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不要投降大汉的问题上,伯丁一直心存犹豫,可谁曾想到,事到临头,他比坦利还要坚决。其实也难怪,这些突厥士兵自幼在马背上长大,最擅长的就是骑射,离开了马匹,他们的战斗力下降了何止一半。而且整支军队正在人困马乏之际,突遭埋伏,人心惶惶,都想着逃命,谁还肯拼死一战,此时唯有主动投降,或许还能挽回一条性命,如果继续顽抗,恐怕两万多人就得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听了伯丁的话,许多突厥士兵停止了动作,但手里还握着弯刀,似乎对眼前的形势还有很多不放心。
那队伏兵当中忽然冲出一人,大声喝道:“大胆贼子,竟敢私入河西疆界,速速放下兵器,可免等一死!”
坦利已经回过神来,上前拱手说道:“这位将军容禀,在下和伯丁首领各引本部青壮,特来投奔大汉,还望将军明察!”
那人冷笑道:“达曼狼子野心,以区区二十万人就想犯我中原,实乃不自量力!汝等的行迹早在本帅的预料之中,还敢瞒骗本帅不成!”
伯丁“当”的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弯刀,大声说道:“启禀将军,我等确实是被达曼所迫,只得担任前锋。不过,我等听说皇帝陛下已经另外封了一位突厥可汗,我等早就决定弃暗投明,愿归附新可汗麾下!”
那人沉吟片刻,朝着身后一指,喝道:“扔掉兵器者,可以去那里饱餐一顿,继续顽抗者,格杀勿论!”
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几百口大锅正热气腾腾,羊肉汤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引得饥饿难耐的这些突厥士兵直流口水。坦利这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汉军的监视之下,别人连他们没吃饭都了如指掌,即使他不想投降,这仗也没办法打了。坦利原本就抱着投奔大汉的心思,此刻哪还用再犹豫,不仅扔掉了弯刀,就连背上的大弓和腰间的箭壶也全部丢弃在地上,大步朝着那边走去。
汉军并没有食言,早有士兵盛了满满一大陶碗羊肉汤给他,汤里可以看见大块的羊肉。坦利也不管这汤有没有毒,端起来就喝。他的动作比什么劝说的话都好使,其他突厥士兵见状纷纷丢弃了兵器,丁丁当当的声音响成一片。起初只是十几二十个人跑过去领汤喝,后来的士兵几乎是一涌而上,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任凭维持秩序的汉军士兵如何喝斥,也控制不住乱局,这些人实在是饿坏了。后来还是汉军动了家伙,砍了七八十人,才强迫这些突厥士兵排好队,挨个领取羊肉汤。
坦利和伯丁两个喝完羊肉汤,立刻被人带到了那名将领面前。
那名将领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问道:“你们是他们的首领?”
坦利和伯丁齐声应诺,坦利还拱手说道:“敢问将军尊姓大名,我等是真心归顺新可汗而来!”
那将哈哈笑道:“某乃大汉河西道总管桂海求,区区达曼也敢打某治下的主意,早晚取了他的性命!这样吧,你们的部众暂且留在这里,本帅会派人送你们几个去见陛下新封的突厥可汗。记住了,那位新可汗叫阿史那大奈,是桂某的好兄弟!”
……
五百里外的莫贺城,薛世雄正在集结队伍,五万薛延陀精锐整装待发,忽听有快马来报:“可汗在上,有汉军从伊吾而来!”
薛世雄心神一敛,连忙说道:“众首领随我前往迎接!”
莫贺城外的贪汗山脚下,一大队汉军骑兵正迤逦而来,为首的骑士身后竖着一面黑色大旗,旗上绣着一只青色的狼头,正是突厥的汗旗。薛世雄微微一愣,赶紧拍马迎了上去,拱手说道:“不知来者何人?”
狼旗下那人回了一礼,笑道:“本可汗阿史那大奈奉陛下之命前往西突厥上任,不知薛世雄可汗引兵阻我去路,这是何意?”
薛世雄看了看史大奈身后,兵马不过万人,但不远处烟尘滚滚,显然还有大队人马紧随其后,不由收起了那点野心,笑道:“可汗误会了,本汗听说达曼欲对大汉用兵,这才点齐兵马,欲助大汉一臂之力,绝无阻挡可汗兵马的意思。”
史大奈哈哈大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汗打得什么主意,彼此心知肚明。皇帝陛下有旨,令薛延陀各部自守疆界,不得擅越雷池一步,否则以叛逆论处!”
薛延陀部原本就是从西突厥的统治下脱离出来的,对于达曼的动静,薛世雄自然是一清二楚。一方面,他派人把达曼的消息报给刘子秋,一方面,他又积极备战,秘密调集兵马,就是打算趁着西突厥跟大汉开战之际浑水摸鱼,控制一批部落。自己的目的被史大奈当面戳穿,薛世雄也不禁老脸一红,但还是强词夺理道:“大奈可汗说笑了,在下哪敢打什么主意?在下只是想助……”
史大奈不等他说完,已经挥了挥手,道:“不劳可汗费心,本汗麾下这些兵马,足以横扫整个漠北,区区一个达曼何足挂齿。可汗还是让你的手下各回部落吧,若是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只怕反而不美。”
薛世雄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本汗这就退兵,也祝可汗马到功成!”
就在薛世雄引兵退后不久,大队汉军蜂拥而来,足有十万之众,雄纠纠,气昂昂,威势无人可挡。薛世雄吃过汉军的亏,又在洛阳观看了盛大的阅兵仪式,对汉军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惧怕。看到这样一支军队从自己的领地上经过,天气虽然寒冷,他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
汉军采取的精兵战略,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有限的正规军可以用来进行重点攻击,但不可能派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帮助史大奈维持统治,能否最终掌控西突厥的大权,除了依靠刘子秋给的那些政策,更多的还要看他自己的能力。当然,刘子秋为了保证史大奈的安全和维护他的权威,给他组织了一支上万人的亲军。在汉军中,尤其在游牧骑兵当中,其实也有不少突厥人,史大奈的这支亲兵队就是全部由突厥人组成的。这样一来,可以让西突厥的各个部落更容易接纳史大奈这个新可汗。等到彻底击溃达曼以后,如何控制西突厥,就看史大奈和他的亲兵队了。
史大奈和他的亲兵队翻过了白应山,越过了东川河,直指西突厥王庭所在的三弥山。
此时的三弥山还是一片祥和气氛,孩童们在雪地里游戏,妇女们挤着马奶,喂着牛羊。她们的可汗带着大军南征去了,她们并没有担心,反而感到轻松了许多。她们的可汗并不是什么善人,脾气暴躁,荒淫无度。只要是可汗看中的女人,不管她有没有丈夫,都会被立刻拖进帐中取乐。若是惹得可汗稍不如意,立刻便会被可汗一刀两段。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女人惨死在他的屠刀下。但可汗是阿史那族人,是突厥的王族,手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又得到族中大祭师的支持,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现在,可汗不在这里,女人们也就获得了暂时的安全。这种安全十分短暂,但正因为短暂,才更加珍贵。所有的女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忽然,从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些妇女停下手中的活计,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张望。孩童们也结束了游戏,冲到母亲身边,连声问道:“阿妈,阿妈,是不是阿爹他们打了胜仗回来了!”
有一个妇女笑道:“应该是吧,这一次家里能够多几个奴隶了。”
又一个妇女担忧道:“上次我去薛延陀部走亲戚,听说现在的汉人强大得离谱,也不知道这次出征有没有危险。”
这一句话让周围的妇女都把心揪了起来。在草原上,男人就是家里的主心骨,没有了男人,放牧的时候根本抵抗不了野狼的袭击,也没有力气驱赶那么多牛羊。无论是野狼还是其他原因,都会让她们的羊群变少,没有了足够的牛羊,她们和孩子就难以生存下去,最后的结局就只有沦为别人的奴隶。朝着那个方向张望的女人更多了,许多人脸上都挂着凝重。
忽然,前面有两个少年策马奔了过来,大喊道:“不好啦!敌袭!敌袭!”
这一次,达曼把部落里上至六十岁的老人,下自十二岁的少年,全部征调走了,就连王庭这边也不例外。现在,负责王庭守卫的居然是些十岁上下的孩子,这些孩子也能拉得开弓,只不过拉开的是木制的小弓,十步之外就伤不了人。只要有敌人来袭,部落基本上不可能守得住。
有妇女焦急起来,连声问道:“是薛延陀部那些贼子吗?”
一个十岁的少年大喊道:“不是,是汉人!”
王庭这边顿时乱了起来,有几个对达曼还算忠心的年老族人闻讯赶紧朝着王帐跑去。达曼在征召壮丁方面倒是一视同仁,他自己年满十二岁的儿子全部都在应征之列,留在王帐里的都是不满十二岁的幼童。这几个年老的族人想要趁着敌人未至之时,把达曼的几个幼子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