得潮红满是怒容大骂李处温,李处温也大怒,但自己是汉臣,萧夔却是正统奚族贵族,当下压下火气对左右道“萧大人情绪失控难以议事,来人即可将萧大人送回府邸”说罢紧瞪着殿中众臣,众臣眼色躲躲闪闪,李处温大声道,
“与南朝称藩归附之事,还有何人反对?”
殿上鸦雀无声,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众臣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脸惶惶的都低下了头,李处温心忖,归附不归降别做梦了,南朝收复燕云,收复的就是土地城池,再说取下燕云还用得着纳贡财货,耶律淳真敢想,现在先除去几个政敌祸患,待日后宋军挥师北进,老夫就可挟帝后归降,必得燕山公之位,这南京还是我李家的天下,想到这转身望着垂垂暮已的耶律淳李处温露出一丝诡笑。
李处温正欲宣布退朝,此时殿门外踱进一人,朗声道,
“本将反对!”
只见一名元帅打扮微蹙着腿的契丹大臣器宇轩昂的踱入大殿,正是耶律大石,大石前几日写罢书信,担心宋使入辽发生变故连夜从蓟州前线赶回南京,大石环顾四周目露精光,李处温等辽官循声望去,马扩也闻言一凛,满殿中唯有周楚不露声色。
“不知林牙从蓟州连夜而至有何见教?”李处温率先开口。大石没有理会李处温,径自走到马扩面前肃然道“宋使大人,请回去告诉你们的官家,我大契丹虽弱却尚有数十万勇士,百万子民更可全民皆兵,即使刀兵相见我耶律大石宁可战死也绝不苟活!命我举国内附更是痴心妄想!。”说罢便向辽帝后下拜道“臣泣血乞求圣上,大辽百年基业岂可轻废,望陛下可敦三思”说罢眼光瞥了一眼周楚,正好周楚也紧盯着大石,四目相对,火花迸溅。
一言既出,殿中俱寂,耶律淳随意挥挥手道“大石不必多礼,起来吧”萧普贤也道“林牙此番辛苦,陛下和本宫会考虑的”
周楚略一思忖上前对大石道“林牙此言差矣,大辽虽仍有南京一隅之地,数十万勇士,可征战之兵不足万人,虽有百万子民却也是妇孺老幼无一战之力,我大宋天朝上国,为免契丹百姓遭受涂炭,特遣我等入辽劝奉,林牙何苦以一人尊荣,使百姓受苦,若大兵及至难免刀兵,且北虏来势汹汹,誓戮耶律一姓,我朝也是为保贵邦宗庙血食,林牙难道忍心你契丹万民生灵涂炭,耶律一族被屠戮殆尽?”
“使者可是周楚周虞侯”大石起身目光炯炯的反问。
“正是周楚”周楚道。
“前番我前军巡检使和副将耶律登哥被宋军虞侯趁夜袭杀,正是周虞侯吧”大石轻描淡写若有所指。
“不错正是在下,贵邦过河擅杀大宋军卒,在下迫不得已实属自卫,林牙难道有意在这大殿之上兴师问罪”周楚微笑道。
“虞侯现为宋使,本将自是不会,不过在战场上遇到休怪本将手下无情”大石说罢上前向帝后施礼道“蓟州前线情势危急,臣请先告退回营”
大石转身对周楚低声道“周虞侯,回去告诉赵宋皇帝,若他胆敢踏入契丹一步,我耶律大石宁可战死绝不投降。”
辽蓟州前线大营萧干大帐
“大元帅,末将就是不服,他耶律大石不就仗着是皇族吗,没有我们萧氏一族,仅凭耶律一部能坐稳龙庭!”萧遏鲁一脸阴毒的向萧干诉说。
“够了!”萧干拍案怒起。
“萧遏鲁,你身为牛栏军都统军不思退敌反而内斗!如有下次定不轻赦!”
“大元帅!”
“退下”
萧遏鲁一脸恨意怏怏不乐的退出大帐,脑海间不断闪烁耶律大石,寒眸中闪烁弥漫着无边的冷意与杀机。
萧遏鲁满脸铁青怒气冲冲回牙帐,大马金刀帅位一坐,大喝道
“娘的,给老子拿酒来!”
戍卫小兵忙不迭取酒,谁知脚下一滑摔倒,酒水洒了一地,小兵战战兢兢不知所措,萧遏鲁更加愤怒,挥起熟牛皮马鞭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打,小兵不堪其痛,惨叫哭喊充斥帐内帐外,刚刚投靠萧遏鲁的刘敬正在巡查营寨,倏然听闻声响忙回牙帐,门口戍卫长见状,好心拦下刘敬
“刘长史,都统正在气头上您还是.....。。”
“无妨”掀帘进帐。
帐中,萧遏鲁仍不停抽打小兵,小兵已经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被活活抽死。胸前腿上满是可怖鞭痕血污,地上血迹斑斑甚是吓人,萧遏鲁见刘敬进来,扔了鞭子道
“我在教训士卒,你来作甚?”
刘敬微微一笑,心暗道自己离间计策已经成功了一半,只需填一把火让借萧遏鲁这个蠢货之手除掉耶律大石,轻轻一句:
“都统怕是希望躺在这里的是大石林牙吧”
“要不是萧大王护着,我这就剥了耶律大石的皮!”
“都统别急,铲除耶律大石倒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说罢看了看萧遏鲁。
“别卖狗皮膏药,快说”萧遏鲁急得不耐烦。
“想除去大石朝中有一人可做内应”
“嗯?谁?”
“宰相李处温”
李处温李处温,萧遏鲁反复念叨这个名字,“他会帮我?”
“绝对会,耶律大石几次想除掉李处温,只忌惮李处温身后的庞大的家族势力和陛下这个大后台,所以一直没有时机,此次宋朝派人传话,耶律大石与李处温意见严重分歧,双方现在都想致对方于死地,都统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你是说联合李处温?”
“正是此意”
“可李处温那奸贼想投靠南朝献土投降,那我萧遏鲁岂不有罪于大辽,若陛下追究~~”萧遏鲁还是有所犹豫。
刘敬心中哂然仍恭声道“都统,李相国只是权宜之计,此乃麻痹南朝之计,只要耶律大石一死,都统上位为帅,在除掉李处温,与萧大王整顿兵马,对南朝军队雷霆一击,到时都统就是我大辽乾坤再造之功臣,陛下只会对您加官进爵,怎么能加罪于您?”
萧遏鲁眼睛越听越亮,最后对权力的无尽贪欲终于战胜恐惧,抬头目光炯炯注视刘敬,突然神色一变,拔出佩刀横在刘敬脖上,厉声道
“刘敬,你屡次劝我杀大石林牙到底是何居心?”
刘敬早料到萧遏鲁会来这一手,当下摇摇头故作可惜道
“看来都统未来是注定的,耶律大石定会建功立业,而都统您只会成为他的垫脚石而已,林牙大帐我知道在哪,我自己去,都统保重!”说罢起身就做势欲走,刚走到帐门口
“且慢!”
刘敬心道这下计策终于完全成功了施施然回身平静道
“都统还有何吩咐?”
萧遏鲁深吸一口气还刀于鞘,躬身深深一揖
“还望长史大人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