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一溪流水水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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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刚和胤祀过了几天不问世事的生活,康熙一道宣我进宫的圣旨,又把我们平静的生活给打乱了。当我再次走进这个令我备感压抑的紫禁城,心中忽然庆幸最终当皇上的不是胤祀,不然整天被关在这里面,失去自由、戴着面具做人有什么意思。很快我被带到了康熙的跟前,我请了安,抬头一看才发现,这位千古一帝已不复往日的神采,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行动稍缓,身体虚弱,若不是他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提醒我,我几乎卸去了防备。

康熙示意我站在跟前,缓慢地问我:“胤祀最近怎么样?”

我一愣,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想起那个被他说的一无是处的儿子,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开口,一改往日的作风。

我略定了定神:“回皇上,八阿哥很好。”

“很好?哦,那就好,语嫣,你是不是在怨朕让你不明不白地待在老八府上?”康熙不紧不慢地问我。

我赶紧道:“回皇上,奴婢不敢,皇上能让奴婢带在八爷身边,那是奴婢的福份,奴婢觉得很幸福,奴婢只是恳请皇上不要再收回奴婢的幸福。”

康熙微微一笑:“朕会替你看着你的幸福的,放心吧,丫头,胤祀……算了,总之你们能这样患难与共,朕很欣慰,你先回去吧!”

我虽然不解,却也没多问,直接离开了,临走去看了一眼良妃,只看一眼,心里便印出四个字——油尽灯枯,良妃时日无多,胤祀很快就要陷入失去额娘的痛苦了,而我能做些什么呢?我神伤不已。

回府不久,康熙又颁了一道圣旨,恢复了胤祀的爵位,我并没多想,康熙的心思我是猜不透,也懒得猜,只是这一次,胤祀的反应却很平淡,依旧波澜不惊地面对再一次的门庭若市,可只有我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隐忍和等待,他满腔的抱负只等一个导火索,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导火索就是他额娘的死。

这日,我正在屋里看书,八福晋忽然来访,我略微行了个礼,她连看都不看,开口就来:“这皇阿玛不知想什么呢?让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就这样不明不白待在这八爷府,知道的呢,以为你们是亲戚,自然感情好,这不知道的呢,就该乱嚼舌根子,败坏格格名声了,不如我去求了皇阿玛,就让格格风风光光的过来,也让我们大家有个相处的名分,格格以为如何?”

我知道她是在拿名份说事,可惜我不在乎:“福晋说笑了,这样臆测皇上的意图,咱们都是自己人,我自当是不会多想了,可就怕外人听见,会说姐姐妄度圣意,这大不敬的罪,姐姐恐怕担待不起,至于名份,就不劳姐姐操心,我这人,本身就不喜欢那些个虚的头衔,再说只要我和胤祀高兴,谁若不嫌自己舌根子长就使劲嚼呗。”

我故意不说八爷而称呼胤祀,就是想气气她,果然,她听完我的话,面色就变了:“好啊,我到看看,八爷能跟你高兴到哪天,别忘了,这府里谁的话落在地上才能听个响儿。”说完拂袖而去。

我暗笑这女人的无知,难怪胤祀不娶妾,不是怕她,其实就是让她背个恶名,却根本捞不着实惠,可怜的人。

正当我无聊时,小云告诉我宫里来人了,传话说良妃去了,让府里的家眷赶紧进宫守灵。我虽然有了准备可还是大吃一惊,首先就想到了胤祀,最近这些日子,他已经经受了许多,刚恢复一点,如今他最敬爱的额娘也离开了,这个时候他该如何承受,我盼望着立刻见到他,于是立即收拾了一下,匆忙进宫。

刚一进去,就看见满屋都是守孝的人,良妃平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我心里酸楚,眼泪就下来了,不知是哭良妃的离去,还是在为胤祀心疼。我搜寻他的身影,看见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眼睛布满血丝,宛如失去了灵魂一样,我这时也顾不得礼节和他人的注视,径直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跪着,他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我们就这样跪着,不知多久,外面有人叫皇上驾到,我们麻木地行了礼,康熙看看胤祀又看看我,最终什么也没说,在良妃身边站了一会,黯然离去。

在康熙转身的那一刻,我看见了胤祀眼中的痛楚,他的母亲活着时,他的父亲没怎么看过,他的母亲死了,也就换回了那么一眼,良妃这一生,实在太不值得了,也许离开是一种解脱。我陪着胤祀跪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听小云说良妃已经安葬了,八爷几天未曾合眼,一直到丧事办完。我自责不已,在这种关键时刻,我怎么就晕过去了,就留胤祀一人面对。

一会,胤祀进来了,比起那天,他的气色好了许多,也许他已经接受了,我刚要开口,他便用手阻止了:“什么也别说,赶紧好起来,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这样简单的几句话,我一听,眼睛就模糊了,我坚定地点点头:“好,我一定不会离开你。”

那天晚上,我们在院子里,摆了一院子的蜡烛,并把良妃的衣物一件件给烧了,让她彻底地离开这个地方,去享受自由吧!我们用自己的方式继续怀念她,我告诉胤祀:“好人死去以后,会飞到一个地方,那里风景秀美,衣食无忧,人人友爱,并且可以在那里与以前失去的亲人相聚,并等待还在人间的亲人某一天的到来,那个地方就叫做——天堂!”

胤祀听后微微一笑:“为了见到额娘,为了我们永远再一起,我也要向能去天堂的机会努力!”

胤祀恢复爵位以后,并不像往日那般忙碌了,所领的差事也皆是些琐碎的事,康熙许是真的对他心有芥蒂了。与之相反,十四却越来越受康熙的器重,经常受到召见,并屡屡委以重任,十四到是不负圣望,每次都能圆满完成任务,康熙也就更加喜爱这个儿子。朝中跟风而动者,又把笑脸对准了十四,可是,碍于八贤王的威名,又不能冷落了八爷,两边讨好的结果是两边都得不了好,我有时真替这些人累,活着就是为了做颗墙头草,不仅是风吹一边倒,还要两面倒。

就这样,日子波澜不惊的过了几个月,八福晋似是为胤祀的未来忧心,最近也没功夫搭理我,我更加乐得清闲,整日不是睡觉,就是待在花园看书,有时胤祀提早回来,我们便聊聊天,只是绝口不提朝中的事。一日,我正躺在树下看书,一阵风拂过,蓦地感觉一阵凉意,几片枯黄的叶子顺势飘到我身上,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秋天到了,我不禁有些莫名的伤感,总觉得结局也许就如这些枯萎而落的叶子般,不管曾经如何明翠,也终敌不过一阵秋风。

正伤感时,胤祀已站在我身边:“好端端地怎么看起来这么忧伤?定是在家里闷的时间长了,自己又胡思乱想了,不如明日我去告几天假,咱们一起出去散散心,地点你定,如何?”

“真的?你能抽出身来?”一听出去玩,满脑子的愁绪顿时烟消云散,胤祀见我这样,不觉好笑:“你这悲愁也散的快点,我现在正是清闲,不碍事的,你说吧,想去哪?”

我想了想,一个主意就形成了,第二日,胤祀告完假,我们换上平民的汉装,不让家奴跟着,雇了一辆马车,来到郊区。在清朝,城区只能住旗人,所谓的旗人并不一定是满族人,有满八旗、汉八旗和蒙八旗,一共24旗,只有旗人方可住在城里,剩下的,也就是民人,只能住郊区。清朝又有规定,旗人不允许经商和做工,可朝廷给的月奉不多,官员又层层盘剥,再加上分给旗人的地又都在郊区,旗人无法每日奔波去种地,却又要维持生计,于是就把这些地租给了住在郊区的民人们,而我们这次出游,就是要到这些民人住的地方,远离京城好好放松几天。

我和胤祀随便找了一家人家,那人家只有一个老奶奶和小孙子,他的儿子和媳妇都在自家耕地附近住,胤祀给了老人家一锭银子,老人家颤巍巍地接过银子,得知我们只想住几天时,哆嗦着不敢要,估计是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银子,在我们的劝说下,老人家终于欢喜地接过银子,把整个房屋腾给我们,自己带着孙子搬到儿子那去住几天了。

一下子有了一个安静的小院子,远离了京城的喧闹,一时间有说不出的轻松和惬意,我们打扫了半天屋子,到傍晚的时候,都有点饿了,找了找屋里就只有一小袋面粉和米,我想了想,还是吃面食吧,于是就做了一锅面片汤,开始胤祀还有点犹豫,不肯动筷子,看我吃的香,最终也吃起来,只是吃像比我文雅,没有像我这般挽起袖子大吃。

不一会儿,一锅汤日就见底了,我们相视一笑,而我笑的更加甜美,我把碗放在锅里,把胤祀推到锅边上,他愕然地看着我:“你要我洗碗?”

“洗碗怎么了,这个世界上哪有不劳而获的晚饭呀!我做饭,你就得刷碗。”

说完我出去休息了,只间八爷无奈地挽起袖子,笨拙地刷起碗来,我开始数数:“1、2、3摔!”只听咣一声,一只碗粉身碎骨,果然不出我所料,胤祀干笑了两下,我不忍为难他,把他赶出去了,看来古人生活自理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差,从小光学着使心眼了。

我收拾完以后,我们就坐在院子里,月光柔和,繁星点点,四周静谧,我们都在这种安静中沉醉了,仿佛他不是贝勒,我不是格格,我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过着平凡的日子……第二天,实在无事,我们就到田地里转转,处处可闻见泥土的清香,听到清脆的鸟鸣,偶尔还能还见几个农夫三三两两笑闹着走过,好一派田园风光!不过逛多了也没什么新意,没有人声喧哗,没有亭台楼阁,没有美食美酒,太安静了反而心生浮躁,真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无聊了就互相问问题,比如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水果,总之都是些很弱智的问题,只到问到已没什么可问的,当时间需要打发时,已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

这种生活持续了三天以后,不说胤祀的双眼已有些飘忽,就是我也开始怀念京城的生活了,想念鸿宾楼的饺子,想念八爷府柔软的床塌,想念小云,十四……我不仅叹气,人都是这样,渴望平静,却又不甘于平静,若是我和胤祀就这样平淡地过着,或许我们谁也忍受不了这种与世隔绝的冷清,既是这样,到不如痛快地去争,即便结局凄惨,也不枉此生,反而生的痛快,死的潇洒!我一旦想通,便迫不及待地要回京城,胤祀亦是跟我同样的心境,于是我们辞别了老人家,快马回京城。

一进京城,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我们迫不及待地先去饭馆饱餐了一顿,等回到八爷府邸,却见九爷、十爷、十四都在屋里等着。

我们刚一屋就听见十爷的大嗓门:“你们到是逍遥,你走几天也不给个信,让我们好等。”说完还不满的瞪我们一眼。

九爷面色有些凝重,十四对我点点头,拉过胤祀,低低地说了几句,胤祀面色一沉,嘱咐我回去休息后,兄弟几个就出去商议事了,我忽然有种直觉,大事要发生了。

我一觉醒来,出去一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小云告诉我,那几人还在屋里商议事情,我心里好奇,不由走了过去。门外守着的人见来人是我,也并未多拦,我只语气重了几分,他便放我进去了。我站在门外,只听得他们说江南的什么周家。

十爷的嗓门比较大:“八哥,周家有咱们的东西这事,此刻定是被了老四底下的那个狗奴才探了去,那个地方已不安全,咱们还是尽早转移为好。”

胤祀说:“那么多东西,一时转移谈何容易,况且周家等于是咱们的一个中转站,若此刻转移,也万万来不及通知所有的人都不要再去哪交换消息,只要一个人误被识破就有可能全盘皆输,这事容我再好好想想。”

“年羹尧那狗奴才岂是省油的灯?若咱们不当机立断,恐怕损失的还要多,只怕到时咱们哥儿几个都脱不了关系,况且,那可是咱们的身价性命,若这个没了,往后还拿什么争!”这是九爷的声音。

十四发话:“不如这样,我听额娘说皇阿玛过几日,要去微服江南,以现在的局势四哥和八哥估计都去不了,皇阿玛八成会带我去,我亲自去安排转移的事,我在那有一帮靠的住的朋友,只说是生意上囤积的东西,应该没问题,然后让周家的人火速通知咱们那些人,能通知多少就是多少,反正到最后咱们都撤干净了,就是逮着几个也无妨。”

胤祀思索了一会儿:“为今之计,也只能先这样了,我先想办法弄个差事,先拖住年羹尧,你那边一定要速战速决!”

“行,就这么定了。”兄弟几人齐道。

我素知八爷党的势力甚大,朝中官员追随者已过半,万万没想到他们在江南还有一手,我大概听明白了,一定是胤祀在江南的物资贮备之地和联络站被四爷的人发现了,现在想转移这些东西。正愣神时,门忽然开了,几人见我皆是一惊。

胤祀只吃惊了那么一瞬间,即刻平静下来:“这么晚还不休息?别着凉了才好!”说罢,看了那看门的人一眼,那人吓得头都不敢抬。

我定了定神:“跟他没关系,我刚醒,见你这屋还掌着灯就过来看看,没成想刚进来,你们就出来了,几位爷要不用过晚膳再走?”

几人见我这样说,就没多说了,十四说:“行了,你别顾我们了,赶紧歇息吧,我们这就回去了,你自个儿注意身体。”

其他几人也似乎没有心情多留,寒暄几句就走了。

只剩下我和胤祀时,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他先开口:“我知道刚才你听见了,以你的心思,也能猜透这里面的事,我之所以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是因为这些本来就男人之间的事,你上次被刺客弄的剑伤到现在还没完全好利索,如国再忧虑过度,身子也禁受不住,所以你就放心吧,一切都有我们!”

我点点头,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不支持也改变不了什么,支持我又真的担心,索性什么都不说,尽人事听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