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选择?”李煜疑惑地问了一声,伸手将纸团接了过来,舒展平坦后,递给了李璟。
李璟慢慢接过,凝重地看着那张纸,上面只有三个人名:东方朔、郭槐、吴起。
李璟腾地站起,瞪着林枫问道:“你的意思,让朕选择让你做三者的中哪一个?”
林枫扬声答道:“陛下当真是英明神武,慧眼如炬!说句诛心的话,我大唐时至今日单纯守成、偏安一隅已经吃力,欲一图天下就需要更多的人才,需要更强的军队,需要更好的体制,那就必须变革。草民自负一腔热血,愿以身报国,但用与不用,如何用,决定权握于陛下指掌之间。是弃之不用,还是选择做一个闲来解闷的俳优,或者是一个千里买马骨式的人才标杆,抑或是做一个锐意改革的改革者、实践者?”
这三个人是让林枫阅读古书掩卷叹息的人物。
东方朔,西汉辞赋家。逢汉武帝即位后征四方士人,东方朔上书自荐,诏拜为郎,后任常侍郎、太中大夫等职。东方朔性格诙谐,言词敏捷,滑稽多智,常在武帝前谈笑取乐,甚得武帝欢心。他“然时观察颜色,直言切谏”,武帝奢侈成风,大建上林苑,东方朔直言进谏,认为这是“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业,弃成功,就败事”。他还曾言政治得失,陈农战强国之计,但在雄才大略的汉武帝眼中,他始终是一个用来开心解闷的俳优而已,从来真正重用过。
至于郭槐,也有一个著名的故事。公元前313年,燕昭王打算用重金招聘人才。这时,他身边的贤才郭槐说:“古时有个国君派亲信去买千里马,亲信找到千里马后,马却死了,于是他就用五百金买了千里马的头骨回来。国君看了很生气。亲信却说:‘死马头骨尚值五百金,何况活马呢?现在千里马就要到了。’果然,不出一年,送来的千里马就有三匹。现在大王招纳贤人,不妨先从我开始,如果连我郭槐都被您看重了,那些强于我的人还不远道而来吗?”于是,从谏如流的燕昭王就把郭槐当作了千金购买的马骨式人才,在易水边上建筑高台,置黄金于上,以示“重金求人才”。四方人才果真争相投奔燕国,成就了燕国的强大之路。
而吴起变法的事儿发生在战国初期的楚国。当时的楚国内忧外困,中原的政治家、军事家吴起从魏至楚。吴起为楚悼王立法,减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一楚国之俗,禁游客之民,精耕战之士。(“吴起事悼王,使私不害公,谗不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行义不固毁誉,必有伯主强国,不辞祸凶)。当然,变革从来都是对既得政治经济利益的再分配,吴起强了楚国,却彻底激怒了大贵族,被叛乱者乱箭射死。
“朕即位之初,曾有志于山林,即位之初,也欲发愤图强,于保大四年灭了闽国,但随后开始诸事不顺,羁绊日多。变革,何其难也?”李璟声调低沉,缓慢地说道,也慢慢地坐了下来。
“陛下,自古以来,欲变革者众,成功者不少,但失败者更多。剖析不成功者,草民认为内里有三种原因:一是只注重在固有的利益中重新划分,必然导致既得利益集团全力阻挠。二是没有团结到最广大的支持群体。三是太急于求成,冒进而导致失败。”林枫进一步剖析道。
“哦,此话怎讲?”李璟父子两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枫,李璟突然想起,指挥门口的一名侍卫搬来了一个锦凳,“林先生请坐。”
“譬如第一种原因,变革者容易只看到眼前的这一个碗里的利益,着眼于如何重新划分这种利益,而没有去想如何将一个碗的利益变成一个桶,一个缸,甚至一片海的利益,让所有的人从中获得利益,而另一面,任何一个人、一个阶层的利益被触动,毫无疑问都是要奋起反击的。这也是历史上变法者商鞅、吴起终至身灭的原因。”林枫顺势坐下,认真分析。
“再譬如第二种原因,历来变革者的目的一般是富国强民,这没有错,但易在国、民的实质上迷失了方向,往往容易简单地将国强视为国家手中掌握的军力、钱粮、资源多寡,特别是在富民上,容易将富民转化为富了其中一部分民众,而这一部分民众往往是士农工商某一派的利益代表。而草民认为这个民应该是不分成分,不分阶层,团结带领所有的有志之民,才是最稳妥的。只有最广大的群体在你的变革中得到了利益,赢得了地位,众志成城,变革的成功自然会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说到这,林枫差一点举出中国共产党的成功之要。看了看认真听讲的李璟父子,满意地悄然点了点头,继续他的个人之见。
“第三种原因在于急功近利,好大喜功,恨不得今天变革,明天称雄,后天称霸。但须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变革也正如为一个国家看病,着急不来,急躁不得。”至此,林枫将自己对导致变革失败的三种可能全部讲了出来,然后,满怀希望地看着李璟。
李璟沉思了好久,感觉林枫所讲的十分有道理,但是也有更多的疑惑泛上心头:“那林先生认为怎样才能确保变革成功呢?”
“变革向来坎坷巨多,困难重重,无必然成功之道,但依草民之见,可以在变革之前做最充分的准备,拿出最全面的方案,赢得最广大人民的支持,从一个领域选取一个试点开始,在实践中不断调整改正,然后将成功经验逐步复制到其他地区,此后,再选取别的领域进行试点推广。在一两个关键点上带动整个社会变革前进。”林枫边思索边说道。是啊,变革从来就是要流血牺牲的,比如变革者吴起、商鞅;退一步说,就算是得以身免,也少不了祸及后人,就像张居正,给明朝带来了万历中兴,但他尸骨未寒,家即被抄,儿子被逼死,全家饿死十余口。
“嗯,的确为稳妥之路。那依林先生之见,你会从哪一个领域着手,如何实施?”李璟稍一沉吟,再度问道。
“战乱时代,以兵为先。草民会从军队着手,探索精兵强军之策,摸索后勤支撑之变,让军队可以如臂挥指,所向披靡,先练好防身、博杀之利器。然后,发展科技,激发商业,修练内政,再强身健体,实力致胜。”林枫用力握了一下拳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李璟再也没有说话,只是用手不停摸着嘴下的短须。突然,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出了小厅。然后,并不停留,也没向任何人说任何话,在侍卫的簇拥中,急急离开了宴会厅,留下了一屋子百思不得其解的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