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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喷水池

越是熟悉的东西就越是容易被忽略。这是人类的惯性思维造成的,往往对于新见到的东西可以有很深的印象,若是让他去回忆每天都能看的的东西,却反而有可能记不清楚,安然也是如此。这天下午的时候,她走过广场,忽然对伫立在那里许久的喷水池感到了无比的好奇。在她刚刚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注意到了有这么一个喷水池,其中的水质清澈,水流温和,没什么力度却潺潺的不停顿。她停下了脚步,仔细观赏起了这个始终存在的景致。

喷水池里面有着一个非常对称的雕塑,雕刻的都是鲜花鸟雀,只是在这其中,还均匀分布着四个小人。面貌都差不多,不知道这样的雕像是出自谁的手。她环顾四周,下午的时候却没什么人,大约都是天气热了的缘故。她伸手去触摸喷水池里的水,温温的,好像是在阳光下久了的关系。水是从雕塑上面喷出来的,只是因为水流的强度似乎会因为时间和周围的人而改变,这时大约是因为没什么人,所以水流极小,才看得清里面的雕塑。往一旁走了几步,手依旧垂在那里,触着喷水池里的水。

忽然的,她打了个寒战。指尖触到的温度突然低了好多,仿佛水中有冰一样,寒凉的很。她心里觉得奇怪,一个池子里的水,为什么会有温差?同样都是暴露在阳光下的水,温度却差了好些,这实在是奇怪。再往前走了一段,她又一次去触摸那池子里的水。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度,温温的,也不似刚刚那么冷。她怀疑开始怀疑,自己的触感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在干什么?”路过的宫廷侍卫见她久久的站在那里,感到奇怪便叫她。“啊,没什么。”她随意的应答了一下,转身便走了。

白塔。

“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她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的跟冥嫣说起喷水池的奇怪水温。冥嫣笑着给她倒上茶说:“你说的这事情我知道,而且,我认得制造这雕像的人。正好我今天要去见他,你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呢?”安然高兴的点头,同时感叹:“冥嫣,你怎么会认识这么多的人呢?好像这个地方就没有你不了解的事情一样。”冥嫣笑笑的摇头:“也不尽然。只是有这么一个大人的身份称呼,有些事情想要了解起来方便些而已。”

话不多说,冥嫣带着安然穿过繁华街,转进一旁的巷子。笔直的一条路,往前走。她奇怪:“为什么我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冥嫣说:“你出门少,基本就只去繁华街或者是布莱克街,再不然就是回家或者去广场,对吧。”她有些哭笑不得的点头。冥嫣道:“不是我监视你啊。平日你不是回家就是去布莱克街工作,当然不会走这些小路。况且这是我这里的附近的小路,你当然不会走过。”顿了顿,冥嫣拉着安然转进了另外一扇铁门里,接着说:“等回去之后我给你一张地图,这里的小路有很多,了解了之后就会发现,有些路程可以很快。”

说着,冥嫣又一次推开了一扇铁门。她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已经走到了布莱克街。“那个雕塑家,住在这里?”她有些困惑。“是啊。”冥嫣回答:“他在这个地方生活。很意外是不是?”安然点点头问:“他是异族吗?”冥嫣笑笑,拉着她往前走:“不是。建造这座喷水池是他年轻时候的事情,现在算起来,他应该也将近九十多岁了吧。”安然越发觉得有趣,冥嫣认识的人往往都是长者,也说不清是什么道理。正想着,就看到冥嫣敲响了旁边的一扇门。

“噢,是哪一位呢?”一个老人充满活力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门被打开了,来开门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脸上却掩不住的笑。见到她们,老人非常的高兴:“噢,是冥嫣大人呢!本来还以为您不会来呢!”冥嫣笑道:“别用这种语气说话,不是告诉过你了么,就我们的时候没必要叫我大人。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好好好。”老人豪爽的笑起来:“看,这里不是还有一位小姐嘛。冥嫣别生气,我不这么说就是了。”她看着这个老人,感觉好有趣。谁能想到这么有活力的老人已经九十多岁了呢?

进门,坐下。冥嫣对着老人介绍到:“这是我的朋友,安然。”接着转过来对安然说:“这位就是我之前提到的,喷水池雕塑的制作者。”她兴奋的笑了起来,对老人说:“您是一位雕塑家吗?对于那个喷水池,我有一些不是很明白的部分,您能告诉我吗?”老人给她们倒上茶,看看安然说:“小姐不需要这么拘束,喝茶。我可不是什么雕塑家,只是喜欢这些东西,有正好做的比较好。你们都觉得我是雕塑家,可是在我自己看来,我什么都不是。”说着,老人拍了拍冥嫣的肩膀:“就好像我这个朋友,比起她,我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呢。”

闲话不再多说,安然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喷水池的水忽冷忽热的?”她不明白,其中并没有什么分割水流的东西,为什么有的冷有的温?难道还有热水吗?老人非常的得意,脸上写满了自豪和笑意。他走到柜子前面,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泛黄的纸。他将纸递给了冥嫣:“看看吧,这是我最初也是至今为止最得意的作品。可要小心一点,这张纸的年纪可比这位小姐还要大呢。”冥嫣接过了图纸,转手递给了安然。

图纸上标注的文字并不是平时的常用文字,雕塑家不得不拿着图纸开始解释。他说:“到现在为止这都是我的得意之作。这座喷水池最一开始我给它定的名字叫四季。因为上面所雕刻的花鸟、人形都是根据四个季节而进行的不同的改动的。你触碰到的水流温度不同,也是这个原因。夏天部分的水最暖,是远处引来的温泉。冬天部分的水最冷,是冰窟中的冰融化出来的冰水。春天和秋天部分的温度差不多。水流的大小会根据周围的人流量还有时间进行变化,夜晚的时候水流就很小,白天没什么人的时候也是这样。”

老人眉飞色舞的讲解着,她却依旧感到疑惑:“那为什么高温跟低温的水放在一起不会串呢?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高温的水温度不会降低?要知道,高温部分的旁边就是常温甚至于冰凉的水啊。”老人拿回了图纸,顽皮的一笑:“这是秘密。”果然老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么?越到年纪大了,反而开始顽皮起来。“带你们看看我的新作品。”说着,老人带着冥嫣和安然走进了更里面的屋子。相对于外面布局的拥挤,里面的屋子可以说是出乎意料的大。

地面上整齐的摆放着各种……算是泥土吧。被一块块白布所覆盖的,想必就是老人说的新作品了。可是他却不急于展开,反而和安然她们打起哑谜来。他说:“你们猜猜看,这里面我最满意的是哪一个?”安然环顾了一下,一张张白布都差不多,她无法判断。冥嫣随意的拉起其中的一张白布:“一定是这个吧。”老人点点头,冥嫣顺手扯下了那张白布。白布之下,是一只半透明的气球。浮在半空之中,下面长长的垂着一根类似于细绳的东西。气球看起来是半透明的,绳子很柔软,微微的随着风动。

细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气球,而是没有任何支撑却漂浮在空中的雕塑。半透明的效果不过是颜料造成的假象。发现了真相的安然几乎是叫出声来:“天哪,这简直……这样的雕塑克服了重力!您是怎么做到的?”冥嫣似乎没什么太意外的,只是微笑着拉开其他的雕塑,静静的观赏。老人似乎有些遗憾:“我还是不能给你带来惊喜吗?这么多年,无论我给你看什么样的雕像,从来没有见过你露出任何一点点的惊讶感。”冥嫣却摇摇头笑:“不是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创意。”

老人的眼里突然露出了一点点的悲伤,可表情却很坚定。他说:“其实,当年喷水池的雕塑我还有部分没有完成。只是不知道,等到完成之后,能不能摆放上去。”安然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那可要问问我们冥嫣大人了。在这个地方,我还想不出有什么她做不到的事情。”老人的目光转向冥嫣,冥嫣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您若是想,我自然可以帮忙,不会推辞。”老人很高兴:“那等雕塑好了之后,我再请你们来,帮我安装上去。”

“冥嫣大人现在过的好吗?看这位小姐的说法,您的身份又上了一层呢。在街道住着会不会有些不方便呢?”

“您不必这么说。难道您忘了么,冥嫣早已迁出街道,搬到白塔独居了。本来在那里住着,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怕万一有什么麻烦,还连累了旁边的人。”

“那么您现在还是会跟异族有交际,对吗?”

“既然冥嫣依旧来布莱克街,那一定无法避免与异族有交际。您也是明白的。”

“明白。我当然明白。那这位小姐现在居住在哪里呢?这是哪户人家的孩子?这样的年纪,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她并不是这里的人。您还不知道么?结界已经打开了。”

……

“我就知道大人一定会这样的。那当初何苦帮助国王封闭城门?”

“您现在也不必怪罪我了。要是您愿意的话,冥嫣愿意派人陪您出去走走。”

“你依旧不愿意离开这里吗,冥嫣大人。”

“是的,我依旧不愿意离开。”

老人没有多留他们,只是随意的再聊了几句,接着就送他们离开了布莱克街。站在广场上,看着阳光照在喷水池的水流上,泛出七彩的光晕。广场上人来人往的繁华,小贩的叫卖,还有活泼的小孩追逐着跑过,熙熙攘攘的样子。坐在喷水池的旁边,安然看着眼前这样平静的生活。她问冥嫣:“为什么你不愿意出城去看看?”冥嫣看着天空出神,不说话。

三天之后,冥嫣和安然还有夏正在白塔的顶端谈笑的时候,塔下的铃响了。有人送来了一个巨大的木盒子,说是住在布莱克街的雕塑家偷偷遣人运出来再送到这里的,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封信。冥嫣并没有把信的内容告诉安然,只是找来了人,把雕像摆在了喷水池原有雕像的上端。那是一个人像,半蹲在那里,手上举拖着一只展翅的鸽子。安然看着人像被摆放上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看着看着,忽然就反应过来了。“难道说这是……”她指着雕像,满脸的不可思议。冥嫣对着她笑了笑,伸出食指摆在唇前,示意她不要说话。

其实,安然是想说,那雕像很像那雕塑家。

其实,冥嫣早就知道,那雕像究竟是什么。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雕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