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薄雾安详地笼罩着整个村庄。
父亲带着我去了王麻子家,看见他光着膀子正在院子里杀猪,看见父亲来了,放下手中的活,擦了擦手说道:“唉哥,你来了,快屋里坐。”
我们来到屋里,王麻子给我们倒上水,我看这茶杯上都是滑腻的猪油,父亲问道:“王麻子,这买卖干得还红火吧?”王麻子说道:“托乡亲们的福,混口饭吃。”父亲说道:“我看你脸上怎么有股子煞气呢?”
王麻子大惊说道:“哎呀,大哥,你可别吓我。我可是个本份的人啊。”父亲将茶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砸说道:“你怎么会挖盗洞的,老老实实的说出来,要不然你可就难了。”
王麻子一时慌了神,语无伦次的说道:“这事,这事……那天……”父亲说道:“你慢点说,仔细地说!”
王麻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那天,一大早,我不是推着车出村卖猪肉吗,一个人把我拦住了,问我是不是咱村的,我说是,那人说他有一项本事,学了能救人一命,我当时问他啥本事,他说挖洞,我没理他,他又追过来,说让我到二虎宅子上去,那里有人被埋在下面了,然后教了我怎么挖洞,我倒是都记个差不多,没敢多耽误,撇下车子,就跑到那,发现真的有很多人在那里挖,我就教他们怎么挖才能快点,再后来我怕猪肉被人偷去,我就跑回来了,还好肉都在,我可没干什么伤天的事啊。”
父亲想了想问道:“那人没说别的什么吗?”王麻子挠了挠头说道:“没什么,倒是有个东西给我了,说是过几天自有人去我家拿。”父亲一皱眉头问道:“什么东西,在哪?”
王麻了在屋里找了半天,喊道:“孩他娘,见我上次拿来的那块石头蛋了吗?”从里屋出来个女人,先向我们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那不是在门后了吗?”王麻子在门后找出一个布包说道:“在这,在这!”
父亲接过来打开一看,咦!这不是我家的玉龙吗?
父亲看了一会,问道:“那人的手上是不是有伤啊?”王麻子说道:“哎呀,您真是神仙啊,连这您都能知道。那人的手上好像烫过一样,黑一块,白一块的。”
父亲说道:“哦……那我错怪你了,这东西我先拿回去,你忙你的吧。”王麻子说道:“嗯,那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我们刚出大门,王麻子拎了块肉追了出来说道:“哥,好不容易来一回,送你块好肉,算是我小老弟的一点心意。你看我脸上这煞气……”父亲说道:“你杀猪杀的太凶了,干你这行的不能老想着挣钱,这猪虽说是养来吃肉的,可也是条命,没事的时候也烧点纸钱,祭奠一下你的刀下亡魂。对了,这肉多少钱?”
王麻子说道:“记住了,记住了,这肉算我送的,什么钱不钱的。”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些钱来,塞到他怀里说道:“就这些了!你做点生意起早贪黑的也不容易。”
一路上我都在想这疤瘌手到底是什么人物。
我们回到家,母亲说道:“你们爷俩这一大早又跑哪去了?快来吃饭,这几天没什么事快把二妹的童子换了吧。”
父亲把那块肉交给母亲说道:“今天?”然后掐着手指,母亲问道:“哟!在哪弄的这么块好肉啊?回来给二妹和阿良补补身子。”
父亲接着说道:“好吧!你今天去买五色鲜果,五色面果,三尺三红布,再叠六十六个元宝,找九棵柳树上的树枝,对了!再买七种不同颜色的纸和一只公鸡,公鸡要没开过光的。还要一把新锁。”
母亲说道:“你说慢点,我记不过来。”父亲沉吟了一会说道:“还需要一样东西,不是太好找。”母亲问道:“啥东西?”父亲看了看院子里的缸说道:“没什么。”
吃完饭后,母亲带着我去了集市。
我们来到卖公鸡的摊位,母亲说道:“来只欢的。”摊位老板挑了一只大的说道:“这只好,活蹦乱跳的。”母亲抓起它,在鸡冠子上翻看着说道:“这只鸡用过了,换一只。”那老板一笑说道:“原来是办事用的啊,好说,好说。”然后又挑了一只更加雄壮的,羽毛华丽,神采奕奕。
母亲看了看它的鸡冠说道:“这还差不多,多少钱?”老板傻傻一笑说道:“办事用的,咱不能挣你钱,看着给个本钱就行。”母亲按行价付了钱,并未少给。
开光的公鸡,一般都是拿针在鸡冠子上扎出血,用鸡血做些法事,这样鸡冠子上都会留下针眼,仔细一看就能发现。
我们买完东西,从集市回来的路上,两边种得都是些柳树,我捡几棵粗壮的,分别折下一支柳条。恰恰凑够了九根。
我们回到家,把公鸡放在院子里,那鸡在院子里又飞又跳,很是兴奋。父亲从屋里出来说道:“怎么放开了?别让他飞跑了,快抓起来!”
我们一家人都在院子里对它围追堵截,可就是抓不住。父亲说:“别惊了它。”然后把小狼撒开,说了一声“去”,小狼过去一口将公鸡咬住,雄纠纠的回来,坐在父亲身前。
母亲从她的嘴里把公鸡拿了出来,怕咬伤了它,拍了拍小狼的脑袋说:“今天二妹换童子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待会奖你一块肉。”二妹在旁边说道:“嗯,奖两块。”
父亲问道:“东西都买回来了吗?”母亲说道:“齐了!”
这时缸里发出“扑通”一声,那只四个鼻子的鲤鱼从缸里跳了出来。父亲一笑说道:“鲤鱼报恩来了。”
鲤鱼也是有灵性的,不是有鲤鱼跳龙门的说法吗。父亲将鲤鱼放进盘子里,端放在桌上。
母亲让我帮他叠元宝。母亲手巧,她已经叠好了两个,我还没叠好一个,而且还不如她叠的好看。不一会六十六个元宝都叠好了。
父亲将五色鲜果和五色面果摆到八仙桌上,算是为上面准备的贡品,鲜果就是五种水果,但不能买梨,因为梨和“离”一个读音,不吉利。面果就是五种面做的甜点。
摆好贡果之后将三尺三红布披到二妹身上,说是护着二妹,因为上面要收走童子,得给他找个替身,不能真把二妹收回去了。
父亲从七张彩纸里拿出一张,问二妹:“你会画画吗?”二妹点点头,父亲说:“那你就在这个纸上画个小人吧。”不一会二妹画好了,父亲又在小人手里补画上一个东西,说是梭子,因为二妹原是织女跟前的捡梭女。母亲按二妹画的形状,将七张彩纸重叠一起,用剪子剪出人型来。人都有七魄,所以要剪出七个小人。
父亲从鸡冠中取出鸡血,每个小人头上点一个红点,又用九根柳条分别沾了点清水,甩在纸人身上。
父亲问道:“把元宝拿来,放到铁盆里。”父亲送上香,然后将元宝点着了。然后将七个小彩人放进盆里一块烧了,并念叨着:“上天言好事……”然后把二妹叫过去,让她坐在铁盆旁边的椅子上,闭上眼,父亲捧了几把盆上的青烟,放在二妹头上,轻拍了几下,又端来鲤鱼说道:“二妹当时救了你一次,这回你替二妹上去干点活吧。”说完鲤鱼翘了翘尾巴,就不再动了。
父亲说道:“好了,二妹,睁开眼吧,上面不再来要你了。”说完二妹睁开眼,站了起来,将身上的红布拿了下来,整整齐齐的叠好,双手递给父亲说道:“谢谢您,叔!您累吧,我给您倒点水吧。”母亲过来抱住二妹说道:“哟,二妹真懂事,今天婶儿给你做好吃的。”二妹说道:“婶,我有点困了,我能不能睡一会。”母亲说道:“去吧,去吧,婶儿去给你们做饭。”
父亲将红布放在八仙桌下面。拿来准备好的新锁,锁上后压在红布上面,将钥匙递给母亲说道:“把它收好,等二妹出嫁那天,把锁开了,就算完事了。”
父亲看了看鱼已经没了动静,不忍吃它,在南墙边上挖了个坑将它埋了,说道:“善恶终于报,也算了却一段巧缘,在上面好好做事吧。”
晚上,皓月当空,银光洒在院子里,很是好看。我发现一个人坐在屋门口抽泣着,我过去一看是二妹。我拍了拍她,她看了我一眼,抹了抹眼泪说道:“阿良哥,你怎么还没睡啊?”我一笑,拿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她慌忙站起来说道:“谢谢阿良哥。”我示意她坐下来。
我们两个坐在屋门口,看着又大又圆的月亮,二妹说道:“听老人们说看着月亮,就能看见自己的亲人,我从小到大就哥哥一个亲人,可是后来……阿良哥,你说哥哥和爸爸在那边过的好吗?他们会不会冷呢?还有,我妈妈她现在过的幸福吗?”我想着二妹身世,眼里有些湿润了,二妹看了我一眼说道:“对不起,阿良哥,我忘了你不能……”我一笑,摇摇头。
我看着月亮,仿佛看见爷爷在上面对着我笑呢。这时听见睡着了的父亲大叫一声:“喝起!”
第二天早上,父亲醉醺醺的起来了,母亲说道:你怎么回事,昨晚不好好睡觉,跑哪喝酒去了?”父亲说道:“哪没去啊,只是做梦梦见六爷了,非得拽着我喝酒。这头还有点晕呢。”母亲一笑说道:“竟瞎说,做梦喝酒还能把自己喝醉啦?”
父亲来到里屋说道:“咦?这酒怎么还少了?昨天只是做梦喝了不少,敢情是六爷是想喝酒了,阿良,把酒拿着,跟着我去给六爷上坟。”
二妹过来说道:“叔,早饭刚做好了,吃完再去吧。”父亲说道:“还是闺女知道疼人,阿良你个傻小子也学着点,那就吃完饭再去。”
吃完饭,我抱着两罐酒跟在父亲后面走在河堤上。父亲说道:“这二妹的童子一换,把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苦了这孩子了,暗地里掉泪,明着还不敢表露出来,怕咱为她操心。咱家可都得对他好点,啥时候带着她出去转转,时间长了憋出事了。你妈一直把她当心头肉,昨天晚上睡觉一直念叨着:啥时候能叫她一声妈。唉!听着我心里难受。”
说着我们来到六爷的坟地,将酒倒在坟前说道:“六爷啊,昨晚您老还没喝够,今天给您送酒来了!以后有好酒了,忘不了您老人家。在那边缺钱就说一声。”
回来的路上,河堤枯树上停着几只乌鸦,不时“嘎嘎”地叫上几声,便飞走了。父亲说道:“哪来这大的阴气!”
我突然看见一个女人梦游般地正朝河中间走去,而且马上就要淹到脖子了。一个女人应该不会下河游泳、抓鱼吧,这时父亲大声吓道:“小鬼让开,人间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