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些感觉越来越淡,越来越令我怀疑过往是场幻觉的时候,我接到了刘海亮的电话。
很虚伪的寒暄之后,他吞吞吐吐地说,他爸爸脑袋里面有恶性肿瘤,住院了。他问:“你婆婆不是副院长吗?”
呃,真有中国国情。公务员最擅长利用这种关系吧?已经擅长到连这样遥远和尴尬的关系也要来动用了。
不知为何,我正要回绝,忽然脑海里浮现出他憨厚有趣的一张脸。嗯,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呀。再说行个方便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还有,我和他没有半点暧昧,帮他我不会有罪恶感,对吧?
我答应了。
老公听说是朋友的爸爸住院,还是绝症,便教育我:“仅仅走个后门给他安排最好的医生是不够的,我们怎么说也得买点礼物去看看人家。”
正巧刘海亮打电话说要请我们全家吃饭及对主治医生以示感激。实在无法推托,我便忐忑地去跟老公一起买了个果篮,拎到病房去。
刘海亮憔悴不堪,一见到我们,马上一脸堆笑,“这就是你老公?啊呀久仰了!以前总听马莉说起你,从来不肯带我们见见,原来这么一表人才,这次的事真是劳你们费心了……”
我僵硬地笑笑,有点时空错乱的感觉。怎么到底还是给两边人马扯上了交集?
去吃饭是必须的。不吃,会让老公和婆婆疑惑。因为任何感激一向都是以吃饭作为最基本的酬谢。何况哪有他单请医生而中间人不到场的道理?可是我开始隐隐后悔,我无比担心这件破事会节外生枝。
在酒店落座后,婆婆出于客气,问他:“小伙子,结婚了吗?妻子干什么的?为什么不一起叫来?”他推说妻子工作忙,这会儿出不来。两分钟后,他手机响。一接电话他就站起来往外走,但是我们还是听到他在吼叫:“不是说让你自己在外面吃吗?”老公和婆婆都是热心肠,等他折回来,快人快语地说他:“叫你妻子来吧!既然都是朋友,干吗那么生分?”
我有点头皮发紧。我们相处三年,我无数次听他说起过他老婆,但从来没有见过她。因为他认为她只配在家里做饭带孩子,没有资格跟他分享五彩斑斓的生活,而且他每次跟我们出来,KTV、拼酒、旅游,那些场合谁会带老婆?最重要的是,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公务员,他的婚姻生活很小心,他深知让家庭生活和睦的办法是永远不让她看到他的狐朋狗友。
老公继续做好人,“让她来吧……点了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
非常非常突然地,刘海亮把目光瞥向我。只一眼,却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而在这个瞬间,我也正紧张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四目相对之时,原本和谐的宴席忽然电光石火般被小小震动了一下。连医生都看出了端倪,半开玩笑道:“让你叫你老婆,你瞅别人干吗?”
婆婆却没有笑。是我太敏感,还是她真的能感受到我的紧张?
可是我又在紧张什么?我无非是怕他的现实生活与我的现实生活交融。但我们千真万确是朋友关系啊,不可以交融吗?
我们都知道,从那种朋友到这种朋友的置换过程,是煎熬的。我硬着头皮笑,“让她来嘛,有一次和王总吃饭,我见过她,就是没存她的电话号码。”他还记得刘总王总的故事吗?
他马上回答:“她这会儿在开发区,就算打的士过来,我们的菜也凉了。”七嘴八舌的,这件事终于被打岔过去。
七荤八素地吃完,我觉得疲惫。刘海亮就像我生命中一个巨大的破绽,他横陈在这城市中央,汹涌的人潮退去,破绽必将弥现。
一周后的一天晚上,我到幼儿园去接女儿。幼儿园在婆婆工作的医院旁边。我把孩子抱上车,很巧地就看到拎着个保温壶、骑着辆电单车的刘海亮。
我滑下车窗,“送饭哪?”
他马上停下来,“啊呀,你孩子在这儿上学?这幼儿园不好进呢……”我怕他又要找我托关系,连忙打岔,“我们能进来,也是她爷爷排了一夜的队。”他哦了一声,有点失望,倒也说了句忧伤的话:“我们关系好的时候,都是才结婚不久,那么单纯,哪儿有这些世俗的事儿啊。我爸的事儿,真是谢谢你了。”
他告诉我,他爸爸明天做手术。我点点头,走了。我离过去的生活,真的远了。我们已经不再是朋友,又不像是陌生人。这纠结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上班,忽然婆婆打电话来,十万火急,“你跟刘海亮是什么关系?”
我惊出一身冷汗。没等我想好怎么编,她立刻说:“发生了医疗事故,刘海亮一家现在都在医院,索要天价赔偿!”
我真恨不能呕血而死!
第一件事是去翻老庄的手机号码。毕竟开颅手术本身就风险巨大,刘海亮的父亲患的又是绝症,医疗事故又不是谁故意为之,他这样不讲义气……我后悔已晚。那么老庄能卖我这个面子吗?
找了半天终于找到。打过去,他装模作样:“哦?啊?陈书记啊,你怎么换号了呀……”我两眼冒火,听出两个事实来。第一,他如此镇定,必是知道刘海亮他爸出了事。第二,他不方便。他是和老婆在一起还是和情人在一起?我没有时间来探究这个。只是这冷冰冰的事实,令我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是的,他们玩弄了我。他们利用了我。一旦涉及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可以撕破脸皮,任何情面都没有。
我绝望地开车到医院。刘海亮坐在主刀医生的办公室里,呼天抢地。老人的尸体他们一家人也不让抬走。保安全部出动了,记者也来了。我扒开人群走过去,刘海亮目光如刀,“这就是你说的最好的主刀医生?赔我一百万!一分都不能少!”
那一瞬间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连一个帮助过他的人应该得到的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因为他骂我:“你这个****!”婆婆冲上来拦我,“你别过去,他现在刚死了亲人,情绪肯定失控,骂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
我再次号啕大哭。
医院开始联系司法部门做医疗事故鉴定。
等待的过程,每一天都是煎熬。我变得异常脆弱,经常会在睡眠中遽然惊醒,无数次挣扎着想告诉丈夫真相。我早知道刘海亮是破绽,他老婆没出现只是小事一桩,更大的惊惧在后面。可是谁知道事实天大、令人无从招架?痛苦之中,不明真相的丈夫反而总在安慰我:“有些朋友只是你把他当朋友,他并没有把你当朋友,你还是太单纯了……这事医院会处理好的,这么大间医院哪能没点医疗事故呢?”
一个半月过去,事件终于有了眉目——医护人员在手术过程中的所有程序都符合规定,患者的意外死亡是不可抗拒因素。
我简直要感叹上天有眼!
丈夫打电话来:“刘海亮今天要来医院结算手术费,怕今天又出什么意外,我们去看一下吧?能劝就劝劝,免得又让我妈受连累。”
我无法推托,只能说服他,由我一个人去。
我来到主刀医生的办公室门前,瞄了一眼。刘海亮和一个扁脸的女人坐在一起。看到我,刘海亮指了我一下,跟那女人说了句什么。
过了一会儿,两人拿着费用清单走出来。从我身边过去的一刹那,那个女人向我投来无比鄙夷的一瞥,“真够贱的,自己男人出国了,你那地方就一会儿也闲不得?”
我怔怔地站在那儿,没有力量还口。还好他们这一次没有再闹,事情能平息下来。只要如此,我不在乎自己再受多少委屈。
我远远地跟着他们,看他们离开医院,我才离开。我对不起婆婆太多,再也不能让他惹来麻烦。我想,想点好的事情吧,让自己开心一点吧,不管怎么说,我再也不会理老庄和他认识的所有的人了,新生活将要正式开始了,不是吗?
但还是一面想,一面哭了。我怎么能当作不知道?原来我在刘海亮心目中,就是这样可以因为非我的原因、命运的波折而随意抨击和出卖的对象?我真的不是他的朋友,过去不是,永远也不会是。因为我们是那样特别的关系。那些曾被我以为是五彩斑斓的日子里,我和老庄逗他让他去泡某小美女;我们三人一边唱歌一边笑;我们驱车去庐山;我们猜拳耍赖让对方讲第一次性生活。肤浅的快乐,单纯的友谊,统统都是表象。如果连情人都不值得信任,他的朋友又何以值得?
爱的小贴士
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一个男人,无论是什么原因,当真情不在,请你一定不要迷信他的朋友。他们只会成为你人生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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