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冥嫣大人正躲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看着海莲娜将魔王揽入怀中,看着魔王的眼泪。夏拍拍她的肩膀,问:“大人,您觉得这样真的好吗?如果让海莲娜知道您和魔王的过去……”冥嫣摇了摇头,微微的笑了笑,眼神里有些落寞。她说:“魔王殿下是不会让她知道的,原因很简单,他不愿意再失去了。”说着话,冥嫣突然想起了自己以前做出的预言:“在将来的某一天,在我也能看到的某一个时刻,会有一只红色的蝴蝶,代替我擦干你流下的眼泪。”
当魔王第一次见到海莲娜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预言。他并不希望自己因为这个预言而看好眼前的这个人,可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发现,冥嫣说的是对的。这个孩子给他带来了希望,那是得到就不愿意放手的希望,所以只能紧紧的握在手里,只能隐瞒那些不能说的事情,让它永远的成为过去。只是,这会不会对海莲娜不公平?他不止一次的思量过这个问题,万一哪一天,海莲娜知道他和冥嫣的过去,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冥嫣的替代品?他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以为他知道,一旦发生,自己就会永远的失去海莲娜。可其实,他不知道,海莲娜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在她见到魔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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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刚刚自己躺过的石棺上,她静静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地方,虽然并不是没有来过这里,却还是感觉有些陌生。暂时的,安然还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在这个时候被菲丝和另外一个陌生人遇上,自己一定会有不小的麻烦。与其走出去冒险,不如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之前似乎菲格骑士已经说过,冥嫣大人不在,也不会有人可以打开进入白塔的通道。既然他们可以到达这个地下室并且离开,那想必他们已经开辟出了另外一条道路通到外面。没有人知道外面的情况,也没有人告诉她在这个地方的原因。她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所思考的并不是怎么离开这个地方,而是自己这么会在这里,并且,怎么会躺在石棺当中。对于这些,她毫无记忆。安然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这四口雕刻精美的石棺。隐约哪里有些不对,她努力的想着,忽然反应了过来。自己最初来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四口石棺,明明是纯白的大理石棺,根本不会透光,而此时眼前的四口石棺则是半透明的质感,虽然说不出是什么材料,但和之前的大理石明显有着天壤之别。细看上面的雕刻,她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四口石棺之中,只有两口棺盖上雕刻的图案是一样的。那是一个月牙形的图案,下面还衬着一个菱形。这个现状安然是记得的,当她最后一次在人类世界见到那位先生,他给了她一卷羊皮卷。那上面绘制了他家族原来所在的位置,以及一枚吊坠的形状。同时,那枚吊坠,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在某一日,曾经在冥嫣的首饰盒里见过。月牙的形状,镶嵌着一块蓝色的宝石。和冥嫣平时佩戴的华丽的珠链相去甚远,它更加朴素,去除了不少的浮华。而能够在石棺上看到这样的雕刻,想必,这两口石棺便是冥嫣给自己和夏准备的了。
而在有着皑皑白骨的那口石棺上,则雕刻着一个华丽繁复的十字架。大约躺在里面的人原本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冥嫣虽然是血族,却依旧愿意为自己挚友最后的栖身之地做这样的努力。无意间,她怀念起了那位年轻的先生。他在她的面前,在阳光之下,变得逐渐透明,那种微笑,那最后的告别。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一个人,每一天给她一点安慰。记忆中对于人类社会,大约这是最美好的过往之一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感觉,是自己给这个地方,带来了麻烦。
她对着那口石棺鞠了个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四口石棺都会起了这样的变化。转身,她向外走去,却没有注意到,有一口石棺上,那两种花纹都没有雕刻,只有一个平面,在光线下面看起来如同平静的湖面。凭借记忆走出去,却看到两扇石门。其中一扇是通往白塔上面的楼梯,而另一扇,她却没有什么印象。看起来那并不是菲丝他们临时打通的通道,和通向上面的那扇石门一样,雕刻精致,打磨光滑。“这里还有一个房间吗?”她在心里诧异。冥嫣的白塔看起来并不算很大,可实际里面的房间却不少。
说起来,至今为止,安然也没有完全把白塔的所有房间走过一遍,甚至于她都没搞清楚到底有多少个房间。推门进去,一阵寒气扑面而来。那是一个地下冰窖。她这才想起来,夏曾经提起过,冥嫣这里有一个地下冰窖,却误把放石棺的地下室当成了冰窖。里面整齐码放着大块的冰,一块块都极为透明,没有杂质。吸收着她身上仅有的热气。原本想从原来的位置退回去,却发现地窖的另外一头似乎有着另外一扇门。犹豫了一下,她往那个方向走去。
用力拉开被冰窖感染变得冰冷刺骨的石门,那是一段不算长的楼梯,是通往上面的,远处有光——出口是一个山洞。上下的光线差距让她的眼睛感觉有些刺痛,随着逐渐的适应,她仿佛感觉有一道光划过,然后一个冰冷的如同冰块一样的东西架在了她的脖颈上。她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前的人并没有让她感到有太多的意外——是菲丝,还有那个陌生人。至于在她脖颈上的东西,那是一把剑,菲格骑士的佩剑。安然平静的看着菲丝,微笑。她的表情让菲丝有些奇怪,却依旧押着她,要她跟他们走。
“去哪里?”她的话刚问出口,那个陌生人就对她施礼,然后客气的说:“您好,骑士阁下。”安然有些诧异,难道说这个人是宫廷里的人?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的通,不然就是在宫廷舞会的时候见过他们争执的人。陌生人带着面具,还戴着一顶帽子,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听声音,那是个陌生的男人。她再一次问:“你们要我跟你们去哪里?”陌生人说:“噢,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当我们找到冥嫣大人和夏先生,您就可以走了。”她点点头,抿了抿嘴唇,然后问:“嗯哼,听起来不错。那么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死。”
那个陌生人仅仅说了这么一个字而已。她点点头,然后微笑的说:“那么,请跟我来吧。”陌生人对着菲丝微微的点头示意,菲丝便架住安然说:“去哪里?”“广场。”安然并没有停下来等他们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去。后面的两人马上跟上。事实上,她并不知道冥嫣在哪里,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她也希望找到冥嫣,还有夏。广场上什么人都没有,喷水池已经被破坏的看不出原来的面目。昔日的繁华景象还在她的眼前,如今却看到这样的一幕,实在是可惜。见到广场没有人,菲丝有些愤怒。安然平静的解释:“我能做的,只有把我所知道的地方都寻找一遍,想必你们不会介意。”陌生人抬手示意她继续,同时拉了拉菲丝的袖子,示意她冷静。
安然有一种直觉,她要求,回一次在街道的家。
那是原先冥嫣给她布置的地方,现如今已经破败不堪。看起来有很多次被入侵的痕迹,大概是在事情发生的这段日子当中,为了寻找她,已经有人数次来到这里了。听菲丝的语气,冥嫣和夏也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找,甚至于翻遍了城里的每一个有可能的地方,可始终没有结果。所以才恼怒的满世界找她,因为在他们的概念当中,能够找到骑士安然,就意味着能够找到冥嫣大人和夏。破碎的窗户,翻倒的桌椅,布满灰尘蛛网连结。一点都找不到过去的影子。
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安然独自溜上了天台。上面的花草长时间没有人打理,几乎全都衰败枯萎殆尽,一派落寞。安然还记得,当时第一次来到这里,着实被那些花朵所惊艳。虽然还可惜没有舍子花,却依旧感谢冥嫣这么细致的安排。在这里住的这段日子,每每到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总会到这个地方来坐坐,或者是在入夜之后,和夏坐在旁边的屋顶上看星星。这样的平静生活,多好。比起现在,要好的多了。就好像冥嫣所说的那个曾经在这个地方无比热闹的游乐场一样。
也是在一夜之间吧,有一些改变就是这么简单。无论是情感还是思想,曾经以为永不泯灭的东西,原来消失起来是那么的容易。而存留的原因,仅仅是自己不相信而已。自欺欺人,每一个人都会有。等到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大约已经过了许久,繁华落尽。就好像她现在眼前的这个地方,和她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相去甚远。张开双臂,她站在天台的边缘,菲丝和那个陌生人已经发现她的突然失踪,并且撞开了通向天台的门。看着安然站在那里,两个人都很意外。尤其是那个陌生人。她舒展着双臂,微笑的站立在那里。任由风吹动着她的头发。
“你要干什么?”
“很遗憾,我现在改变了主意。”
“骑士阁下!请您冷静!”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不冷静。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结果却是我无力承担的。我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大概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不再责怪冥嫣大人和夏,是吧,菲丝小姐。”
……
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安然站在那个地方,风撩起她的衣角。她说:“总要有个了结的。”
话说完,她纵身一跃,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