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是不喜欢这个城市的。尽管这个城市是全国各地许多农村青年向往不已的城市,尽管当初我还在渝东南老家时也对它梦寐以求。这个城市太繁华了,太繁华了就给人一种不真实、不安全的感觉。自进入这个城市后,我每日都活在心惊肉跳中,神思恍惚无比。
这个城市名叫深圳,一个让人毁爱又恨的地方。
我来自渝东南,我名叫任小婉,我在“大涯”酒吧卡拉OK厅做歌手。
我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能够进入“天涯”当歌手,完全因了我动人的嗓子,以及能够自己谱曲自己填词的特长。
深圳的酒吧多是一些充满暧昧色彩的地方,“天涯”也不例外。由于档次较低,顾客多是些小款青年和工厂里的白领之类,所以就算我不漂亮,仍有一些人因了我甜美的歌喉而蠢蠢欲动。方向就是这一些人中的一位。不怕世人鄙屑我,说实话,我是个不太注重传统道德的女孩,对女性的贞操看得不怎么重要,当然这些观念都是深圳这个****横流的都市灌输给我的。但是我渴望能拥有一份真正的爱情。
方向大概就是摸准了我这种心态,所以能够畅通无阻地走进我的生活中。
方向夜夜都来“天涯”,一来就点那首《潮湿的心》,指名要我任小婉唱,并且每隔一个小时重点一次。在连续第五个晚上的时候,我就有了些好奇。当我唱了第一次后,就按着点歌单的台位找到了六号台。台上坐着一个轮廓俊俏的大男孩,约二十六七的样子,一副宽边眼镜上透出一股儒雅之气,对着我十分得体地微笑着。
我的心情有一瞬间的恍惚,轻声问:“方先生,请原谅,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老点这首歌?并且一定要我唱?”我是从点歌单上知道他姓方的。
方的声音有种摄人心魄的忧伤:“怎么?不可以么?”
“可以,当然可以。对不起!”我挪了挪脚步,转身想走,因为我突然觉得自己问得欠妥。
他向我招了招手,“我失恋了。任小姐,我想你陪我喝杯酒,肯答应吗?”
方向忧伤的脸庞上浮出了一层诚恳的期盼。望着那张英俊的脸,我的心开始跳起来,我故作镇静地问:“我有这个义务么?”
方向愣了愣,眼里流露出无限的沮丧,默默地盯着我,嘴唇无言地嗫嚅了一阵。我嫣然一笑,拉了一下身前的椅子,坐了上去。方向的眼睛一下亮了,问:“喝什么?女孩喝香槟?”
我只是一味地笑。方向在我的直视下居然显得有些腼腆。
方向是一个白领打工仔,工资不算很高,但也不算低,每月有两千元左右。他和女友白雪玫都是河南南阳市城人,雪玫的父亲是南阳棉纱厂厂长,方向的父母都是厂里的普通工人。方向和雪玫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恋人,两人大学毕业后一起来深圳,准备挣足十万元后就回去结婚。由于两人都是衣食无忧地长大的城市人,虽然两人每月合计都有三四千收入,可是花来花去,两年多了还没存足三万。两人也没太在意,在那个北方小城里,两人家境都还过得去,万一挣不够十万大不了回去婚礼办得简朴些。不妙的是,在具有潜移默化功能的生活中,雪玫渐渐被这个城市那最繁华最奢靡的部分同化了,经常跟着老板屁颠屁颠地四处走,不分白昼黑夜。方向经常苦苦哀求雪玫县崖勒马,雪玫听得烦了,一怒之下辞职不知去向,但估计十有八九是成了笼中金丝鸟。方向伤心得不行,天天只有来酒吧点歌喝酒。他说他决心将那近三万元的存款扔进烟花场所,以此祭奠爱情。
方向大概喝得过量了一些,两眼红红地对我说:“任小姐,你的歌喉真的让我着迷。你自己也不得承认,酒吧里的歌女、侍应小姐多是风尘女,我不清楚你是不是?”他猛地狠狠灌了自己一杯,说:“如果是,我出一万买你一夜,为了你的歌喉。”他两眼静静地盯着我,有些激动,有些惶恐,有些畏怯……但绝无淫邪。
我的心突然向一堆柔软无比的棉絮中心飘去了,脑里一片空白。天花板上的霓虹灯一闪一转,向我扑落了无数的色情光丝,音响里传来了一句让人一听就忍不住落泪的歌词:“荒凉古堡中/谁在反弹着瑟琶”,我的泪一下涌出了眼眶,哽咽着问:“你看我像个风尘女吗?”
方向显得有些惊慌,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没接触过风尘女,我……不……清楚。”
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都不会认为我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但是现在,我相信了自己身上其实具有一种独特魅力的。那天,老板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热情,给我斟茶、取饮料、拿零食。我静静地瞅着他忙得差不多了,就冷冷地说:“老板,直爽点吧,怀了什么鬼胎?”
“我就欣赏你这种大胆果断和蕙质、才气。”老板靠在办公桌边,双手绞在胸前死死地盯着我,嘴角牵着笑:“任小姐,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你身上有种独特的魅力吗?”
“魅力?哈,你在讽刺我吧?差不多丑得没人要了。”
老板一下流露出了一种纯情少年才有的激动、紧张、急于表白内心的神态:“真的,小婉。你的五官是显得平凡了一些,但你的身材却是一流,长长的秀发也给人一种飘逸如飞的感觉,这些都还只是一种庸俗的美。特别是那种,大概只有才气、特有的聪慧才能凝聚而成的与生俱来的神韵,一般是很难体会得到的……”
老板那仿佛抒情般的表演让我不由陶醉了,甚至有些儿相信了。说实话,我没有理由不信,其实我也应该早就明白自己有种独特魅力的,依稀记得从我原来供职的大款云集的“迷你风情”夜总会跳槽至“天涯”酒吧,其间不少于十数人想花钱购买我一夜或若干夜的肉体。由于我一直抱着虽不看重贞操但却要充盈一种爱(哪怕没有结局的临时之爱)的肉体结合这一观点,所以我一直还未给自己一次堕落的机会。我非常明白,像我这种除了有点音乐天赋就别无所长,却又不想过清贫日子的女孩,在深圳,堕落是无可避免的,对此,我早已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我只想自己拥有一次爱的感觉爱的履痕后就任凭生活对我随意左右。
我默然思虑了几分钟,心理却经历了几个世纪的遥迢途程。迎着老板的灼灼目光,我平静地问:“你还没告诉我,找我来有什么事?”
“你应该明白,你那么聪明。”
“我是能够猜到些许,但我需要你明白地告诉我。”说这话时,我心里冷不丁跳出一阵伤感。
老板居然发出了一声莫名其妙的叹息:“哎……!做我的情人吧,或许我会爱上你的!”
虽然我早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可这种话真真切切传入我耳中时,仍然忍不住悸痛般颤了几下,颤一下心里便惊呼一声“任小婉”,颤一下心里便惊呼一声“任小婉”……这瞬间,我蓦然想起了方向,那个戴副宽边眼镜,浑身透出股儒雅气质,二十六七岁的帅男孩,这段时间他依然夜夜来“天涯”,依然隔一小时点一次《潮湿的心》,依然指定要我任小婉唱。我和他已经熟络得就差没****着身子面对了。想起他依然对他女友白雪玫苦恋不忘的那份痴情,我一下子被感动了,当感动的潮水将我的身心全部淹没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个大胆的决定,决定把我珍藏了二十三年的初夜给他、给他、给他……给他之后,做老板的情人。
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极富男人气息的男人,我相信很多女孩都很喜欢他这样的男人。他虽然开了间充满色情味儿的洒吧,自身却并不怎么风流,至少酒吧里的职员都知道,一直以来他只养了一个在某报社做记者的大学生。
“你那个大学生呢?”不管怎样,我都对南方这些把养情人作为人生要事的有钱男人有种难以泯灭的仇恨,所以我的口气恶狠狠的。
老板的神色一下黯淡了下去,无奈地说:“她太贪得无厌了,居然要我离婚。她可以拒绝做我情人,但绝不能要求我跟我老婆离婚。”
我想,我应该是个天下最有问题的女孩,对老板这种既有玩情人又誓不离弃老婆的举止我居然非常感动。我睁大眼对对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必须答应我,我有另外恋爱的自由。”
老板一下笑了:“我理解你这个要求,因为你是任小婉。我答应。”
“我可不是处女了哟!”
老板笑得更开心了:“你看我在乎这个么?我要的是给自己心灵找到一种感觉。”
我一听,愣了,莫名地就在数不清的泪雾密密匝匝地布满了我的双眸。
方向在翻下我身子的瞬间,原本快乐惬意的脸上突然神色大变,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洁白的床单上那触目惊心的一摊红,眼睛里居然散出一片悸怖的光芒。
我漫不经心地问:“怎么啦?没见过处女红?你他妈那个白雪玫是不是在你之前就破身了?”
方向一下跳起来,神情怪怪地,问:“你怎么可以还是处女?”
我愣了一下,突然“扑”地笑出了声,这个傻小子,居然这么问!我做出了个睥睨天下的骄扈表情,语气里充满讥讽:“你以为满世界的女孩都像你想象中那样!真是!”
方向猛地扑过来,张大嘴巴把我双唇密不透风地裹在里面,舌头在我唇缝中蛇样游走,双手狠劲揽住我纤腰,在我差不多就快透不过气时才松开,不停地呢喃:“小婉,我要爱你,我一定要爱你……”
好一阵我才缓过气来,长长地呼吸一下,突其不意使劲一脚把他踹下床,怒目相对:“你想箍死我了不缠你啊?狗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