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抹曙光倾泻在大地的时候,周楚所在的亲兵队就已经穿衣漱口,周楚前世也有早起的习惯,草草洗了洗脸,学着别人样子嚼了两口柳树嫩枝权当刷牙,就戴上红缨毡笠走出了营帐。
宋朝的空气就是新鲜,比21世纪的雾霾比起来简直好太多了,蓝天像一块美玉一样清澈无瑕,正当周楚仿佛忘我的陶醉徜徉在其中时,一声清亮的嗓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开饭咯~~~”
“吃饭了,吃饭了”四面八方的军汉顿时蜂拥而至,由于军法甚严,他们围了一会也只能自觉地排好队,一锅热气腾腾的稀粥和一筐筐散发诱人气味的馒头让排队的军汉们垂涎欲滴,周楚也取了一只粗瓷碗排列其中,他前面是一个年纪仿佛只有12、3岁的略带幼稚的男孩,男孩正手捧着碗眼巴巴的望着桌上的馒头,舔着嘴唇咽着唾液,看到周楚打量自己,男孩对着身后的周楚小声道,“大个子,看到那两个馒头了吗,那两个个头最大”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几颗枣子递给周楚,周楚闻言笑了笑伸手接过放进嘴中,一股浓郁的枣香弥漫在唇齿之间,排了一会儿终于轮到男孩,火头军见是个小孩便把那两个最大的馒头给了他,小孩一脸欢喜的接过冲着周楚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周楚伸手接过了馒头和稀粥,看到粥中能找得到自己的面影,周楚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刚想找个地方消化这点东西,突然当啷一声,打断了周楚和所有人吃饭,所有人循声望去。
“他娘的,你个小杂种,新来的不守规矩敢抢老子的吃食”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虞候模样的汉子一脚踹开刚才在自己身前排队的男孩粗声骂道。
小孩跌坐在地上脸上显现出害怕的表情,无助的攥着馒头,身前的一碗粥已经打碎,身旁站了几个不怀好意的猥琐汉子,把男孩围在当中,其中一个上去抢男孩手中的馒头,男孩抵死不给,终于体力不支被抢走,男孩捂着脸绝望得哭了起来,那汉子谄媚的把馒头献上,被他一挥手打落尘埃,刚要用脚踩进泥中,冷不防从身旁窜出一只脚,一脚把他踹个趔趄,刀疤脸一愣,高声喝骂道
“你他娘的敢踹老子,活腻歪了”
踹他的人正是周楚,周楚刚才看见这群狗仗人势的泼皮欺负一个孩子就怒火中烧,见身边军汉畏畏缩缩不敢近前,周楚不知哪来的勇气一脚踢开了刀疤脸踩馒头的脚,俯身捡起馒头递到男孩眼前,面无表情道
“拿着”说着塞到男孩手里。
“呦呵,小子,新来的吧,难怪他娘的不懂规矩”刀疤脸说着一把从男孩手中抢过馒头掷在地上。
“捡起来”周楚的语调却不愠不火,脸上虽面无表情可眼神却十分渗人。
刀疤脸不以为意,几个歪衣敞衫的同伙放开了男孩把周楚围在当中。
“我再说一遍,捡起来”周楚仍面无表情。
“小子有种,你他娘的要是有种,朝五爷这儿来一刀”说着敞开战衣露出长满黑毛的胸膛。
“我再说最后一遍,把~馒~头~捡~起~来”周楚一字一顿的吐出这句话。
此时,围在周楚和刀疤脸身边的军汉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的乱哄哄的看热闹,把杨可世也惊动了。
“外面怎么回事,靖儿你随我去看看”杨可世说罢起身刚要出帐,副将余勇韬疾步进帐
“将军,昨天来的一个新兵和牛五打起来了,据说是因为一点吃食”
“新兵,莫不是那个叫周楚的,走看看去”杨可世抓起头盔向外就走。
这时周楚和牛五还在对峙着,牛五伸长了脖子对着周楚蔑视道
“你个怂货,不服就看你五爷爷一刀,否则就别他娘的逞英雄,你娘下你的时候难道没给你生卵子~~~”
周楚闻言顿时大怒,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辱骂她的母亲,没等牛五说完,周楚迅速抽出牛五挂在腰间的腰刀,反手就是一刀,只听扑刺一声,就径直刺进了牛五的喉咙,随即猛然抽出,鲜血狂喷而出直射了周楚满脸,也溅到了地上的馒头,牛五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睛,捂着血沫奔涌的喉咙后退了几步瘫倒在地,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一旁的几个泼皮骇然,紧张的只往后退,有一个吓得浑身筛糠顿时瘫在地上,腥臊的液体顺着黑色裤子渗流而出,周楚浑身浴血手握钢刀,像一尊九天下凡的魔神,仍然面无表情对着他们道
“把馒头捡起来”
众泼皮如梦蒙大赦,一个军汉捡起馒头,仔细用衣袖擦拭了一番,递还给周楚,周楚接过缓缓狠狠吐出一个字
“滚”
众军汉慌忙抱头鼠窜而去,此时外圈一阵嘈杂,是杨可世到了,杨可世带着杨靖、余勇韬二人和几个亲兵迎面走来,余勇韬一见牛五尸身,对着周楚和一干众人大喝
“大胆军士,将军到此还不跪下”
众军汉如梦方醒顿时呼啦啦下跪,周楚也缓缓的跪了下去,杨可世看了看地上牛五的尸首和周楚手中的刀,又看了看手中的馒头,望着周楚的脸上毫无表情道
“周楚,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在下只是不平牛五欺负军卒有损将军声望,并且辱骂在下的母亲,周楚一时气不过就将他杀死”周楚已经平静了下来。
“周楚,你可知营前闹事擅杀上官该当何罪?”
“按律当斩”周楚依旧平静道。
“知道就好,来人,绑了!”杨可世一声大喝。
“不用了”周楚递上钢刀,“将军动手便是”说罢闭上眼睛。
“好小子,有种,像老子的兵”杨可世接过钢刀。
“爹爹且慢”一旁的杨靖急止道,“爹爹此人有胆有识,且义气过人,况且牛五仗着有些微末寸功,欺侮军士在先,我也有耳闻此时并不怨他”杨靖求情道。
“是啊将军,此人忠勇义气实不可杀,请将军宽恕他一次,准许他在战场上戴罪立功”副将余勇韬也为他求起了情。
“是啊,将军饶了他吧”
“饶了他吧”
“请将军宽恕他吧”
众军士都为周处求情,让周楚感动不已,杨可世略一沉吟,脸色一沉瓮声道
“周楚,今番念你初到军营不知规矩,且铲除此类顽逆,本将不予惩罚,但牛五一死亲军虞候空缺,你就暂代其职,在战场上为我大宋建立功勋,你可明白?”
杨可世这是变相的包庇周楚,周楚不禁暗喜道
“谢将军”
杨可世又对众军道
“牛五私自饮酒殴斗触犯军规,已于此处就地正法,众军可曾知晓?”
“将军英明”
杨可世带着副将和随从走了,杨靖一拍周楚的肩膀,一副还略显幼稚的英武面庞上挂着微笑
“周大哥真是好胆色,这牛五是右营统制官胡得章小妾的内弟,平日里就去欺侮军士,众皆敢怒不敢言,我有几次想除掉他都被爹爹拦着,大哥正好让兄弟们出口恶气”
“谢少将军搭救之恩”周楚作了一揖。
“周大哥不必客气,我叫杨靖,字子胤吧”
“既如此,多谢子胤兄弟”
“一会和小种相公的兵马去白沟巡查防务,先告辞了,改日再聊”
“告辞”
望着杨靖的背影,周楚思绪万千,自己刚刚就要被砍头,却因众军的求情告免,反倒因此升了官,成了虞侯,甩了甩脑袋刚要走,发现男孩正怔怔的望着自己,自己蹲下把馒头递给他,男孩接过稚嫩的小脸神色坚定地道
“周大哥,我想跟着你,这样我就不会被欺负了”
“你叫什么名字”
“大名叫李孝杰,我堂兄是小种相公的都头李孝忠,他们都叫我二蛋”
“好吧二蛋,跟我来”
周楚洗了洗脸和二蛋寻一处僻静处,二蛋狼吞虎咽的咽下馒头,周楚吃的慢条斯理,二蛋吃完眼睁睁的看着周楚,周楚微笑着把剩下的馒头递给二蛋,二蛋无限感激的接过,几口就把馒头咽进了肚子里,还细心的把地上残渣小心送入嘴中,周楚看着心中荡漾起阵阵酸楚,眼下是北宋末年,再过几年有多少无辜百姓卷入这场浩劫中,自己虽然来自后世,但自身能力尚且有限,至于能不能改变历史进程,也只能尽人事而知天命了。
吃过了饭,周楚带着这个刚刚成为自己的部下们一同随大军前往白沟,队伍出发的时候还步伐统一,可过了两个时辰,队伍就开始散漫起来,尤其是新兵,摘下帽子斜扛着武器扇风的,还有甚者竟脱下上衣搭在枪上,陕西老兵倒是整整齐齐,到了白沟河边已是日上三竿,小种经略公的部属早已搭好窝铺监视辽军动向,众军不曾停歇,就开始热火朝天的打窝铺,窝铺不久就打好了,也安好了弩机,周楚刚刚在地上插好上书“吊民伐罪,有征无战,严禁过河,擅自启衅”十六个大字的黄帛大旗,辽营轻骑便已飞身而至,一面嘴里喊着汉话并且夹杂着胡哩哇啦的契丹话,一面张弓搭箭朝窝铺射来。
周楚赶忙命亲兵一面将宣抚司发来的招降黄榜和一种特制的红边白心旗(旗上写有“吊民伐罪,有征无战,持旗榜来降者,优予赏赐”等字样),成捆地缚在摘去矢镟的大箭杆上,用弩机发射到对岸辽军阵地中去,一面招呼众军小心避箭,辽营的五钩狼牙箭可不是闹着玩的,射中了拔下就带出一片血肉。
辽兵捡到箭簇交给了守营将军,将军是个秃瓢,用一双粗糙大手撕去皇榜上的线绳,展开榜文,几年的军伍生涯虽然认不了几个汉字,但归降二字却识得,将军面色涨红的狠狠撕碎皇榜和招降旗,恶狠狠道
“这群可恨的宋蛮子,看到咱们大契丹运气不佳输了几仗,就仗着狗胆着急取咱们的燕云十六州,老子这就出营剁他几个狗头回来,还有那个鸟宣抚使的狗头也一并剁下来!”
“巡检,不如趁夜劫营教训这些宋蛮子,灭灭他们的志气,让他们知道,即使大契丹只剩几千勇士也能让他宋军有来无回”一个辽军拽剌上前道。
“不可,大石林牙再三吩咐不让我们主动发动进攻,以免暴露我军兵少,耶律登哥,本巡检命你组织一只三百人过河队,给宋人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是燕云的主人”巡检恨声道。
“耶律登哥遵令”
而宋军这头正在把无数招降箭簇射向河对岸,忙得热火朝天,杨靖趴在窝铺里嘴里嚼着草茎百无聊赖,一旁的周楚正从容的摆弄着刚刚学会的弩机,杨靖凑到周楚面前道
“周大哥,你说朝廷和宣抚司到底啥意思,二十万精锐大军开到边境不去作战反而射着破旗,辽兵都被北女真打得五京没了四个,只剩下个南京还被围个水泄不通,你说招哪门子降?”
“子胤兄弟(杨靖表字),你真认为朝廷联金攻辽是对的吗”周楚一面装着弩箭一边平静道。
“有什么不对吗,辽狗在我大宋初年常年进入我大宋境内骚扰城池村落,屠戮我老幼青壮,捕掳我汉家女子淫乐,烧我家园,抢我钱财,难道不该攻辽?”杨靖一脸不解道。
“我没说攻辽不对,而是时机不对”周楚道。
“联金攻辽固然能使我大宋夺回燕云,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邻国就会由一个基本已经汉化的民族变为一个茹毛饮血的野蛮部落,而我大宋承平已久,辽宋边境已近五十年未曾识兵戈,且军力较太宗朝下降颇多,边备不整军力衰微且有此强邻环伺在侧,如今舍汉邦而通野人,实非大宋之福”
“你的意思是说,宋联金灭辽后宋金可能会发生战事?”杨靖眼神不转直直的看着周楚。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金邦之所以恪守约定不攻打燕京就是因为不知虚实,害怕我大宋幅员辽阔,兵力众多,一旦开战自己有亡国之险,所起才会先稳定自己周边局势,取得辽境,一旦国力巩固,探明我方虚实后定会骑兵南下寇宋,如此一来,我大宋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浩劫,甚至有亡国之险”周楚也目光灼灼的望着周楚。
“你的话怎么和老种相公的一样,他老人家也是这么说,真想不通”杨靖挠了挠头。
“不管了,无论是辽人还是金人,只要胆敢拿着刀枪踏进我大宋半步,我杨靖必定让他血流成河,流血漂橹”杨靖一脸肃穆的挥舞着拳头。
一连几天都是巡哨,放箭,巡哨,放箭,士卒们机械的执行宣抚司的军令,丝毫不敢懈怠,无聊之余与隔壁辽骑开始了口水战,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顶多就是相互射射箭,没有造成大范围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