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边碰杯,一边看戏。二O六师有个京剧团,水平还不赖。第二团团长封期速,就是个京戏迷,没事就往剧团跑。此刻演的是《空城计》。说的是司马懿大军压境,诸葛亮无兵可调,无兵可挡。于是假装镇静,大开城门,自己上城楼弹琴观景。司马懿误以为诸葛亮有埋伏,自动退兵。诸葛亮靠强装镇静,蒙住敌人,才避免了被活捉当俘虏。
酒酣耳热之际,开始互相吹捧。
刘专员擦一把油嘴,伸出大拇指说,邱师长,你是守卫四平街的大勇将、大英雄!了不起呀!去年六七月间,****围攻四平,你死顶着,****打了半个月,硬是没打下来,你一直坚守到援兵到达。这回守洛阳,你一定能再显神威,再当英雄!
邱行湘心里明白,那次能守住四平,靠了运气。因为****作战,并不以夺地夺城为目的,他们消灭了大量的敌人后,城未夺下,也主动撤出战斗。那一次,是****主动撤出的,不是被击退的。在那个夏季攻势中,****消灭了国军八万多人,吃亏的还是国军。
撇开全局的得失不说,就他个人的战场表现来说,对于“四平街勇将”的赞美,邱行湘觉得“当之无愧”!
邱行湘摆出英雄的架式,挺胸昂首,大口大气地说,此次坚守洛阳,比去年坚守四平街,我更有信心,更有把握。首先,洛阳的战略地位,比四平重要,蒋主席更加重视,会及时派出大量援兵;第二,洛阳比四平地形好,易守难攻;第三,洛阳比四平的工事好,是半永久性的。****半个月没攻下四平,三个月也休想攻下洛阳;第四,洛阳比四平物资储备多,仓库装下的粮食,够城中军民食用半年不成问题;第五,攻洛的****没有飞机、重炮。国军装备精良,不仅有大炮,而且有空军助战,坦克助战;第六,守军青年军,是国军的精华,特别顽强;第七,有洛阳党政机关全力支持,中央银行洛阳分行的行长,是我的老朋友,已经运足了钞票。总之,固守洛阳不成问题,洛阳固若金汤!
来宾听了这段演说,大受鼓舞。有的兴奋得拍起掌来。记者们忙着给邱师长拍照。
邱行湘看到自己的鼓动见了效果,分外高兴。在强装镇静方面,他觉得自己比戏台上唱“空城计”的诸葛孔明,一点也不差!
接着,邱行湘拿出一份《保卫洛阳告将士书》,亲手散发给来宾与记者。此文的大意是:洛阳的安危,关系整个战局的成败。青年军将士,决心与洛阳共存亡,不是成功,便是成仁!
第二天,《洛阳日报》上刊出文章,吹嘘洛阳是“金城汤池”,“好进难出”,“****如攻此城,无疑自投罗网!”
邱行湘为了表示背水一战的决心,他命令将二O六师存放在郑州的一切军用物品,全部运到洛阳,连住在郑州的军官家属也搬到洛阳来。比起一般的国民党将领,他似乎不那么贪生怕死。但是,他手下的军官,很多人并不愿意学他,他们在大挖工事的同时,已偷偷地准备好了老百姓的便装和身份证……
第三件奇事,守将悄悄求佛。
邱行湘为了监视洛阳民众,防止他们反抗,成立了一个百余人的武装特务组织“人民服务队”,这些人每日背着枪,在大街小巷游游荡荡。一日,几个耳尖的,听到了一群孩子在唱童谣,他们觉察到歌词有点不对味,就把歌词记录下来,抄在纸上,呈送邱师长和赖处长。
邱行湘一看,这首童谣是四句话:
“虎落平阳休猖狂,
秋后蚂蚱命不长。
中原春雷第一声,
太阳出来亮堂堂!”
邱行湘只觉得这四句话对他不是好话,并不了解其中确切含义。
赖钟声解释说,第一句,“虎落平阳”中的“落”字,是“洛阳”的“洛”字的谐音,“虎”指的是师座您,大家背地里不是管您叫“邱老虎”吗?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您到洛阳,就像“虎落平阳”。第二句,“秋后蚂蚱”中的“秋”,是师座的姓“邱”字的谐音,指的也是您,把您比作“秋后蚂蚱”。第三、第四句,指的是洛阳之战,是****今年在中原的第一仗,一定会打胜,会解放洛阳。他作出结论:“这童谣一定是****的侦察人员或者地下党编的,想乱我军心尸
邱行湘苦笑一下,半天不言语。
原来,这几句话,触到了他心灵的痛处。别看他在别人面前嘴硬,口口声声说坚守洛阳不成问题。其实,他心虚得很,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陈士榘和陈赓的兵力加在一起,少说也超过10万,他只2万人,犹如小孩子跟大人打架,打赢的希望实在太小了!虽然说历史上不少军队依靠坚固堡垒以少胜多,可是这种战例毕竟太少了。世界上没有攻不破的防线,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马其诺防线等于虚设,毫无作用……
他本能地想到了神,应该去求神保佑,助我一臂之力!这位江苏人,信奉鬼神。上次四平作战之前,他也求过神。四平的神还不错,保佑了他。
“去龙门散散心!”师长对处长说。
他们带了几个卫士,坐着吉普车,不消半个小时,就到了龙门石窟。伊河两岸的崖壁上,古人开石凿洞,建造无数窟龛,密似蜂窝。窟龛内又刻雕了无数佛像,均是艺术珍品。
邱行湘先进古阳洞,这里的佛像精巧富丽,图案纹饰丰富多彩,姿态虔诚持重,生动逼真。看倒是好看,就是个头太小,只怕法力有限。邱行湘没有拜他们。
再进莲花洞,此洞佛像,高达5.1米。高倒是高大,就是面部和两手已经损坏.只怕不会太灵。邱行湘也没有拜。
最后进万佛洞。只见正壁的阿弥陀佛,端坐于八角形束腰的莲花座上,神情安详肃穆,背后伸出54支莲花,每支莲花上坐一菩萨,个个优美动人。邱行湘比较喜欢。他知道,阿弥陀佛,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佛经说,常念此佛的名号,深信不疑,就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此佛法力很大,可以指挥观世音菩萨。在一般庙堂里,观世音菩萨的位置,是作为侍者,站立在阿弥陀佛的左侧。邱行湘觉得拜求此佛,合乎心意,于是让卫士堵住此洞四周,不让外人进来。然后,与赖钟声一道,虔诚地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轻轻地祈求着。
他一求大佛保佑打胜仗,这是总的要求。二求****指挥失误,或判断情况不准,或集中兵力无方。他把自己的胜利,寄希望于对方出错。三求天气好,晴空万里,便于空军助战。四求不下雨,免得路滑河水涨;影响援兵赶路。五求上下一心,将士不要临阵脱逃。六求工事坚固,炮弹打不透。七求友军同心,不要锣响鼓不响,见死不救。八求蒋主席指挥有方,不要舍弃洛阳。九求自己身体健康,能坚持指挥。十求性命安全,不伤不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新闻处长赖钟声的祈求简单得多,只有一个很低的要求;不要战死于洛阳。这人虽是少将,却是学生兵青云直上,没见过打仗是什么样子,也没见过战场上的死人。他是相当怕死的。平时老叫着上喜玛拉雅山打游击,那是“演戏”,装的。如果这一次打得好,他还会装下去……如果打不好,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不想死,他的未婚妻正眼巴巴地在等他。
邱行湘与赖钟声求完神,感到轻松了许多,增加了几分守城的信心。
五、摆阵布兵斗智谋
两军厮杀,总是先计后战,布好阵,摆好兵,然后开始攻防,斗个天昏地暗。3月初,攻洛的解放军和青年军二O六师双方,先后召开了摆阵布兵的重要军事会议。
解放军的作战会议,既严肃又热烈。因为是研究作战问题,关系胜败存亡,主题重大。当然严肃;又因为参加会议的纵队司令、政治委员,来自两个野战军——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战友们久别重逢,或者第一次见面,说说笑笑,兴奋激动,自然热烈。
此次战役,是两个野战军第二次并肩作战。前一次合作,是三个多月前,在河南西平县以南的祝王砦、金刚寺地区,全歼敌第五兵团及整三师,共9600余人。是个大胜仗。此次洛阳战役,如能吃掉青年军二O六师,将是个更大的胜利。夺取更大胜利的诱惑,使参加会议的高级将领们精神饱满。
陈赓比陈士榘年长六岁,陈士榘一再谦让,请陈赓先讲话。
陈赓的讲话充满信心,很有感召力。他说,这次攻洛作战,真是天赐良机!威震西北的宜川大捷,对敌人打击很重,使中原之敌惊慌失措。原据守潼洛地段的裴昌会兵团,匆忙西调,增援西安去了,已经无力东顾。不久前从郑州南下的孙元良兵团,察觉我主力部队在洛阳以南靠拢集结,已缩回郑州;胡琏兵团在漯河,距洛阳尚有七天行程。这样,洛阳以东至郑州、以西至潼关,370余公里的铁路线上,只剩下据守洛阳的青年军二O六师,其余别无正规部队。敌人的战略要点——洛阳,已完全陷入孤立,实为我攻打洛阳的良好时机。守敌仅有2万余人,为了配合西北野战军乘胜向南扩大战果和掩护刘邓大军主力于沙河、淮河之间休整,我军必须乘机直取洛阳!接着,他扼要说明了打下洛阳的意义:攻下洛阳,鄂、豫、陕新解放区与黄河北边的老解放区,就可连成一片,我军有了深远的后方,既可前出,又可后送。陇海铁路大动脉被切断了,敌人增兵西北战场,势必绕道秦岭。夺取洛阳之敌的武器、弹药,可以进一步壮大自己,以战养战。
陈士榘作为此役的总指挥,他的讲话着重说明战法和部署。解放军的部署是这样的:
两支部队负责打援。
第一支打援的部队是华野八纵。纵队司令是王建安,政治委员是向明。王建安司令员,湖北红安人,参加黄麻起义的老红军。解放后担任过沈阳军区、济南军区和福州军区的副司令员,****中央军委顾问。他是解放军的一位上将。向明政委是山东临朐县人,1931年参加革命。曾任新四军第三师八旅政治委员,山东军区第二副政治委员,山东分局代理书记、山东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等职。
王建安率领的华野八纵,战斗作风顽强,善于防御作战。国民党军队中流传一句话:“三千发炮弹打不动,肯定遇上了八纵。”
八纵的任务,是夺取并控制黑石关至偃师之间两侧阵地,阻击由郑州西援的孙元良兵团和经许昌、登封而来的胡琏兵团。
第二支打援部队是中野九纵。九纵是1947年8月15日组建的,组建后立即南渡黄河挺进中原,半年来征战豫西,连战连捷。
九纵的司令员是秦基伟,政治委员是黄镇。秦基伟司令员,与王建安是老乡,湖北红安人,也是1927年参加黄麻起义的老红军。解放后,任过昆明军区、成都军区、北京军区司令员,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防部长。黄镇政委也是老红军,1935年就担任红三军团的宣传部长。解放后,曾任驻匈牙利、印度尼西亚、法国大使、外交部副部长,中国驻美国联络处主任。
九纵的任务,是袭击并占领新安、渑池等城,控制该地区,阻击可能由潼关方向西援的敌裴昌会兵团。战役开始后,九纵主力靠近洛阳,为总预备队。
陈士榘特别指出,洛阳为敌我必争的战略要点,******必以重兵救援,打援作战是艰巨而光荣的。阻住了东西援兵,才能形成关门打狗之势,确保攻城作战无后顾之忧。
王建安、秦基伟异口同声表示,坚决完成阻援任务,保障主力顺利攻城!
攻城也是两支部队。
第一支部队是华野三纵。司令员是孙继先,政治委员是丁秋生。孙继先司令员是山东曹县人,参加过1931年著名的宁都起义。解放后担任过国防部第五研究院副院长,济南军区副司令员、顾问。是我国研制人造卫星的有功之臣。丁秋生政委是湖南湘乡人,1930年参加革命的老红军。解放后担任过北海舰队政委,南京高级步兵学校政委。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
三纵是善于攻坚打硬仗的部队。广泛运用炸药进行攻坚,是三纵作战的突出特点,从抗日战争炸日本鬼子的炮楼开始,就不断积累爆破经验,健全爆破组织,提高爆破技术。炸药是他们的“重炮”,炸地堡,破障碍,轰城门,震撼敌胆。这次攻洛阳,他们正好可以大显身手。
第二支攻城部队是中野四纵,司令员是陈赓兼任,政治委员是谢富治兼任。陈赓的情况前面已有介绍,不再罗嗦。谢富治是湖北红安人,1930年参加红军,也算老革命了。可惜此人在“**********”中表现不佳,参与了****、江青篡夺党和国家最高领导权的阴谋活动。
四纵是一支有光荣传统、屡建战功的英雄部队。所属的十旅二十八团,就是一个红军团。四纵从参加上党战役开始,连续打了很多硬仗,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华野三纵和中野四纵的分工是:华野三纵从东、北两面包围洛阳,由东关、北关攻城,攻打东门、北门与东北门。陈赓兵团的中野四纵,从西、南两面包围洛阳,由西关、南关攻城,攻打西门与南门。
在会上,陈士榘要求大家认真研究攻城的战术。突破半永久性的现代防御工事,打如此大规模的阵地攻坚战,解放军在中原战场上还是第一次!他认为在战法上,要重视三条:
—、采取隐蔽接近,突然袭击的战术。敌人的碉堡修得很坚固,各种防御的方法很多。但是,准备得越充分,也就越容易麻痹。我们隐蔽接近,突然袭击,就可以打乱敌人的部署,割断敌人的联系,使敌人来不及按他们的准备与我们作战,使他们的许多手段和方法派不上用场。
二、四面包围,多处进攻;一点突破,中心开花。敌人的碉堡数量很多,密密麻麻,其优点是可以给我军进攻造成很多难以克服的障碍,其缺点是必须分兵把守;消极防御。所以,我们必须四面包围,多处进攻,使敌人防不胜防,分散兵力。我则可以在突破一点之后,不失时机地集中兵力,扩大缺口,向纵深发展。里面的向外打,外面的向里打,内外夹击,夺得全城。
三、集中强大火力、兵力,连续爆破,突破后连续突击。“无炮不攻坚”,敌人深沟高垒,就必须突破常规用炮。为了不使敌人有喘气时间修补被炸坏的工事,组织反扑,就必须连续爆破,连续突击。
东门与西门,定为主攻方向。
陈士榘不愧是足智多谋的良将,他的这些战术,事实证明是非常管用的。
与解放军的作战会议相比,青年军二O六师的作战会议,显得沉闷而紧张。
怎么会不紧张呢?虽说“固若金汤”,虽说“可守三月”?但这些工事管不管用,没有经过试验,谁心里也没有底啊!偏偏战争这东西,是没法试验的。不像干其他的事,做不好可以重来一次。在此之前,有些幼稚的国民党军官,不懂这个道理,还闹出笑话来。他们打了败仗当了俘虏后,往往不服气,叫着说,我们的炮还没有摆开,你们****就冲了上来,这不算你们有本事。或者说,各退30里,摆开阵势重打一次,我们保准能赢……青年军的军官们个个有文化,他们不会说这种傻话,而且,他们清楚地知道,此次如果失败,就是永久的失败;如果吃了“花生米”,就什么都不存在。对失败和死亡的恐惧,流露在每个人的眼神里。
会场静悄悄的,大家望着邱行湘。把这位久经沙场、性格强悍的主将,四平街的“英雄”,当成依靠,当成救星,希望他拿出救危图存的“杀手锏”。
邱行湘为了提高部将的作战信心,用异常坚决的口气说:“我军总的作战意图,是依靠分散配置集中固守的工事为依托,运用猛烈的火力,分点、分段一步步地顽强抗击,消耗****突击的有生力量,拖延****进攻的时间,赢得时间最后固守几点待援。待****受到相当伤亡消耗,十分疲劳之际,配合援军,里应外合聚歼****于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