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意琳带着殷戈治离开立新公寓后,常仁和黄随后就出现在了殷戈治的房间里。
“他们走了。”黄说。
“嗯。”常仁随声附和着,“现在的热血教师已经很少见了。”
黄开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查找起来,遗憾的是,根本无需查找,一眼望去,也能知道——这里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走进卧室,黄懒懒地扑在了床上:“肚子饿了。常,想办法弄些。我要热食!”
“没有。”常仁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断然拒绝了。
“你说没有?”
“嗯,因为,我们没钱。”
“……”黄有点无语了,“我们需要钱吗?我以为我们早就跳出了金钱的束缚了。有钱没钱都一样。我们是失格者,不需要再遵循社会守则。”
“我们需要安分一段时间。所以没有。想要吃的话,就去打工吧。”
“什么!”黄被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他掏了掏耳朵,自己似乎没听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黄还是马上就冷静了下来,他认为只要常仁的决定,不管再怎么讲不通,也一定自有常仁他的安排。
“打工吗……”黄又懒洋洋地躺回了床上,“话说,常,昨晚你说是分头逃跑。结果却是自己留下来牵制住那个叫薛二的警察,让我逃跑。怎么回事?”
“没什么。”坐在电脑前的常仁露出了淡淡地微笑,“只不过是做出了最佳的选择。无论如何,都想跟那个警察面对面地闲聊几句。”
“然后呢?”
“进一步了解了薛二这个人。”常仁说道,“他的能力是优秀的,但是作为一名警察却是不合格的。”
虽然薛二对常仁说了,下一次要杀了常仁。但是常仁明白,薛二已经陷入了迷茫之中。
个人和整个世界,薛二不知道该作何抉择。他本人的自知之明,让他无法承担起整个世界的命运。只是几十亿个人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守护世界,是否轮得到他?薛二在迷惑。换句话说,在即将可能的末日面前,作为几十亿个人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他也有他所微不足道却不可忽视的一份责任。
是承担起一份看不见的责任?还是就眼前的罪犯予以打击?
如果是前者,就必须拥有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精神,放出长线钓出大鱼。这样的后果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哀嚎着从眼前死去。这是薛二所绝对无法忍受的。在“我只对和罪大恶极的犯人来盘‘棋局’,有那么点兴趣而已”中自欺欺人。
如果是后者,又似乎显得自私自利,只顾及眼前的生命,只顾及自己所能触及到的地方。只是保得一方的平安,然而,他势必要眼睁睁地看着整个世界陷入生死存亡之中,而无所作为。薛二会在这样的矛盾中,苦苦冥思挣扎着。
常仁打算安分一段时间,让薛二做出选择;亦或是,引导薛二做出选择。
黄盯着常仁的侧脸,那微微扬起嘴角的似笑非笑,他真心觉得,这个人太可怕了。
常仁在电脑上鼓捣了一阵,忽然说道:“针对我们的通缉令被取消了。”
黄听了,赞道;“不是吧,就这么一台电脑,你连这个都能办到。”
常仁无语地长长呼出一口气:“不是我干的。”
“那个警察?”黄疑惑地问道。
“薛二还没有那个权利。恐怕是他们更上层的决策。有意思,这里面的水出乎意料地深。但是没关系,现在的我们,暂不需要去趟这滩水。迟早有一天,那个没有名字的组织,会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组织,关于组织的任何情报,常仁一点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了有这么一个机构的存在,其规模、目的、成立理由等等,常仁一概不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通广大的组织,似乎擅自对常仁和黄进行了情报操作,殷亥的事件、昨晚的非法集会,以及更早的四个月之前,黄曾经残忍地屠杀四十余人的未报导事件,都被做了一定程度的改写。
常仁停下了手中敲击键盘的动作,接着悠悠地说道,“黄,请忍耐,暂时,没有人可以给你杀。”
在常仁背后,传来的是黄的呼呼大睡声。
殷戈治被刘意琳带到了自己的公寓。公寓离立新第一中学很近,不是太旧也不是太新,普普通通,里面的家具摆设一应俱全。
“你就暂时住在这里。”进入客厅,刘意琳对自己的学生说道。
这个暂时是多久?殷戈治这么想着,便与一位从一间卧室里出来的少女四目相对。
少女与殷戈治同样的年龄,身上还穿着缀着花边的睡衣,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她在看到殷戈治的刹那,脸刷的一下红了下来,她“啊”的叫了一声,慌忙地缩回了房间内,门“砰”的一声被重重锁上。
完全搞不清状况的,不止是门内的少女,还有呆愣地站在门外的殷戈治。他对突发状况的处理能力,是他的弱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常仁一样对突发状况的应对力,他想。
啊……殷戈治在心中呻吟着,早知道就不来了。
刘美美是刘意琳的女儿,两个人相依为命。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少年和少女是同一学校、同一年级、同一班级,的同学。
殷戈治只记得有这么一个同学,至于同学的家庭背景,全然不在他的记忆范围之内。
“小美!”打破尴尬的是刘意琳,“你在干什么?快起来,上学要迟到了。”
比起上学要迟到,应该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释,但是刘意琳似乎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我要回去……”殷戈治弱弱地说道。
“不行。”
被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今后该怎么办?殷戈治陷入无比苦恼之中。他有立马找到常仁,求教一二的冲动。
总之,在一次无比尴尬的气氛下,沉默地一起吃完早餐,便到了一起上学的时间——早上七点十分——毫无疑问的已经迟到了。
殷戈治和刘美美隔着一段距离走在上学的路上。殷戈治在无言中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先前的尴尬已经被他所抛弃,重新恢复了孤僻的样子,面无表情地低着头。
“吶,你从今天开始,要住进来么?”刘美美问道。
“……”回答她的是殷戈治的沉默。
“你过得还好吗?”
“……”回应她的依然是无言。
“你的亲戚呢?”
“……”殷戈治继续保持着缄默。
“你至少说些什么话。”
刘美美停下了脚步,她低着头,任凭殷戈治超过了自己。以前是那么完美的同学,她想。被多数同学所憧憬的殷戈治,如今却变得阴郁寡言。能够住在一起,她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不要跟我扯上任何关系。”殷戈治也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回头漠然地对刘美美说了一句后,继续往学校走去。
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被前方的男生所抗拒了。但是,刘美美抱拳于胸前,她感受到了淡淡的善意在空气中飘荡。今日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怡人。
还是低着头,少年、少年一前一后走进教室。早上的晨读被打破,教室里一瞬间变得无比的安静。
这只是巧合,这样的巧合是常有的事。恰巧两个迟到的人走在了一起。
在众目睽睽之下,刘美美微红着脸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相比刘美美,殷戈治对周围同学的视线完全不为所动。
很快,一度停下的晨读再开始了。在杂乱无章的读书声中,殷戈治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这一整个上午,他从不曾离开过座位,也不理会任何前来搭话的同学。完全无法静下心来上课,老师所讲的内容完全听不下去。以前经常点名殷戈治回答问题的老师们,也都默契地不再点名殷戈治。
他的脑中不断想着,常仁的事,黄的事,警察的事,以及他自身的事。
自这天起,住在班主任的家里,和刘美美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变得自然而然。就算成为同学的话题也无所谓了,就算被人以同情的目光注视着也无所谓了。仿佛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简直就是心死了一般。
或许离心死还远着呢,只是静下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对人生的巨变还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应。
世界,末日,一切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又似乎与自己只有咫尺之隔。
放学后,殷戈治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关于你父母的事,真是遗憾,请不要放弃今后的生活……”在一番废话之后,校长开门见山地说道,“找你来,不为别的事。昨天,有三个女生自离开学校后,就下落不明。有同学报告说,她们来离开学校前,曾收到你署名的纸条。关于这件事,你能解释一下吗?”
殷戈治还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档事情。他马上就明白了,恐怕是谢鱼波干的好事。至于谢鱼波本人,在昨晚的死亡竞争中,已经死在了殷戈治手中。
嫉妒真是可怕。即便自己什么都没做,也会有人因为自己而遭遇不幸。
“这位同学?”校长叫了一声,把陷入沉思的殷戈治拉回了神,“你能解释一下吗?”
“对不起。”殷戈治平静地说道,“我完全不知道还有这回事。恐怕是什么人冒用了我的名字了吧。那些女生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吗?”
校长无视了殷戈治的问题,只是告知他:
“近期会有警察来找你问话。马上就会结束的。不要乱去什么地方。”
“我明白了。”殷戈治老老实实地应声道。
“还有一件事。有同学举报发生了欺凌事件,被欺负的学生是你班级的同学,记得是叫谢鱼波。关于他的事,你知道些什么?”
谢鱼波年长两岁,由于复读两年,与殷戈治同班。他虽然形体高大,但是自卑懦弱,被欺负的事情,在同学间有所传言。
只是殷戈治本人在昨天之前却是完全不知道。
被欺凌之后,忍无可忍的谢鱼波终于爆发,打算展开报复行动。却在正式行动之前,死于殷戈治之手。
“我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殷戈治说谎。
“这样啊。”校长说,“你可以出去了。”
出了校长室,走出学校大门。殷戈治看见被一群女生包围住的刘美美。那群女生在发现殷戈治后便笑着四散而开。只留下刘美美与他对视着。
“一起走吧……”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