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关于李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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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自打上初中以来,我就渴望有一副标准的身材,要瘦,宽肩细腰,背稍微驼一点,肌肉要清晰,皮肤么黑一点,最好再有几条疤或者烟迹什么的。这是当时街痞们显著的标识。我当时很想像他们一样,不仅是我,所有的男生都想,但是大家都清楚作地痞不是好选择,这需要勇气,需要耐力,需要很多意想不到的挫折,这些不是叼一根烟就能够弥补的,气质上的东西需要历炼,我们不可能从学习之外抽出过多的精力,所以不可能成功,也就更渴望,甚至超过地痞本身。

初中三年,我们学校门口一直不乏地痞盘据,他们洗劫钱财和窥觑漂亮女生,前者更现实也更容易实现,同时很多学生心里也都乐于这些,这几乎成了我们之间培养感情的最佳方式,一些学生甚至由于没有这种经历而备感不安。我和李小文的关系便由此而来,这种供求关系大概持续了半年,后来彼此感觉不错,比较谈的来,就成了朋友。新型关系的确立给李小文带来了一些不便,最显著的是每当他找我要钱的时候都不免扭捏一番,甚至要编造一些莫须有的理由,我以为这大可不必,于是时常安慰他说何必呢,大家都是朋友。这句话奠定了我们坚实的友谊,他曾严正地许诺可以帮我报复学校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老师,我也严正接受,但是这种特权至今还未曾动用过,原因无非是大家知道我和李小文的交情。

李小文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很小,但容量惊人,大家在一块抽烟,和啤酒,扯淡,很快乐。但事实上那并不是他家,他常年和爷爷奶奶生活,与父母保持距离。至于原因我不知道,也不便了解,只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在父母那边,奶奶和母亲间的矛盾促成了他和妹妹间的分化,每次妹妹来此吃喝,过后母亲都要为其含恨买单,并且在饭菜的档次上还有明显差异,这让他深刻认识到与奶奶为伍的好处,大概也是他对帮派的初始认识。除此之外,李小文很早就对命运有了非同小可的认识,这一点是他在一个傍晚透露给我的。那天只有我们两个,当然起初还有一些人,他们是在我们开始这个话题之后才陆续离场的,离开时他们无一不流露出失望的情绪,而李小文对此置若罔闻。迎着落日的余晖,李小文挺直身子问我将来你有什么打算,我想了想,摇头说不知道。他说对嘛,因为我现在念书,将来会有很多出路,所以一时还看不清楚。而他走不了这条路,只有想其他的办法。我说什么是其他的办法呢?他说就是打么,打服整个西区么。我说,然后呢?他想了想,说,这还很遥远。

我和李小文密切接触的几年,正是他如日中天的阶段,我想大概是他过早洞悉命理的缘故吧。这期间我结识了很多著名的地痞,并且大都谈的来,同学们因此断定我已经是一个地痞,甚至连地痞们也这么认为,但,我不是,这深刻暴露了我本性上的坚定与懦弱,于是我的学习并未因此而受到影响,反倒好的一塌糊涂,毕业时顺利进入全市重点高中,李小文拍着我的肩膀说,没错吧,你是读书的料。这以后我们的联系日渐减少,后来我到北京念大学,工作,恋爱,依次惯性不免买方,买车,结婚,生子,我想我大概会定居在这块土地上了,关于李小文的记忆已和周围的世界有太大出入,因此日渐淡薄。尽管如此,我仍被这种情绪所左右,以至于写下了一系列此类题材的小说,比如《过去》,这的确是李小文的真人真事,唯一不真实的是里边的随同人员不是我。这给我带来了一些尴尬,一次一个姑娘在QQ上问我是不是在外面混过呢?我说不是。于是她就很严肃地说,既然没有干吗要这么热衷于写这些呢。我随口说,文中最生动的,便是作者现实生活里最缺乏的。说完,不由一阵悲壮。

再次见到李小文,我已是个中年胖子,而他身材依旧,但显然已经过时了,目前的地痞土财大都由于物质上的富足变得臃肿。席间,李小文不停唠叨,某某怎样怎样有钱,当年又是怎样怎样不值一提,当年他是怎样怎样维护他们,而他们如今对他又是怎样怎样。他们经常吃龙虾啊,从来没叫过我一回。我说会不会是他们意识到走不了这条路,才去想其他的办法了呢。李小文并不理会这些,仍旧陶醉于对某某某某的谴责,此情此景让我联想起贾樟柯电影里的梁小武,当然,他没有梁的气度。出于气愤,我掏出兜里的公款点了一只龙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