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寨是我母亲的出生地,也是我小时候的乐园。
我记得事的时候,也就是十岁左右,在冀寨上小学,我家和冀寨也就是一岭之隔我常常在放学的时候或者天都快黑了穿过仄仄的巷道,来到我外婆的家。冀寨是一个四周高,中间低的洼地,下雨的时候,水从巷道里漫流,有牛和狗的大粪到处都是。天情了,这流水的巷道就是村人的道路。巷道两边是院墙或者房子的基础露出的原生石,无规无则,没棱没角,在石头的缝隙长出密密的野草或者绿苔。在巷道我见到最多的是山墙上用两片瓦做成的烟筒和屋嵴下用两三个胡基撑起的窗口。遇到做饭时间就从这两个地方冒出炊烟。袅袅的炊烟给人温暖给人欲望。看见炊烟,我就仿佛闻到了外婆的饭菜之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我外婆在我的记忆里是一个低矮的小脚老婆婆,粗糙的灰白头发在脑后挽个髻,核桃皮似的脸上总是充满慈祥。我外婆一个人过,住三间大瓦房。那是我外爷跟随母亲改嫁到冀寨后自己盖的房子,我外爷在我母亲十岁时就逝去了,这房子后来就是我大舅住。我大舅因为孩子多,光景过不前去,后来举家迁到山西临玢,这房子当时就我外婆一个人住。
冀寨的标志性建筑,我以为就是村子中间的炮楼。那是冀寨唯一的大户人家解放后定为地主的“吹牛的”老先人修盖的。我曾经问村里的人,为什么都把房子盖在洼地里,房子的朝向也不规则?回答说,旧社会土匪多,住的集中就相对安全一些。这么想着,这地主家的炮楼也保障了冀寨百姓的安全啊。
我说这炮楼和现在的烤烟楼倒蛮象的,只是炮楼保证了炮楼主人和村人的相对安全,烤烟楼给现在的村民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入。回答说,你现在拍到的炮楼已经不是原来高度的炮楼了。原来的要比现在遗留下来的高的多。知情人说,炮楼的顶部在****中破坏了,现在是在破坏了的基础上戴了个帽子。我在想,这有炮楼的房子当年分给了两户贫苦人家,他们的后辈也是穷,连家都没有成。如果他们有能力盖房的话,这老房子和炮楼就不会保存到现在了。
我转到炮楼的前面,有人喊我。看到蹲在房檐底下,捶布石上的人是我小学的同学水民,就走过去,问,你在这儿住啊?他回答说,左手两间上房,一溜厦子是他的,右手两间有炮楼的上房是海怪的。我才知道原来那两家贫苦的人家是他们两个的老人。我看到海怪的单扇门挂着锁子,也没问人给那去了。看着我的同学老瓷碗里的糊涂面,脚前地下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碗里的青辣椒,问他,老人还在吗?看着敞开的厦屋门。他回答,去年就过世了,正月初五那天。他问我,还在县上吗?我说,在。我看到他身后那扇做工精细的格子门,四扇的,上部还保存有四扇雕花,很美。我就问,这是解放前的吧?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是的,前一向有两个外地人要买我这扇门,看了,说是可惜了,门格子上的花被撬了就不值钱了。我问,花?他站起来,给我指门格子上花儿被撬的痕迹。我说,便宜点卖了也好。他说,我不卖!
离开炮楼和水民,我徜徉在冀寨村仄长的小巷里,凌乱的房子间,我发现这个村庄在无意间保留了好多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东西。比如土门楼,门扇上面的“忠”字,房子后墙上那个年代的标语……
最有特色的是各种各样,各个时期不同材质、不同造型的门楼,这在如今的乡下已经很少见到了。我特意多拍了好几张不同风格的门楼,从中也可见到时代的变迁。
在破败的老房子的后墙,我拍到了在白灰的墙上用红土做颜料书写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这条激励了无数中国人的标语。它距今最少要三十年了。在另一面墙上,我拍到用灰书写的“愚公移山,改造中国”的标语。同样的,在又一面墙上我拍到已经不很清晰的“深入开展农业学大寨的群众运动”。看到这些用最原始的工具写在最原始粉底的展台上,但功力却深厚的标语,我们仿佛能感到当年的气氛闻到当年的气息。
走进冀寨,就是走进过去的岁月,那个岁月,有贫穷,但更多的是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