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以为,把这些面孔找回来,我就会回到中国、回到过去、回到他们身边了。但是,我只会越走越寂寞。那个时候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电影《阿甘正传》里珍妮赤裸着身子在酒吧里唱过的歌《blowing in the wind》:
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道路,才配称作是大丈夫。
一只白鸽要飞越多少海洋,才能安眠于沙滩上。
炮弹要掠过天空多少回,才能永远的停火。
这答案,我的朋友,答案在风中飘荡,这答案正在风中飘荡。
一个人要抬头看多少次,才能见蓝天。
一个人要有多少只耳朵,才能听见人们的哭喊。
多少人死去他才能知道,已经有太多的死亡。
这答案,我的朋友,答案在风中飘荡,答案在风中飘荡。
一座山峰屹立多久,才会被冲刷入海。
那些人要活多少年,才能最终获得自由。
一个人能转回头看多少次,假装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答案,我的朋友,答案在风中飘荡,答案在风中飘荡。
……
在非洲出差的两年间,我回过一次家。时当王月和小小都在外地实习,我的假期太短,走得太匆忙,也没有时间和她们见面。返回非洲,要先到北京公司的总部和大家会合。去北京时,路经南京高校区,我看到许多大学生在马路间穿梭。看到他们或纯净的或迷茫的或孤独的表情,我不经意地想起了大学生活。我的大学生活在我的印象里总是会有灰色的地铁站、破旧的单车、逼仄的楼道、凌乱的床铺、纯净的歌谣,还有红色的塑胶操场、一个人孤单走过的人群,如此尔尔。
都说我们是垮掉的一代,但却没有人可以代替我们。
我们都拥有自己的画笔,我们用自己的画笔画出一座房子,一只蝴蝶,一片蓝天,画出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天空。
还记得那个夏天吗?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你我,在大街上自由笨拙地奔跑。
还记得那个夏天吗?你我并非同桌,阳光灿烂的午后却让我遇见了你。
还记得那个夏天吗?我们坐在北京老街坊被电线划伤的天空下,顺着你手指向的地方,一起看那遥远的风景。
还记得那个夏天吗?校园里那些曾经鲜活的笑脸,定格在毕业照上却已有些泛黄的味道。
我想每一个人都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那个夏天,一个不可替代的夏天。看到那些似曾相识的身影,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又长大了许多,而曾经的孩子气以及一切与孩子有关的童话,似乎一夜之间就全然不见了,都留到过去了。
成长,总是以青春的疼痛和年华的流逝为代价的。我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在去往机场的路上,突然心中萌生一个念头,想再当一次大学生,再年轻一次。
于是我特意退掉机票改坐了火车,只是希望找回大学时那种挤火车的漂泊感。只有那种漂泊让我仿佛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学生,还属于那个曾经沦陷过的迷茫过的青春。
老妈还是打扮得像个小姑娘似的来送我,她额上的皱纹明显加深了,白头发也多了许多。所以我没有和以前一样故意笑话她,只是说:“妈,你看起来好年轻,好水灵。”妈听了只是平淡地笑了笑,她说:“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年轻还水灵呢。”
火车缓缓启动,我看见老妈抹着眼泪跑着追我,向我挥手告别。
这一切,恍如昨日,但物是人非,曾经那个追火车的老妈明显老了,跑不动了。当火车驶出车站,老妈有些迟钝的影子最终在我的眼中化为了一个渐去渐远的黑点,直至不见。我在铺位旁的座位上坐下来,一抬手间,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眶已经湿了一大片。
在北京待命的几天,我在电视画面上看到了张了了。她现在已经是北京某电视台娱乐频道当红节目主持人了,她在电视画面上笑得格外灿烂可爱,播报风格独树一帜,拥有了更多的鲜花和掌声。但我不知道当她第一次坐上电视节目主持人的位置时,场下的观众谁是第一个为她鼓掌的人。
会是雷雨吗?
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觉得特别哀愁。
(73)
时间流转,非洲事务结束,回国之期将至,许多同事都兴奋地欢呼,而我的内心却狂乱不安起来。
波音747在北京机场缓缓滑落,我随着人流走出机场,两个穿着时尚的女孩子正满面笑意地站在出口处。等走近了,我才认出她们就是小小和王月。
小小见到我后,喊了我一声哥,然后欢呼雀跃地奔上前来和我拥抱。但王月却站在小小身后一言不发,她秀发垂肩,安静地望着我,她真的变得很淑女。回国前,我和王月约好,将来无论如何也不许相互放弃,但此刻我在她的眼睛里却看到了落寞而灰冷的颜色。
时值金色九月,小小和王月都已经工作了。小小放弃了艰难的主持人道路,在一家传媒公司做媒体策划,王月则是在做外贸。她们并不缺钱花,只是想靠自己的努力去获得回报。大学时她们在外面租房子住一起,现在工作了,她们还是住在一块。听说她们租的房子在国贸附近,两个人一起,日子过得也挺小资的。
坐机场大巴前往西单的时候,小小总有说不完的话,她变得开朗明亮了,也纯净了许多。她虽然已不再是曾经那个生活在天堂里浑身纯白的天使了,但却是一个经过救赎的真实活在世间的灵魂。而王月则是每每眼神和我相撞,欲言又止。仿如王月和小小相互作了交换,王月就像曾经大学时代那个动静合宜的小小,而小小现在则是大学时代的那个有些嘴贫的王月。
或许爱上王月后,我一直试图在她的身上去寻找过去那个单纯而明亮的小小的影子吧,那个我心中的樱花女孩。
刚回中国,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丢失了许久的孩子突然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身边的每一个景致、耳畔的每一句京片子,总是那般深刻地敲打我的记忆。但苦于一时没有住的地方,初下飞机的那种强烈的温暖感,到了此时不禁有些大打折扣了。小小和王月一商量,说那就住她房间吧,她睡王月房间。
到了她们住的地方后,我还没歇稳,小小就拉着王月和我直往Soho现代城奔去。在非洲啃了两年的面包,都没见过什么中国菜,我差点就歇菜了,所以在离开非洲前,我给小小打过电话,说我回来后你第一件事就是要请我吃火锅和烤肉。
Soho现代城有一家川味火锅店比较正宗,我和小小、王月三人吃得浑浑噩噩,好不欢畅。吃完火锅又去国贸上岛咖啡馆喝了一杯咖啡,直到天色黑了才打车回去。
这次和小小见面,她话多了,我的话却少了。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因为我脑中出现的影子老是王月。
等小小回房睡后,我这才洗了澡在小小的房间里躺下。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手机铃声响了,是王月发来的短信。
王月问我在干吗,我忍不住回道:我在想你。
好半天不见王月回短信,于是我又发短信问她,问:小小睡了吗?
王月短信回道:小小已经睡着了。我现在正在你的房门前,你能为我开门吗?
我看到短信后,愣了一下,然后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胡乱穿上拖鞋就冲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王月一脸疲惫地站在我的面前,发丝浮乱,眼中满是怨艾。
我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抱过她,将她的头压进我的怀里。
王月突然将我推开,回头看了看后面,似乎生怕会有人站在她的身后。
她的身后,那扇门紧闭着,她轻轻地吁了口气。然后她回头望了我一眼,突然拉过我的手就往客厅的阳台上跑。
我们跑到阳台上,拉过落地窗帘将我们遮挡住。然后,我们拥抱在一起,彼此感受着对方肌肤的温暖。
不知什么时候,我听见身后有一声轻轻的气息,温柔中哀伤而绝望。我和王月都不由得停止下来,然后木然地扭过头去望着客厅内同一个方向。
小小,此时正一脸悲伤地站在我们的身后。客厅的灯没有开,但阳台透过来的几星路灯光线却将她的脸照耀得特别苍白。
……
(74)
我的青春,好似孩子的童话,短暂而又易碎。
窗外淅沥下着小雨,我坐在窗台边,看见窗外有灰蒙蒙的人影在雨中孤独地行走——人生总是孤独的。
房间里只有我和王月,我们住在一起快有一年了,但却彼此都很孤单。
不知什么时候,王月站在了我的身后。她环手轻轻地抱住我的脑袋,将我的脑袋靠放在她的胸口处,给我她的温柔和肌肤的柔软。我不言一词,屏住呼吸,能够听见她轻柔的哭泣声。王月留了长发,显得温柔又漂亮,举止间没有了往日的叛逆和高傲,她纯净了许多,变得敏感而脆弱,仿如这座城市天空的一角碧云蓝天。
王月柔声细语地说:“行李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说完,她抱着我摇晃着我的脑袋,开始是小声的哭,接着是肆无忌惮的大哭。
我知道这一刻,她舍不得我。
静静地坐了许久,我起身离开她的怀抱,她的温柔。提起行李,我们相互凝视,一起走出了门外,走进了雨中,彼此走向相反的方向。
小小离开北京有多长时间了呢?大概快一年了吧。
一年前,她从我和王月的生活中走丢了,她丢失在了哪里?我不知道,王月也不知道。我们只是知道一年前我和王月在客厅阳台上相拥的那一个晚上,她离开了这座城市,离开我们,去了另一个谁也找不到她的地方。
小小的离走,就把过去的所有都画作了一个圆。而那些有关青春、有关年华的疼痛,都被埋葬在了那个圆中。似乎那就是一个句号,一段人生的终结。
至于小小曾经受到的不可碰触的伤害,随着小小的走失,也成了一个悬念,被遗忘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了。那是一道我和王月一直不愿也不敢去碰触的伤口,就把它交给时间去处理吧。
记得一年前小小走时留下了一封信。信上的内容简单而令人伤感,以至于她离开后的无数个夜晚,我脑中总是浮现她的面容。她似乎就站在我高大的影子前,仰头流着泪说着信上她写下的那段话:
哥,不要给我写信,也不要给我打电话,不要想起我,请忘记我……
小小离走的这一年多来,我似乎仍然活在过去的记忆中,虽然那些记忆早已斑驳迷离。有一次黑夜里,我抱着王月却把她叫成了小小的名字。而王月却一声不吭,直至将脑袋压在我的怀里痛哭不止。她说:“白亮,每当我躺在你温暖的怀抱里哭泣时,我总会想起小小,想到她此时此刻也一定和我一样坐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哭泣,只是我不知道她有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于是,她自己收拾好行装,又帮我烫好衣服、收拾好行李,她说我们彼此都需要一次长途旅行。她说去吧,去寻找吧,寻找曾经不小心弄丢的人吧,去寻找那个不小心打碎的童话吧。
从她的眼神里,我能够清晰地读到一些字句。她一定还以为我爱着小小。
我是不是爱着小小?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只是知道自己一直在王月的身上去试图寻找些什么,去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我的樱花女孩!
我不知道王月会走向何处,只是自顾自地背着旅行包走进雨中。雨水将我们打湿,我们彼此走向相反的方向,默默地走,彼此没有告别的仪式。
我坐上了飞机,带着孤单开始了旅途。从北京到南京,从南京到上海,从上海到深圳;从城市到郊野,从郊野到市镇。从一个地方孤独而绝望地寻找到另一个地方,每当我走到一个地方,我总觉得小小就站在我身后的某个角落忧伤而孤单地注视着我。所以我每走一小段距离,就会回头探望。
如此来回折转了几近一个月,却仍一无所获。
在我离开北京不久后就接到了王月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分手后她并没有去旅行,只是提着行囊走到地铁口就返回去找我,一直跟在我身后目送我上了飞机。
电话另一端,她说完这些后,便轻声地念了一遍我的名字:“白亮。”再无其它话语。她念我名字时声音轻微发颤,我似乎看到她在很努力地忍住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
在某个树荫横斜的辉夕里,我背着尘土裹卷的行囊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城市。
王月没有来机场接我,我给她打电话没有人接,给她发短信,她也没有回。
我坐机场巴士回到了北京城内,下车后突然忍不住地仰头看天空。仰望天空时,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只是莫名地拣了一条古旧破败的巷子行走,一刻也不停息。一路上那些熟悉的气息似乎总是在强迫我想起些什么,似乎提醒我应该想起曾经在我的世界里存在过的人,或者某些事,但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后来我进了地铁站,去了王月和小小曾经的住处。走进楼道里,心情失落沮丧满怀,步履声将逼仄阴翳的空间打碎,只觉得四周显得特空洞,好像是自己走进了一个渺无人烟、被人类遗忘了许久的空间一样。转过一个楼道,我依稀听见屋子里有长笛声隐隐传来,侧过耳朵细细辨认,好像是《卡农》那首曲子。旋律哀婉而决绝,让人感觉好似两个彼此相爱的情人正站在世界的尽头作最后的道别,一如小小曾经坐在窗台前吹奏。
我心中一怔,压抑不住内心的欣喜与急切,发狂般的往屋子里奔行而去。
那一刻,我想一定是小小离走后又回来了吧。
冲进客厅,推开小小的房门,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小!“
但房间内空无一人,唯有书桌边的窗户打开了一角,阳光轻轻照进来,空落落地掉在桌子上,我的心突然也空落落的。启步轻轻走到窗台边,循声望去。我看见对面楼层的一家窗户打开着,一个年轻而陌生的漂亮女孩子端坐在窗台边。她面容忧伤而绝望,五指按动,正吹奏着《卡农》那首曲子……
泪水禁不住从我的眼中涌了出来。
仿如,小小曾是我生命里的一个故事,但我不知道对面窗台边的那个女孩,又会是谁的故事。
屋子里小小不在,王月也不在。我就一直坐在客厅里。
这一晚,我几次故意路过小小房间的门口,假装她还没有走。在某一个时刻,仿佛她静止在门前,我听见她在我身后轻轻地叫了我一声“哥!”
……
整个晚上都没有王月回家的讯息,我没有入睡。
这一夜是那么漫长,我又是那么伤感。脑中唯一闪过的是曾经在某个地方读过的我连作者名字都叫不上来的诗句:
如果那也算作一次分离,
在你年轻的心中,
是否可以原谅我,
就像落叶可以原谅野风无理,
青春可以原谅岁月 将它抹去。
又是一个落寞的下午。我坐在小小房间的窗台边,看到窗外楼下有孩子在玩耍,天空有失落的小鸟飞过。窗台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老旧的校园CD和一个漂亮的发夹。那些CD和发夹,曾经一度被在青春明亮的日子里走丢过的小小,埋葬在校园旁下雨天的荒地里,当我和王月帮她重新找回她自己后,她又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将它们挖了出来,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祭奠纯净与美好。有一段日子里,她总会望着那些CD和发夹发呆,而此时的我却望着玻璃窗上挂着的一张贴纸独自惆怅。贴纸上抄写着一些华丽的诗句、画着一个王子和公主手牵手的图画,曾经小小躺在我怀中撒娇时总爱给我念这些诗句。记得她念诗句之前,我将CD放进了唱机里,当诗句从她口中念出来时就有纯净的歌谣传来。小小说图画上的王子是我,但她却不知道公主是谁。那时她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于是我站起身来,打开一张校园CD放进唱机里。唱机里传来干净而伤感的音乐,而我脑中又转过许多许多的画面。
我记得小小刚上大一时,有一段时间她老爱在寝室熄灯前十分钟给我打电话,询问我一天的心情。而且她总爱问我有没有吃过晚饭,因为我比较懒,经常是逃课后一觉就从下午睡到了晚上,起床喝口水后又继续睡觉,直至第二天,反复如此。她知道后就特别不满意,总会在电话那边装作生气的样子温柔地“斥责”我,让我爱惜身体,无论多忙多懒,晚上也要吃点东西。见我屡教不改,她就告诉我说她想到了一个好的法子,于是第二天晚上她给我送过来一个玻璃杯子。她把杯子递给我说:“哥,这个杯子是用糖做的,你饿了的时候,就咬一口杯子,然后就不会饿了。”等我回到宿舍后,饥肠辘辘地端详了那杯子一番,然后一口咬下去,嘎嘣一声,两个大门牙差点就没了。于是我满怀怒气地打电话过去问她:“杯子明明是玻璃的,哪是什么糖做的啊?”却听见她在电话那边咯咯笑得真是轻快。
不知道怎么的,屋子里虽然流淌着再也熟悉不过校园歌谣,歌谣的名字叫《冬天的树》,但如今我却再也听不出曲子的旋律。我只知道,当我脑中浮现曾经和小小在一起时的许多画面,我并没有被耳畔的歌谣所包围,而随着脑中画面出现的却是另一首歌谣,那首歌谣小小从来没有给我唱过,但此刻脑中却依稀是她在唱: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
手机铃声终于响起,是王月发来的短信。她在短信中说,她现在正在母校校园的门口等我。她还说风好大,吹乱了她头发。她说她突然想起了我们三人曾经一起返校的日子,那个日子里,我们一起从地铁站的天桥上走下来,阶梯上有好多长发一样的杨柳倾泻下来,柔软地落在我们的肩上,而阶梯旁有个拉二胡的大爷在歌唱《请给我一首歌的时间》。她还说,她刚才似乎在校园核桃林的路径上看到了我们三个人曾经的背影,于是她追上前去,却突然发现那三个人的面孔都好陌生、好遥远,而她只能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双膝,孤单而无助地哭泣……
合上手机,我仰头看着天空,然后闭上眼睛安静地站立,有泪珠从我的眼眶里涌了出来。我记得前一段时间从王月的安妮宝贝里偶然翻到这么一句话:“当一个女孩仰望天空时,她并不是想寻找些什么,她只是因为寂寞。”但我不知道我仰望天空时,会是因为什么。
睁开眼睛后,我胡乱地收拾了一下行装,然后下楼坐上了开往北广的地铁。在广院的校门口,那里有太多的背影。也不知是谁的记忆,变成了碎片,一片,两片,飘零在风里。
我知道王月正在那里等我,等我去把她寻找。
离去的人已不可找回,而鲜活在自己身边的人,我却不知她什么时候就一直在等我去把她寻找。
(75)
地铁列车的门,缓缓封闭又开启,一个个陌生的面孔拥挤着迭现在眼前,等着列车将他们带走,去城市的另一个地方。
忽然间,一股莫名的悲哀袭来,让我几不能自已。
伤感,到底有多伤感?
孤单,到底有多孤单?
遥远,又到底有多遥远?
我看见那些灿烂的、孤单的、寂寞的日子一点一点地爬上来,我看见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遥远的面孔不停地变幻着轮廓,闪耀在我的瞳孔里。一丝哽咽忽然涌上心头,眼前仿佛回放着过去那个纯真而又无邪的年代。
既然已经分离,
在你年轻的心里,
是否可以原谅我?
与美好有关的日子,或许永远只能在回忆里去寻找。我记得过去的某一刻里,画面是那么鲜明,鲜明得仿佛触手可及。于是我伸出手去,但刚一触到那个画面,一碰就散了。于是我站起身子往前走,想走进那个画面里去,但走到那个画面前,自己仿佛就被一层厚厚的透明的玻璃罩所隔离,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往前行。
我硬生生地被阻挡在了画面之外。
我想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助地伫立,看着眼前的画面。画面里,有我有小小,还有许多熟悉的物事。不过,那是几年前的时候。我们正坐在南京的一个书吧里,她有孩子般纯白的眼神,她一字一字的用明亮而略带伤感的声音给我念着一首诗,那是一首她自己写的诗,她说:
下雨天,
我期待一把伞。
肚子饿,
我只要一块面包。
天气晴朗,
我会回报我的幸福微笑。
身边的家人、朋友总是递给我那么多新鲜的希望呀,
能不能就一直告诉我自己:
现实中,原来这个小女子是那么地重要。
遇到了温暖,
记得要辛苦保存。
如果不能得到,
就要压抑住悲伤感情呀。
像我们这样看不到未来80年,
其实生活会更好,花样美好。
看到这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于是伸出双臂去,用力想把眼前的画面抱住,把画面中的我和小小一起抱入怀里。
有人忽地推了我一把,接着给了我一耳光。
我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列车的车厢内,而自己怀中正抱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妈。老大妈满脸愤怒地又甩了我一耳光,呸道:“流氓!”
车厢中其他的许多人都在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我,有人不解,有人嗤笑。他们可能是实在不敢相信,我这么一个年轻小伙子,为什么会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妈感兴趣。
他们不敢相信,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于是我放开老大妈,对那个老大妈说了声抱歉。
老大妈白了我一眼,抱着胸向着远离我的方向挪了几步,偏头不再理会我。
我突然间觉得好孤独,从没感到这般孤独过。我的孤独,就像是自己被人囚禁在了一个漆黑而狭小的门缝里。我可以看到门外的喧闹,可以看见远方有小孩子在快乐地玩耍嬉笑,但问题是我永远不能和他们打招呼,也不能和他们说话;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的每一个人的表情,但他们却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不能告诉他们我的孤独。
下了地铁,走出地铁站,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路边有位陌生的过客叫住我,问我一号教学楼的去处。他脸色疲倦而兴奋,他说他是电影学的旁听生,在校园里迷路了。
我给他指了路,然后继续走向我要去的地方。在校园的远方,我看见有一个女孩正站在白桦树下抬头向我凝望。平静的楼宇间,突然吹过一缕微风,微风吹过白桦林,行走过她柔软的肩膀,拂乱她额间的秀发,卷起地上的杂草,旋即向远方吹去。那风细致入耳,时有又时无,掠过凉凉的肌肤,让人怅然若失,恍若世界尽头谁在最寂寞也最温柔行走的声音……
后记
《从小说到电影》——我想和自己的灵魂谈一谈
我的写作之路,要从很早很早的时候说起。并不是因为作者写得有多好,想炫耀些什么,而是一路写来就是十多年,挺艰难也挺辛苦的,我想有必要和自己的灵魂谈一谈。
从何时开始写作的?写过些什么?
成都爱情故事《十月成都九月天》和《寻妖记》还有后续吗?
《我的播音系女友》到底写几部?张了了婚后和白亮还有美丽动人的故事吗?王月告诉过白亮些什么?苏小小失踪了还会回来吗?樱花女孩的身份到底又有多神秘?
以上这些作品都拍成电影或电视剧了吗?
这些问题一直是这么多年来读者私下询问作者最多的,对于很多书友来说是个谜,对于作者自己本身来说也是个谜,因为基本一个故事写到一半时,身边太多的人和太多的事会影响到作者的思路和情绪。可以说幕后有太多真实却又虚幻如同梦境的故事,无法诉诸于笔端详尽加以描述。作者很确定地说,作者的这些作品基本被改拍成影视剧了。但改拍后,导演的再创作意图特别明显,作者特别想将来自己按照原人物原情节重新拍摄一次。这些都是后话吧。
作者小方从1990年念小学时便开始对写作感兴趣了,一则是父亲曾是语文教师耳濡目染,二则是小方在南方小镇读小学三年级时一次作文受到老师的表扬,手写稿被张贴到教室后面黑板上去了,这对小方鼓励挺大,不仅开始向老爸老妈索要零花钱买小说看,而且还结交了镇里许多的“特权”同学。记得有一位非常非常要好的男同学,父母亲是镇里的干部,他能帮作者从文化馆弄到许多好看的书,甚至还带小方免费去电影院看电影。可以说,这位同学能歌善舞,对小方童年艺术生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至今我仍然能记得他的名字。他叫张冬,人生得很白净,像个女孩,而且有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妹妹,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小学毕业考试我们以全校并列第一名的成绩升入初中,但初中报道时,他却没有来,因为他暑期在湖中游泳时溺水了。这让作者伤心难过了好多年,经常梦中回忆起我们曾经在一起玩耍的日子,可惜再也联系不上了。因为天堂里没有电话,也不能写信和邮寄明信片。
失去了这位朋友,我几乎失去了一个可以继续影响我美术、音乐课以及免费带我去看电影的好朋友了。因为他的逝去,他的家庭发生了很大变故,我们父辈间的交流也逐渐少了。有关他的故事,我以另一种形式写进了《我的播音系女友》一书中:车祸中我那逝去的姐姐。
初中毕业进入高中后,作者遇到了许多才华横溢的老师和同学,至今仍保持着联系。也就是从高中开始,作者开始大量阅读世界经典名著并在老师的要求下保持了写周记的习惯,记录自己的生活和读书感悟。记得一次在书店里,偶然翻到了两本书叫《王二风流史》和《美人赠我蒙汗药》,王小波和王朔的。这两本书对我的写作风格产生了很大影响,从那时候起我便开始向往北京,因为觉得那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原来骂人可以写成书还可以拿去卖钱啊,这和作者从小受到的南方含蓄内敛、温顺礼貌的家庭教育是两回事。
那时起我也开始立志考北京大学,可惜因为太多精力放在写作和暗恋一个同桌女孩身上,高考我回避了这位女孩,选择离开湖北武汉去了四川成都,并完成了成都爱情故事《十月成都九月天》这部长篇小说,大三时也就是2004年给这位女孩看了,她说书中女主角怎么和她一个名字?我说对呀。然后她主动询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我说对呀。她说可惜太远了,要是早点表白就好了。后来我曾经萌生过休学重新高考,去武汉大学找她的打算,可惜这只是一个打算,直到工作在南北两地,太难遇见,以及她结婚生子,我才后悔不已。但我没有选择,生活并不是电影,可以随意改变结局,因为生活更艰难。
至于北京大学,我想大家知道怎么回事,我压根就没考上,在湖北分数要求太高了。2009年在中国传媒大学读电影导演学时,教授袁庆丰说我的风格很像1924年北大的学生,我心里得到了些许满足。后来,游飞教授说我像周星驰,我说好吧,因为我太喜欢看他的电影了。
2001至2008年,写完三部长篇小说后,我去中国传媒大学导演系读研进修,跟导师潘桦教授学当导演,在同学的帮助下拍过许多只敢私下给人观看的电影短片,并萌生了将小说改编成电影、电视剧的想法,可惜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我的梦想被别人实现了。毕业后,偶然一次机会,丁丁从中牵线搭桥,作者与摄影导演王凯和演员、导演荆杰接触,还有化妆师多多,并达成了拍电影的协议。当初汪东城远在台湾,作者并不了解汪东城,只能通过网络、微博进行关注,并听他的歌和观赏他的影片而提些简单的建议,所以汪东城的形象交由造型师吧。但和导演聊到女主角时,作者一直坚持邀请最漂亮的女明星来出演,因为要保障制作费和剧组成员的薪酬,他们都是圈内顶级的人才,所以只能牺牲片酬这一块了。为了吸引到戚薇,我们为她设计了最美的衣服和民国女学生的发型,最终邀请成功。在其它的付出上,剧组工作人员均设计了合理的方案,由上海新文化凯弈影视、上海豪颖影视和南通千寻文化联合出品,在江苏南通大学开机,电影《我的播音系女友》便诞生了!
至于电影纪念版《我的播音系女友》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小说呢?书友、观众曾问起这部小说,我鼓足了勇气说:好吧!在最美的小说里,这部小说是最怀旧的。在最怀旧的小说里,这部小说是最美的。
谢谢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精神上支持鼓励作者的书友和读者们,作者在这里致谢的同时也明确地回复大家,小方的小说还会继续写下去,而且电影、电视剧也会继续拍下去。
作者
方世杰
致谢
2014年3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