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晚饭,三娃是在正屋的大桌上吃的,爹去保长家陪鬼子吃饭,栓柱和娘吃饭的时候也是默不作声,还不时地催促自己赶快吃。三娃有些疑惑,甚至有种想到大门外边去看看的冲动,日本鬼子到底长成什么摸样,难道是獠牙的怪物,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害怕的,看着大人们的神色,估计比獠牙怪物还要坏的东西。也不知道阿福和阿贵哥在家里做什么,没听说大伯家和叔家有没有地瓜窖,想到这些三娃反而对阿福他们担心起来。
夜晚村庄里出奇的安静,平日爱叫唤的黑狗也没有了声响,只隐约的听到保长家里传出一阵阵的酒话。往日这个时间,多数人开始进入梦乡,然而今日,外边几百号鬼子在村子外面,没有人敢出门,更没有人敢安稳的去睡觉,一种恐惧感和压抑感笼罩在整个狮子庙的上空,让这年后的冬夜变得更加漆黑和漫长。
雪说下竟然就下了起来,漫天飞舞的白色增亮了漆黑夜色的温度,不一会的功夫,地面就像铺了一层面粉。突然间,村子的西头传出了狗的吠声,是疯咬的声响,是对陌生人闯入的怒吼。“砰砰”两声响,不知是爆竹的声音还是其他的声音,声音清脆而响亮,狗不叫了,凝滞一般的寂静,随后是女人和孩子的哭叫声,瞬时,村庄里弥漫着一份恐怖的氛围,所有人家的灯都亮着,没有人敢睡觉,甚至不敢大声的喘气,大雪的黑夜变得恐惧而不安。
三娃娘在听到狗叫的那时,一股寒意涌上身上,心里想难道小鬼子从村头进到村子里来了?柳林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不能出去也不敢出去。
人最怕对未来的一切无法掌控的恐惧感,你无法预知灾难降临的时间和严重程度,没有人告诉你,更没有人去替你阻挡,但是你却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这种感觉随着想法的增多,让人恐惧感就愈加的增强。
三娃娘还是比较镇定的:“三娃。你自己去地瓜窖里睡好不好?我和栓柱在这里等你爹回来。”
“不嘛,那里面又黑又冷,还有烂地瓜的霉味,我不去。“
”孩子,鬼子在外头,手里有枪。明天他们走了,咱再回到大屋里的炕上睡,听话,乖娃子。“娘轻声的安慰。
”娘,你陪我睡,我一个人睡不着。“孩子可怜巴巴的昂着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栓柱,你陪三娃去睡吧,搬着些稻草垫底,再抱两床厚棉被带到地窖里。”
栓柱答应着,牵着满含委屈的小手,向门外走。
三娃娘突然感到悲从心中来,伸出手把三娃拽了回来揽在怀中,没有说话,泪水却顺着脸颊流下来。说道:“去吧,孩子,好好睡,我等你爹回来。”
这时,胡同外面好像有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咚咚的敲门声传了进来,仔细一听,好像是另外一个胡同里的声音,敲门声一家接着一家,好似挨家挨户的搜寻这什么,还有浓重的呵斥声。
三娃娘赶忙把三娃推了一把,催促道:”抓紧去地窖,明天不叫你,千万别上来。“
栓柱已经把地窖里安排停当,在地窖口双手把三娃接了下来,用沾满柴火的木盖把洞口封住。左手从地窖壁孔处取出点燃的蜡烛,右手拉着三娃走向地窖里面。
蜡烛的光亮把地窖照的暖暖的,地面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稻草,两床棉被一床做褥子,一床盖在上面,软软的暖暖的,三娃已经忘记了娘的不舍,脱了棉鞋哧溜就钻到了被窝里面,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栓柱看着三娃说:“少爷,我等你睡着,我出去陪着大娘去等东家。”
三娃:“不行,你走了我会做噩梦,你要陪着我才行。”
栓柱答应着,开始哄着三娃睡觉,雪花不断地从枯井端的木棱子空格里飘进来,带来了阵阵的凉风,栓柱不住的打着激灵,烛光应到熟睡的三娃的脸上,他的嘴角泛起一丝丝的笑意。隐约间,前院传来闹嚷的声音,很近,好似自己家里,栓柱觉得有些害怕,但是又感觉自己应该出去做点什么?于是,吹灭了蜡烛,沿着墙壁的土阶梯一步步向窖口挪去。
雪一直在下,风一直在刮,早已没有枝叶的柿子树嘎巴嘎巴直响,往日幸福时节,今日跌宕岁月,正中了那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好端端的一个正月十五,却被小鬼子给搅和了,人总是带着正义的面具,却做着丑陋卑鄙的恶行,国家和人一样,表面道貌岸然,背后男盗女娼。
梦是美丽的理想。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三娃一手牵着爹一手牵着娘,来到了邻村的集市上,过年的日子,满眼望去到处是红红火火的一片,冰糖葫芦一串串的馋的诱人,爹伸手摘了最大的一串递给三娃,张大嘴一咬,酸中带着甜味,冰糖粘在牙上摘也摘不下来。娘把一团像云彩一样的棉花糖送到嘴边,没等到咬一口脸就贴到了棉花上面,软绵绵,象娘缝的棉被。爹和娘左右牵着三娃向前走,要什么给什么,阿福和阿贵在路两边羡慕的直流哈喇子,三娃让爹和娘也给他俩买,但是不知为什么爹娘不同意,为此,三娃开始闷闷不乐了,但是没过一会儿,就忘记了不高兴的事。大伯来了,拿了两个大大的二踢脚摆在路的中央,吓的三娃抓紧捂紧了耳朵。“砰砰”两声巨响,浓烟四起,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再看周围,没有一个人影了,爹和娘也不见了,三娃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三娃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地窖里还是暖和和的,透过枯井的木棱格子透过来的光亮,把脸上的泪痕照的清晰可见,梦里的情景还能记得起来,这时三娃突然害怕起来,想去找娘,他记得睡觉前栓柱陪他的,如今却不见踪影,他冲着窖口小声的叫了几声,没有任何动静,就忍不住开始向窖口挪动过去了,这时又想起了娘的嘱咐就又退了回来,缩在窖子里的角落里,一直等到过了中午,渴和饿让三娃更加害怕起来,开始哭泣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