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三体第二舰队覆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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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出发 阴谋与猜想

这些都是后话了,在当时,全社会对“小三”的高度关注,推动了对三体人的详细研究。“小三”作为被研究对象还是很配合的——当然,那是在它渡过获救初期的严重自闭期以后的事,事后“小三”曾用严肃的红色思维波坦言道:“最初,当我知道自己是到了地球人世界以后,吓呆了,三体世界官方一直管你们叫虫子,其实你们对我们来说不是虫子,而是蛇!可怕的、狡猾的、思维封闭的蛇,一想到周围全是蛇,我这个透明人要暴露在周围一堆蛇的面前,我的光脑差点儿曝光崩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封闭自己,变成全反射镜面外表。”

“小三”这里所说的“全反射镜面外表”,是指全身皮肤变成那种完全隔绝体内体外电波的类金属形态,这是三体人一种特殊的生理机能,这种状态下,三体人光脑散发的思维光波不会发射到体外去,外界的电磁波信号也无法穿透皮肤进入体内,于是,三体人不会泄露内心的秘密,也不会再受到外界刺激,是“绝对安全”的。

一次,“小三”演讲时说起这件事,机智的主持人问了句:“你和鸵鸟是亲戚吗?”全场一愣,听众们随后明白过来,哄然大笑,如同回味地球上鸵鸟在遇到危险时把头埋进土里的滑稽表演。此后,“鸵鸟亲戚”成为每次“小三”演讲时主办方的必备噱头。当然,这种做法遭到了某些激进“小三族”的抗议,她们声称这是侮辱“小三”的人格,不过,抗议行为收效甚微。观众们很喜欢重复观看这一表演,乐此不疲,“小三”本人也表示它是自愿的,它不想破坏人类大家庭的和谐,所以恳请粉丝们能够克制,不要为了“小三”的人格去和别人撕破脸。渐渐地,也就没人再抗议了,大家都熟视无睹。

在我们人类看来,“小三”这种在遇到危险时封闭自我感官的做法,很像地球上的“鸵鸟行为”,纯粹是在自欺欺人。但有些心理学家却笑不出来,他们说,人类在遇到危难时也会出现大脑空白,如果三体人是鸵鸟,那我们人类也并不比鸵鸟强多少。

在这样的半娱乐氛围中,对“小三”的研究迅速推进,很快发展成了一门成熟的“三体人生理学”。直到这时,人们才惊讶的发现,原来早在地球威慑纪元之前,人类对三体人生理结构的纯理论推测已经相当接近真实情况了,而更让人惊讶的是,最精确的模型的提出者,居然不是科学家,而是一名出租车司机。

该司机生活在中国内地一个快速工业化中的县城,当地重工业发展导致环境污染特别严重,但这并不影响当地人迅速致富跨入汽车时代。因为车多路窄,路况很差,同行之间竞争激烈,出租车司机们的脾气也就分外冲。三体危机出现后,社会经济大衰退,他也就失业了,百无聊赖时,他在“你想象中的三体人”有奖征文活动中投稿了,信中只有寥寥几句话,但句句切中了要害:

“要我说,他妈的三体人的样子应该就像我那辆破车,外面看起来光溜溜的,其实揭了那层皮后,里面的全是乱七八糟的机器。对,乱七八糟的机器。不过话说回来了,要说乱七八糟,那是外行的话,在俺们开车的看来,那东西都是有规律的,SB外人一看头晕,俺们一看全都清楚,这关键不在车里的机器,而在看机器的人,SB外行人脑子里没机器,咋他妈比能看懂机器,是吧?哎,这车要想走,先得有发动机,三体人的发动机也烧油,不过也不一定,现在地球上汽油都贵得超过茅台了,鬼知道三体人烧的是啥,没准儿他娘的外星人那技术发达了,太阳晒一晒就能走,就跟头几年几个澳大利亚SB烧钱弄的那个啥太阳能汽车一样。要说三体人咋说话,就跟老子在路上开车一样,挤道抢位的时候,谁甩谁啊,喇叭都不按,直接用车灯互相闪,你闪我,我闪你,谁狠谁就赢。三体人老了也得死,就跟那报废汽车一样,拉去拆了,还能用的零件拆下来供别的组装车用,不能用的就拉到钢厂回炉,总之是不浪费了。不过没准儿也有好端端就被烧掉的,就跟当年那些日本车一样……”

可想而知,这种既无科学依据又没文学价值的东西,肯定是要被嗤之以鼻的,所以,当这封信寄到征文办以后,马上被工作人员当做笑柄,用来调节气氛。不久它流传了出去,还被改编成笑话,写进了很多地摊书里。后来,参与分析伊文思那28G信息的情报专家们,就是因为对那个地摊笑话里“三体人好端端地就被烧掉”的描述感到惊讶,才追根溯源,最终找到了那个卡车司机的信。但很快他们就发现,那司机能说对三体世界里的死刑,纯粹只是个巧合,于是便没再深究。

后来,当新世界人类建立了完整的三体人生理学之后,不知是谁又把那个出租车司机的信从故纸堆里翻了出来,人们这才惊讶地发现,信里除了没给出科学原理外,其余的几乎全都说对了。而相比之下,同时期大肆宣传的那些地球官方专家们所给出的描述,却往往与真实情况偏差极大。

精英言论居然还不如市井浑话!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这件事仍然严重地挫伤了新世界官方精英嘴们的自尊心。于是,他们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挽尊的好方法:开创一门新的学科——出租车司机情报学,专门研究那个司机为何能猜中三体人的真相。

该学科的研究结果当然是荒唐的,尽管有官方提供充足的研究经费做支撑,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

“断案”——献给死神的祭品又多了两个

3个三体时后统帅卧室

“统帅是脱水后自燃的,”侦探执政官向众人介绍现场状况,发出严肃的红光,“我们初步侦测后,一致认为是这样的。燃烧的地点就是这间卧室,也就是在这里,我们发现了统帅的尸体残骸,目前现场还未发现任何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燃烧的时间呢?”有人问,绿光。

“大约——”侦探执政官用绿光扫描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原子时钟,然后用红光回答,“——--7个三体时之前吧,也就是说,在今天的特别议政会议开始前,统帅已经遭遇不测了。此外还有一些间接证据---”

“等等,”天文执政官打断道,统帅此前对他的高维宇宙模型很感兴趣,对统帅的死,他深表关切,于是发出的是急促的亮绿色思维光波,“你刚才说遭遇不测,难道你认为统帅不是自杀的?”

“对,不是自杀,统帅的心理素质一向很稳定,之前也从未表现出过自杀倾向。”侦探执政官用自信的金黄色思维波回答,同时扫描了一下现场众人的思维光波。

周围一片蓝绿色的光芒,大家都对统帅的死深表关切,注意力都很集中,只有文化执政官的思维脑波一片混乱,那是一团沮丧绝望的红外线,模糊得几乎无法从中读出任何信息,他的光脑运转频率很低,已接近停机。

“因为现场是在官邸卧室里,我们侦查组一致认为,发生意外致死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侦探执政官的金色思维波越发浓烈,“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统帅是被人谋害的!”

这段金色思维光波激起了一大片愤怒的紫青色光芒:“谁脑子脱水了,居然干出这种事来!”“他不知道现在正处于慢雾危机中嘛,统帅没了倒可以重新选出,可是这眼下的混乱局势势必要加剧!”“统帅为了维系三体文明的传承兢兢业业,谋杀者杀害统帅,这是在向全体三体人挑衅!”“我们还等什么,抓到他,烧了他!”“对,烧了他”……

“可是,”突然冒出来一片绿色的思维波,这片绿色属于科学执政官,它很快掩盖了所有的紫青色光芒,“你刚才说现场目前还未发现任何其他人来过的痕迹,那么,这个谋杀者是怎么下手的?”

“呵呵,不愧是领导曲率驱动工程的人,我们的科学执政官果然是心细如发啊,”侦探执政官的思维波闪烁了几下,算是笑声,但是那金色丝毫未减,“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谋杀者如果存在,只能是统帅最信赖的人,这样他才能够下毒成功。”

“下毒!”众人一片惊呼,紫青色的光芒大盛,下毒!这是个多么邪恶的字眼,三体人甚至本能地避讳这个概念,一直以来,只有那些可笑的地球虫子才会使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残害同胞,可是现在,这种事居然在三体星上发生了。众人无不出离愤怒,要是在地球上,此刻强烈的紫外线已经达到了对地球虫子们的眼睛致盲的程度,全场只有文化执政官依旧是一团散漫的红外线,他还在无意识状态,从刚才见到统帅骨灰吓傻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没有清醒过来。

现场亮起了军事执政官威严的红光思维:“众所周知,跟地球虫子们严重依赖生物化学能、嗜吃如命的邪恶习性不同,我们三体人维持生命活动所需的能量主要是太阳的光能,我们不需要吞噬其他生命维持生存。只有处于乱纪元,无法补充光能时,我们的仓库值班员在自身能量接近耗竭的情况下,才有限地融合仓库里一些脱水同胞的身体组织,借用里面残余的能量维持自己的生命状态不中断,这样做,为的也是站好岗、支撑到乱纪元结束,好在恒纪元伊始唤醒大家。我们不需要吃,当我们吃的时候,我们是为了种族的延续,这种情况下对脱水同胞的伤害也是被道德允许的。发展到后来,我们掌握了光电装换和电能储存技术,能量补充不再是问题,吃也就从一种种族延续的权宜之计,演变成一种高贵的礼仪,我们送给别人的食物也就成了一种真诚的敬意。”

军事执政官的这番话说完,众人纷纷发出表示赞同的橙色思维波。

“可是,”侦探执政官接过了话头,继续发出红光思维,“当和地球联系上之后,地球虫子们的卑劣行为引起了全体三体人的极大恐慌,首先,它们的想和说可以分离,它们会---欺骗,这是个邪恶的名词。这已经让我们看到了一条蛇,可是接下来我们发现一条更大更可怕的蛇,在我们看来,请吃是对别人的无上敬意,可是在地球虫子那里,请某人吃往往不是尊敬他,而是准备损害他的利益,虫子们甚至还使用一类名字叫做毒的不能吃的食物,吃下去的虫子会死,虫子们管这种请人吃毒的方式叫下毒。”

“也许,在我们三体世界,有人已经开始学习那些地球虫子了。”军事执政官发出不安的青色思维光波。

“这个罪恶的三体人会是谁呢?”众人同样发出的青色思维光波。

“这个人如果真的存在,那他一定跟地球有过长期密切的联系,这样他才有机会学习来自地球的行为。”科学执政官的思维光波是红色的,科学家总是保持冷静的思考。

“对!这个人对地球非常了解,因为有过长期的跟踪研究,他特别喜欢地球虫子们的劣习。同时,他一定对现在改良后的三体世界非常不满,所以才会用从地球学来的邪恶手段报复三体世界、加害三体统帅。”侦探执政官顿了顿,发出意味深长的黄绿色思维脑波,“我说的没错吧,尊敬的文化执政官。”

插曲2:《文明的接触》节选“三体人长啥样?”

虽然无法获得足够的有效信息,旧世界地球科学界对三体人外形的猜测依旧取得了不小成就,尤其是非官方的专业讨论群,他们在没有任何官方资助和活动场所的情况下,以网络为平台集思广益,曾给出了很多精确的假说,其中有许多后来被新世界所证实。他们的讨论过程大致经历了以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仿写”

认为三体人和地球人一样,所有生理结构主要建立在蛋白质和核酸这两大类生命物质基础上,以“秩序”为特征,身体各部分的组织结构严整复杂、高度有机化,即使和人类有差别,也是大同小异。

在当时看来,这是种最简捷也最科学的推测,推导的难度也不大,在现有的人类生理学上稍加改动即可。在这一阶段,医学、生理学专业的讨论者们最为活跃,他们以深厚的专业知识和严谨的逻辑,结合对三体星观测得出的大气、光照、地质等诸多数据,在充分参考生物进化论研究成果的基础之上,经过综合分析后,小心细致地构划出了三体星上可能形成的94类人种和可能由此衍生出的756个亚种。

但随着伊文思信息的逐步解密,以及三体游戏场景的被证实,许多人发觉三体人的哲学里崇尚的不是“秩序”,而是“无序”,在排除了乱纪元的文化投影作用后,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相信,三体人在物质产品和精神文化中所体现出的浓烈的“无序”观念,其实是对自身生理特征的人格化外延,就如同人类有10个手指头所以使用10进制数学一样,三体人的“无序”观念,实际上折射出了他们在生理结构上的无规律性。也就是说,三体人没有标准的生理结构,任何两个三体人外形都不一样,甚至同一个三体人在不同时间外形也不一样!这是个令人沮丧的发现,它意味着目前为止所有的结构模型都是刻舟求剑。但是,讨论并没有因此而消沉下去,其他学科那些激进的学者们渐渐地把讨论引向了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涂鸦”

人们尝试远离已知的生理常识,摆脱思维定势,在一个更宽广的范畴内论证生命的定义,试图从中找出能吻合三体人“无序”特征的生理模型来。

毫无疑问,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想象力与创造力的盛宴,讨论没有门槛,计算机、信息工程、激光技术、核物理、海洋化学、建筑材料、机械加工、纺织印染、灯光音响、市场分析……许许多多相关或不相关领域的学者们纷纷都参与进来,使得这场讨论迅速演变成了一锅大杂烩,形形色色的猜想假说此起彼伏、层出不穷。各领域的学者们在讨论时都很兴奋,但是那些之前在第一阶段的讨论中独领风骚的医学家和生理学家们,此刻却明显表现得跟不上节奏,深厚的专业知识和严谨的专业逻辑成了阻碍他们继续前进的沉重包袱,于是他们中大多都陆续退出了讨论。这两个专业的讨论者的缺失,导致讨论出现了失控迹象,越来越多不能自洽的理论突兀林立,各个理论派系之间的关系合纵无常:联合、分裂、佐证、拆台、攻击……整个讨论区如同一个抽象派画展,离奇、怪异、耸人听闻,放眼望去,一片狼藉。

大约也就是在涂鸦状态发展到极端的时候,在一片混乱中,一群系统论学者和哲学家开始渐渐成为主导论坛的中坚力量,他们中有很多是从一开始就参与讨论的,但与其他学科学者们的热情参与不同,他们始终发言不多,也没去提出多少理论模型,当论坛成为一个充斥着奇谈怪论的思想战场时,他们也只是静静旁观,最后,当讨论者纷纷疲倦、论坛成为一片渐渐寂静下来的废墟时,他们打扫战场,收集斗士们遗落的思想,和那些坚持下来的医学家、生理学家们一起,才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理论研究。于是,讨论进入了第三个阶段,也是得出最终结论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