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已过,可吐蕃大营里的忙乱却依旧未停,号子声、粗重的喘气声、撞击声此起彼伏地噪杂成一片,唯有后营里却是一派的安静宁和,仅有两队巡哨在不停地往来巡视着,沉闷闷的脚步声在云遮雾绕的山谷间回响不已,一切都显得无比之正常,直到两队巡哨交汇之际,异变却突然发生了!
“呯,呯……”
一阵密集得有若炒豆般的爆响声骤然大作中,一股股青烟从山石间、灌木丛中袅袅而起,一颗颗夺命的弹丸如瓢泼大雨般锐啸着罩向了措不及防的吐蕃巡哨们,可怜一众吐蕃巡哨身上虽穿着重甲,却又怎能挡得住弹丸的巨大穿透力,看似厚实的铁甲,在高速飞行的子弹面前,就跟纸糊的一般,一击便穿!
“冲上去,杀!”
两队吐蕃巡哨拢共也不过三十人而已,在这阵乱枪之下,便已倒下了大半,剩下的或许是被吓傻了,竟不知逃走,而是惊恐万状地在原地四下转着圈子,可没等他们搞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听山腰处的乱石间一声大吼暴然响起,无数身着古怪服装的士兵突兀地冒了出来,嘶吼着冲向了山顶。
“敌袭,敌袭!”
一见到无数怪人杀奔而来,残存的吐蕃巡哨们总算是醒过了神来,眼瞅着敌军势大,又哪敢应战,大呼小叫地便向前营逃窜了去。
“怎么回事?说!”
吐蕃军营地虽是不小,可那阵突如其来的枪声实在是太响了些,正在前营忙碌着的吐蕃官兵们全都被惊动了,一个个茫然不知所谓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正自惊疑间,却又听后山响起了如潮般的喊杀声,自不免全都慌乱了起来,饶是千户长鄂尔多明死命弹压,也无法完全止住诸军的慌乱,正心急间,却见十数名巡哨从后营狼狈狂奔了来,鄂尔多明大怒之下,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跑在最前面的一名巡哨,气恼万分地嘶吼了一嗓子。
“妖怪,有妖怪,后山有妖怪!”
那名巡哨不过就一寻常牧民罢了,自是从不曾见识过火枪,也不曾见识过第一旅那等怪模怪样的军装,骤然遇袭之下,早已乱了分寸,直将第一旅官兵当成了山精鬼怪。
“放你娘的屁!”
眼瞅着无法从这名惊恐万状的巡哨口中问出原委,鄂尔多明气恼地骂了一嗓子,随手将其丢在了地上,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高高地扬了起来,断喝了一声道:“全军集合,备战,备战!”
“开火!”
这一拨吐蕃军乃是精锐之师,尽管连续劳作了两日有余,早已是疲惫不堪,又骤然遇袭,正自处于慌乱之中,可一旦主将下了战令,还是有不少勇悍之士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蜂拥着向鄂尔多明汇集了过去,可惜不等吐蕃军列成阵势,就听一声大吼响起中,一阵爆豆般的爆鸣声再次响了起来,措不及防的吐蕃官兵瞬间便被从后营方向飞来的子弹扫倒了一大片,余者尽皆乱成了一团。
“上刺刀,冲!”
率部冲到了前营的刘子明一见吐蕃军已是彻底乱了套,自是不肯放过这等一举破敌的大好机会,高呼了一声,一马当先地便向正狂呼乱叫地试图收拢兵力的鄂尔多明冲杀了过去,紧随其后的三百五十余名先锋营勇士见状,纷纷将抢刺套上了枪口,呐喊着便挺枪冲了起来,兵力虽不多,可气势却是如虹般雄浑!
“不要乱,是唐寇,杀,杀,啊……”
吐蕃官兵虽不乏勇悍之士,可却从不曾经受过火枪的洗礼,被一阵乱枪彻底打昏了头,刚鼓起的战心瞬间便已被敲成了碎片,大多数人都只顾着四下乱窜,真敢迎着唐军发动反冲锋的并无几人,鄂尔多明见状,登时便急了,挥舞着弯刀,劈杀了几名从边上逃过的乱兵,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可惜他一身千户长的服侍在乱军中实在是太过显眼了些,就在其竭力维持秩序之际,一道身影突然从乱军中如飞将军般地掠过其身侧,一道璀璨的剑芒暴然亮起,可怜鄂尔多明尚未来得及搞清是怎么回事,一颗大好头颅已是飘飞了起来,无头的尸体在原地晃荡了几下,狂喷着鲜血重重地倒在了泥地上。
“好你个叶胜,抢功都抢上瘾了,该死的!”
刘子明原本是冲着鄂尔多明这个主将去的,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赶到,后发先至的叶胜已是得了手,这等到手的功劳生生被抢的滋味着实不好受,气得刘子明不由地便骂了一嗓子,可惜叶胜压根儿就不回应,一领长剑便已杀进了乱军丛中,但见剑气如虹般地纵横来去中,十数名倒霉的吐蕃官兵便已成了其剑下之亡魂,当真有一剑光寒四十州之勇猛。
逃,赶紧逃!主将一死,原本就斗志不高的吐蕃官兵彻底崩溃了,除了极个别蛮勇之士还在与冲上前来的先锋营官兵厮杀不休之外,绝大多数吐蕃士卒皆已胆寒,一个个大呼小叫地扭头便向山岭下逃了去。
“吹号,收兵!”
刘子明率部追击到了山腰处的第一道石墙之后,并没有再去追击残敌,而是下了收兵之令,毕竟他所率领的先锋营仅有三百五十余人,真要是追过了头,万一被赶来的吐蕃大军一冲,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呜,呜呜,呜呜……”
刘子明既已下了令,紧跟在其身后的号手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抄起腰间悬挂着的号角便是一阵猛吹,正勇猛追击的先锋营将士立马闻令而动,止住了冲锋的脚步,纷纷回撤到了山腰处,任由残敌慌乱地逃向了远方。
“就地布防,通知萧旅长,我部已按时占领落鹰岭,敌大军将至,让后继主力加快行军速度!”
待得先锋营官兵回防之后,刘子明并没有下令休整,而是命令部队即刻在山腰处抢筑工事,一众官兵们虽已是疲劳至极,可毕竟刚打了一场胜仗,精气神稍有所恢复,闻令而动之下,动作倒也迅速得很,就地取材,利用吐蕃军已经建好的两道低矮石墙迅捷地构筑起了一道简易的防御线。
“副旅长,西北方有情况!”
先锋营方才稳住阵脚,还没等刘子明好生喘上一口大气,却听一名站在高处的哨兵突然放声高呼了起来,刘子明闻言,心头不禁为之一抽,顾不得许多,连蹦带跳地冲上了一块大石头,解下腰间的单筒望远镜,举到眼前,瞄向了西北方,随即便见远方的地平线上一股烟尘大起中,一面火红的战旗迎风招展,赫然是河湟军之旗号,心中立马便是一喜,长长地吐出了口浊气。
“副旅长,南面也有大动静!”
刘子明心方才一松,还没来得及下令,却听了望哨又再次惊呼了一声,声音里很明显地透着股惶急之意。
“该死!李老哥,这回得看您自己的了!”
刘子明闻言之下,飞快地半转了下身,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瞄向了南面,入眼便见烟尘滚滚中,无数的吐蕃铁骑正朝着落鹰岭高速奔驰而来,看其脚程,应当是与李贺所部前后脚冲抵落鹰岭下,这等情形一出,刘子明不由地便低骂了一声,内心里很是为李贺所部捏上一把冷汗,只可惜担心归担心,刘子明却是没一点办法好想——先锋营虽火力强大,可兵力实在是太少了些,利用地形守守山还成,真要是放弃了防御工事,与敌骑军野战的话,那纯属去送死,到了此时,刘子明也只能寄希望于李贺能顺利击溃冲杀而来的吐蕃骑军了。
“大将军,南面有敌情!”
“大将军,发现唐寇主力!”
从西北冲来的唐军与从南面杀来的吐蕃军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的出现,惊呼声中,双方几乎同时慢下了冲刺的脚步,一阵紧急的调整之后,双方便很有默契地在这落鹰岭下的草原上相隔四百余步列阵相对,一方是李贺所率的河湟军残部两千三百余众,另一方则是吐蕃万夫长索伦赞统领的五千精锐铁骑。
死寂,一派的死寂,对峙的双方都没有急着投入攻击,而是不约而同地保持着阵型的完整,在李贺一方,这是要趁机歇一下马力,毕竟长途跋涉之后,人虽尚能战,可马力却已是疲了;在索伦赞一方,却是有意拖延时间,毕竟随着时间的流逝,从各处赶来的吐蕃大军也就离此地越近,索伦赞完全没有必要硬跟李贺所部拼个你死我活,倘若李贺所部胆敢弃马上山的话,那索伦赞可就不会客气了,只消顺势来上一个掩杀,就算无法彻底歼灭河湟军,也足可歼灭其大半有生力量,待到那时,以吐蕃军强大的实力,真攻上山去也不算甚难事,至于山腰处的那一拨服饰古怪的唐军么,索伦赞还真没怎么放在眼中的。
时间就在这等默默对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形势对于河湟军来说,已是严峻到了极点,可李贺依旧没有急着下令冲锋,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杀机便在这等死寂的相持中愈发浓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