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一阵铁索的声音,我费力抬着眼眸,却始终抬不起来,许久之后,带岁月都寂静地停顿下来,我才能勉强将眼皮抬起,看着这周围的环境。
阴风吹过,幽暗的房间在角落里面透着阵阵幽光。我动了动手腕,却发现自己被绑在柱子上,丝毫都不得分毫。我内心惊恐万分,在黑暗的角落里,我总觉得隐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看着我。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赫赫声在我的耳边来回地飘荡着,我尖叫了一声,声音几乎将我的耳膜冲破,然后恢复了平静,再次平静下来的时候,却没有了声响。
就这样在惊恐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总觉得这里面是没有白天没有黑夜的。
外面的铃铛在空灵中莎莎作响,就如同厉鬼的嚎叫一般。还好,我已经习惯了。
胸口挂着的麟玉开始发热,烫的我的胸口就如同烧着了一般,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得外面雷声大动。糟了,这莫不是就要渡劫了?
雷声越来越近,我心里焦急却无处可躲,终于,在我惶惶不安之中,一声霹雳直下,将离我一寸的土地烧了个焦。我想靠后,抱着自己的膝盖给自己安慰,身体却被这链子束缚中,不能动一分一毫。
你有过那种感觉么?明明知道某件事情很可怕,可怕地要像你袭来,脚下却提不起一分力气。就像现在这样吗,我眼睁睁地等着那雷劈落在我的身上,我知道,却不能躲,就是连找个心理安慰似的找个东西藏一下都不可能。
我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肩膀处一阵刺痛,那感觉,就像一把刀,生生地刺进了我的肩膀。我惨叫一声,却不见有鲜血涌出,仿佛刚刚经受的一切,都是错觉。
又是一阵雷劈过,在我的浑身上下都打下深深的印记。一种从内到外散发的灼热几乎将我的内脏都烧熟了,就连我的眼眸都开始渐渐灼热起来。身上的麟玉开始变得清凉起来,在那一片佩戴着麟玉的地方,一阵清凉。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而灼热的感觉却没有散去,每当我要昏迷过去的时候,总有一阵刺痛,将我的意识拉回来,胸口微凉的麟玉散发着阵阵凉意。浑身上下的灼热却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拍打在我的身上。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日,终于灼热消散了不少。而我在这一片灼热中,昏迷过去又清醒过来,总该能够体会到姑姑所说的,那滚滚天雷啊,生生地劈在身上,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一阵日子,比这几千年还要漫长。
果真是漫长的。
一滴汗沿着我的脸颊滴落在地上,就是连汗液都是灼热的,在地上滋的一声,便消失了踪影。我苦笑一声,终于是要过去了么?
我正苦中作乐地滴着汗玩,左右晃着脑袋,将汗液滴成一个圆圈,再一个圆圈。我正玩的开心,却听得楼下一阵嘈杂。这让我有点微微诧异。
在这里关了许久了,总是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没有听得过这么有活力的像是人一样发出来的声音。
我侧着脑袋看着楼梯口,尾巴绕过来为我擦了擦汗,下面的嘈杂声愈盛,隐隐有向上而来的趋势,看样子又有什么妖怪要被关进来了么?
外面檐角上的铃铛愈发的大响起来,像是镇压不住什么东西,被掀开一样泠泠作响。体中的灼热渐渐清明起来,我正准备闭目养神,却听见下面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小七,你在哪里!快点回答我!”
一句撕心裂肺的话,将我一震,许久以来自以为是的坚强终于被打破了,是林,是他来救我了。
我跳着喊道,“林,我在这里,你这个傻瓜,不要再为我拼命了,你走,你走啊!”
下面的打斗声更加的激烈,然后便听得一阵长啸,楼梯口闪过一阵光芒,然后,我便见林穿着一身玄衣,手持一把长剑站在那里。
泪水,混着汗水滴滴滴落。我看着他,像是看不够一样。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
他道,“阿碧,还好,还好你还活着。”
说罢,他的眼眸中,轻轻掉落一滴眼泪,将他脸上的血冲出一道水痕。他拖着剑,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走近我,走进我的心里。
他颤抖的手抚上我的面庞,轻声一笑,道,“让你久等了,我带你出去。”说罢,他长剑一挥,便想将束缚着我的铁链劈开,没想我死活都挣脱不开的链条却被他三两下就解开了。我双腿一软,便跪坐在地上,许久了,许久我都没有接触到地面了。
我轻声一笑,他弯下腰将我抱起。
一路下来楼梯,一路却见下面尸横遍野。有很多长得各种各样的形状的怪物扑到在地,他低下头,轻声道,“乖,不要看。”我听话地闭上眼睛,一阵清凉的风吹过,待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外面。
外面崂山道士站了一群,皆提着宝剑看着我们。
我轻轻地挣了一下,道,“还是让我下来吧。”
他紧搂的手却没有一点松开的意思,他轻声道,“让我再抱你一下,不要松开。”闻言,我脸上一阵燥.热,将脸埋在他的怀中,笑道,“好吧,一下就一下,你真无赖。”
话音还没有落下,便觉得身体下坠地厉害,我一惊,忙搂住他的脖子,却见他已倒下,身下蔓延了大片的血花。
我上前,拍着他的脸,道,“林,别玩了,我们回家,好么?”
他紧闭着双眸无法回答我。我颤抖的手抚上他的鼻翼间,却感受不到一丝他的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我爱你的时候你不爱我,你爱上我的时候,你却又要离去。
人生之中为什么非要有爱情,有了爱情为什么偏生就不能在一起?我承认当初遇见你,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可是为什么,这个错误不能一直延续下去?
我抱着他渐益冰冷的身体,仰天长啸。
我取下他手中紧握的长剑,这把长剑,他用来保护了我的一生,现在,该是让我,来为他报仇了。
我起身,看着那一列站的整齐的道士,笑道,“正义么?邪恶么?满意么?足够么?”长剑在虚空中挑起一朵剑花,“好了,现在你们要做的,还是要将我关入那冰冷的塔中么?一塔锁妖,一塔锁情,一塔锁终生么?来啊,让我来看看,你们心中的正义之剑,如何将我臣服!”
我飞身上前,长剑直挑站在中间的那位白胡子老道,白胡子老道道了一句无量天尊,便捏了一个口诀,身影在虚空之中,瞬间移了位置,他用食指和中指,便将我的长剑夹住,道,“姑娘,这自有定数。”
“呸!什么定数?什么劫难?”想起那冰冷的土地上躺着的林,我的心情愈发的不能平静,悲恸化作一股燥.热的气息,冲上我的眼眸,“匡扶正义么?很好。除妖斩魔么?很好。我今日便将血洗你们崂山,将你们欠我的,一并拿回来。”
我想着前几日天随风教我的口诀,心头一阵烦闷,便将左手挽了一个口诀,右手擎着剑,在虚空之中引了无名火,割了手掌,将鲜血抹在剑上,旋身向旁边的人刺去。白胡子老道的功力远远在我之上,我定然对付不了他,只有对付他旁边的小道士了。
旁边的小道士见长剑袭来,躲闪不及,抖抖索索地想往旁边跑,却没承想白胡子老道一个闪身便来到了我的面前,在我面前画了一个八卦,便将我的剑势收起。只感觉这一剑像刺在水中一般,丝毫使不出力气。白胡子老道叹了一口气,道,“姑娘,放下前缘吧啊,莫要再铸成大错了。”
说罢,我手中的长剑断成寸寸长,一截剑身飞射进我的肩膀,顿时血流如注。
我捂着肩看着他,但见他眉目间一抹慈悲的色彩。
他化指为剑,在左手掌划了一刀,便见他的手掌溢出鲜血,他抹了鲜血,印在我的额头,道,“孩子,醒悟过来吧。”
只觉得额头上一阵温润,奇怪的是心间的悲恸慢慢淡去。
我颓坐在地上,低声哭泣。鲜血将我旁边的土地染红,我脑海之中只想着,那日百花开放,他背着我,立在百花丛中,有蝴蝶在他身旁飞舞着。他转过身,笑道,“小七,你来了,你还是来了。”
我起身,拖着步子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因为每走一步,便觉得离他的死亡更近一步。
为什么你的容颜还未曾老去,没有陪我看完花开花落,就已经永远定格?
老道士走过来,手放在我的头顶上,道,“孩子……”“休得更我说什么定数不定数,你想说什么?他的命数本来就是如此?在他最韶华的年纪,就要死去?呵,你们,不过是一群披着正义只皮的恶魔罢了。”
我抚摸着他的面颊,将他背起,他沉重的身躯几乎将我压倒。我直起身子,道,“我带你回家,好么?”
他没有回答我,就是连温润的薄荷香气都已经散去芳华。
“小七……”
我抬起头,在泪眼朦胧之中,却见天印楼与天随风站在远处看着我。他们快步走来,看着我,道,“小七,节哀。”
“呵,节哀,你们凭什么过来让我节哀?你们有什么资格?”
天印楼想上前,我踉跄一步,喊道,“不要过来,你在这里假情假意做什么?你不是走了么?你们不是都走了么?为什么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没有来帮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命已成定数了,你们就出现了,你们是来看笑话的么?看我不自量力,想走出这重重叠叠的锁妖塔?我是妖,怎样?我不过是想要一份爱情么?凡世间的****,我凭什么就不配拥有?一生一世一双人,难道真的就是戏文里面才能有么?”
我的情绪一阵激动,脚下一阵虚浮,堪堪就要摔倒,天印楼忙上前将我扶住,我一把推开他,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不知逗乐多久,身上的人也越来越重,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下,一不留神,便摔倒在一旁。我抱着林,放声大哭。眼泪流在他的脸上,荡起一朵泪花。你说过的,不会抛下我,你说过的,不要让我背叛你。
待平复了情绪,我坐起身,道,“先生,我知道你在我身后,这是小七最后一次求你,请你一定要答应小七。请让林,忘记我的存在,忘记那段过往,忘记我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好么?”
说罢,我将林的嘴巴张开,最后吻了他的唇,将内丹吐进他的口中,再将他的嘴合上。
没有了内丹,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开始变得虚无,身后是先生惊慌失措地喊着,“不要,小七!”
不要也罢,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从此之后,忘掉我,从新爱过。
千年之后,伽蓝寺前。
一个文弱书生在一棵高大的菩提树下摇头晃脑的念书。突然一个东西砸在了他的头上,他弯腰,拾起来一看,却是一个没有见过的果子,青涩的果子上还有浅浅的牙印。
他疑惑的抬起头,却见茂密的树叶中探出了一个脑袋,笑着看着他。
他一阵惊吓,跌坐在地上,少女从树上跃了下来,将他拉起,道,“公子,我刚刚掉了一个果子,你见到了么?”
他摇摇头,复又点点头,将手上攥着的果子递给她,道,“是这个么?”
少女点点头。
男子脸色绯红地看着她,结结巴巴道,“小生……小生见过姑娘。”
少女咯咯一笑,拿起果子脆脆地咬了一口,道,“你便是季林吧?”
男子一愣,点了点头,道,“是,小生季林,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话一脱口,他便懊恼地闭住了嘴巴,初次见面便问姑娘闺名,很不礼貌。
少女却仿若毫不在意,道,“我是小七,你还记得我么?”
他抬着头,看着面前俏生生的女子,倾城颜色。终是摇了摇头。
女子眼神失落。不知为何,见了她这抹失落的神色,他竟然有一种心痛之感。
不过瞬而间,女子又展露出笑容,道,“不记得我没关系,反正我有一辈子等你,再次爱上我,林。”
阳光在她面上洒下光斑,她笑的美好娇艳。
那日,他正坐在大树上,拿了树叶遮挡着七月的阳光。
并不宽敞的大道上行来一辆马车,他起身,伏在树上看着马车。这辆车并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却是马车里面隐隐约约透出来的一阵妖气。他伏在树上,摘了一片树叶含在嘴里,这还是一个小妖哩,估计连什么法力都没有。
七月的阳光灼灼映照着,马车被掀开一个角,露出一只纤细素白的小手,接着便探出一个头,背对着他看着马车外面骑马的男子,这只是一个背影,却让他感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记得,许久之前,他下界偷偷游玩的时候,遇见过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小狐狸有一双可爱机灵的眸子。千百年过去了,不知它是否修炼成型,修炼成型之后,是否就像马车里那位姑娘一样,有着一头如绢丝一般漆黑柔软的长发,能够在阳光下面,笑的开心幸福?
鬼使神差的,他尾随着马车,到了京城。
那夜月光很好,细密的月华透过淡淡的云层,如同在空气之中氤氲的薄暖的香味一般,自然而柔和。
他坐在她房间外面的走廊上,看着月,晴好。哪里都有月光,哪里的月光都是一个模样,可是,他偏僻就来到了她的房门外面,端着酒瓶,看着华光。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带有隐隐的啜泣之声。
他一下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爬上房顶,看着屋里的一切。
天地良心,他自认为是一个翩翩公子,却在这一次,毫不犹豫地爬上了一个女子家的闺房。他说,妖界儿女,自不必拘小节。他如是安慰自己。
屋里烛火跳跃,映照着浅浅的华晕在她身上。她穿着一身白衣如练,在桌子上翩翩起舞。洁白的尾巴如同精灵一样尾随在她身后,她轻声一笑,带着哽咽,也带着委屈。
猝不及防的,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就闯入了他的生活,从此之后,再无退出过。
她的体态轻盈地就如同要飞走一般,未着罗袜的双脚,洁白柔软,在烛光之下,就如同两只白玉小船,煞是可爱。
待她舞倦了,几乎跌下桌子,他心中一急,竟不小心要叫出来。可是,他又为什么那么着急呢?他嗤笑一声,然后看见下面的女子警戒地抬起头,看着他。
他今世活了几千年,不是没有见过比她美丽的女子,只是在柔软的烛光下面,一个满脸警戒的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乌黑的眸子如同小鹿一般可爱,却偏生要装出猛虎一样凶恶的表情。
他却是想着,要捉弄一下这个可爱的女子。
他一跃而下,道,“你就是林王爷带回来的那个女子么?”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甩了甩毛茸茸夫人尾巴,答非所问道,“我是妖怪,你不怕我么?”
他兴致很好,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我就是捉妖大师,为什么要怕你。”
他靠近她一步,便感觉她身上有寒气散发出来。他不着痕迹地扣上了她的手腕,果然是了,这只小狐狸,却是几百年前,他遇见过的那一只,天生带着寒气,极阴极寒。
他叹了一口气,时光果就过去了这么久了。
她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起来,是冷的吧?他叹了一口气,揽住她,道,“阿碧,不要睡过去了。”
没想她却抱着他,冰冷的泪水沿着她的面颊流进他的脖子里,她哭道,“姑姑,小七冷。”说罢,手脚并用地缠上他的身子,就像一只八爪鱼一般。刚刚还那么有戒心地看着他的小狐狸,在这一刻却像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般,轻盈柔软的,让他疼爱怜惜。
他驱动着体内灵力运转,挟裹着丝丝真气,为她取暖。她低语喃喃,将他的心,细细地化作江南的雨丝,在愁绪之中,乱作一团。
二日,天还没有亮,他便离去,看着床上已经睡得香甜的女子,他轻轻一笑,在她的额间印上一吻。就这样,波澜不惊的心,在这一夜之间,被这个女子打乱。
他本应该离开,却是在王府之外徘徊数日,久久不肯走远。
他听说林王爷近几日有要事,需离府几日,离府前还给她请了一位西席。他一拍折扇,给了一大笔钱给了那位西席,成功地混进王府里面。
他永远记得那日见她的模样。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坐在桌子上看着远方。轻托的香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走过去,在轻微的阳光之中看着她,轻声一笑。
每日清晨,他总是倚着阳光坐在那里,然后等她穿戴整齐,上前微笑着,说,“先生,早。”这两个字,他多么喜欢听一辈子。
那些日子与她相处的哈死光,是他这几千年以来,最快乐的时光。几千年的岁月,便因为那句温暖的“先生,早。”而后,温暖了整个人生。
若说这一世有三件事那么让他悔恨,以至于在无数个夜里,他握着拳头睁着双眼看着漆黑的一片,依旧不肯释怀,便是他差点失去她的三次。她说的对,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在她的身边。
第一次是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离开了她。
本来以为,那个王爷会给她幸福,看着她一提起那个王爷,便满眼的柔情,他只觉得,如果能让她幸福,这也未尝不可。他将那支熔铸了他心头血的簪子送给她,道,“不要丢了它,知道么?”因为若是她的血滴在簪子上面,他就知道她在哪里,她,好不好。
那一日,在那大雨滂沱之中,他看见了倒在大雨中的她。一身洁白的衣裙已经被鲜血染透,大雨滴滴落在她的身上,她却仿若一点知觉都没有。那个男子,他本以为那个可以给她一世幸福的男子,正站在走廊之中,冷眼看着她。
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就是连呻.吟着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忍痛上前,轻轻地抱住她,唤她小七,小七你醒过来。她却闭着眼睛,苍白的面容让他的心一滞,就像她就要永远地离开他一样。
他抱起她,看着那个满手还是鲜血的男子,道,“这就是你的选择,对么?”
男子沉默着,看着他怀中的女子,左肩的伤已深入骨髓,她最初学写字的时候,用的便是左手,男子教过她多少回,男子教过她多少回,她才笑嘻嘻地改正过来。
“林王爷,小七我带走了。若是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请你,不要再提起过往。小七不欠你什么,就算是退出你的生活,她依旧会活的很好。”说罢,他转身离去,八月份的天气燥.热,落在身上的雨滴,却冰凉的紧,他抱着她的手青筋突起,却不敢用半分力气在她身上。
他喃喃道,“小七,咱们走,再也不回来了。”
他总以为,离开了他,他便会开心起来,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没想,她的执着,竟等待了千年,还是不够。
第二次是他为了她的畏寒离开了她。
据说天宫之中有一颗珠子,唤作暖玉灵珠,佩戴这颗珠子,便可抵御身上的寒气,且能增长功力,使人在冰窖之中依旧能感觉温暖如初。不过这颗珠子很是珍奇,平常的小仙连见一面都难,更何况要将它取出来送给小七。
他看着郁郁寡欢的小七,自从离开林以后,她便那么沉默着,这不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笨笨的,却又让人疼爱的小七。他心想着,一定要让她幸福开心起来,或许,与父君说说,让小七入了仙谱,那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入了仙谱以后,他们,在一起的可能便也多了一分。
他为了她,去天宫盗了那颗暖玉灵珠,被守卫发现了。
他们将他关在止宁台,受天雷之刑十日。
神君于心不忍,但这,毕竟是规矩。于是问他,你还有什么要求,父君皆会答应你。
他抬起头,道,“让灵狐的小七入了仙谱,赐这颗暖玉灵珠与我。”
神君犹豫了,道,“珠子可以赐予你,小灵狐却不能如仙谱,毕竟她还没有受劫,灵力低下。”他想,这样也不错,慢慢来,反正大家有的是时间。
可是,就在他要进止宁台受刑之时,心头却莫名一痛,是了,当初小七受那一掌的时候,也是这个感觉,小七,小七她到底怎么样了?
他几乎想立马逃出去保护小七,但他却不能,莫说外面有十万天兵天将,就是为了怀中那一颗暖玉灵珠,他也是不能就这么走了的,如今之计,唯有拜托他唯一的哥哥,来保护她。
第三次是为了自己的心情而离开了她。
这一次的离开,让他几乎悔恨了近千年。如果一切的一切,还可以重来,那么,他必不会选择离开。
那****在院中看书,院门前一个熟悉的身影飘过。他以为她会来,像许多日那样,立在那里俏生生地道,“先生,早。”她唤他先生的声音,糯软温和,是他听过的最美好的呼唤。
可是,左右等了一个时辰,依旧没有见她的身影。他唤过安灿,打听小七今日去了什么地方。安灿挠挠头,道,“听青螺提起了一下,好像是去了落日亭。”
若是人生所有悔恨的事情,都可以重来一遍的话,该是有多好?不过一切的若是,便只是若是。
他在寒风椎骨的短亭外,听得兄长问她,道,“那么,你愿不愿意跟印楼成婚?”
他的心一滞,没想兄长竟会提起这件事情。可是,她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样想的,他确实很好奇,良久,才听得她道,“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呵,这便是她的回答吧。
虽然他早就知道他在她的心目之中,就是如同兄长先生一般的人物,可是,在听到了她的回答之后,他仍旧心中怅然若失。
他转过身离去,猎猎的狂风将他的衣袂吹起。他苦笑一声,带了安灿便向外面走去。
虽是寒冷,外面热闹的氛围却依旧没有感染他分毫。他抬起头,鬼使神差地看见了站在二楼上的女子,穿着一身蓝衣,戴着一只狐狸面具。洁白的狐狸面具衬得女子脸色愈发的莹白滑腻。
这个面具,多么像小七的那只面具。他曾经说过,不喜欢她戴面具,因为那样,他便看不清她的喜怒哀乐。
就是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他便抬脚走了进去。后来才知道,这是一座青楼,今夜,是这个女子的开.苞之夜。
她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抚一曲。
狐狸面具在她的脸上,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看年纪她还小,却要面对人世间的冷暖无常,一点朱砂,一双玉臂,一世人生。难道她就要这样将自己的一辈子葬送么?
他点了一壶酒,慢慢地喝着,上等的竹叶青,味道甘冽醇正。他借着酒,想将下午小七说的事情,一并忘掉,没想越喝越是清醒。他恍惚间听得有人在报价,一个比一个高,是,要竞得楼上女子的第一夜么?
他抬手,便将这个女子的初夜买下。本来只想着,买下便回去,没想酒喝得过了头,待他醒来,却是暖香在怀。
他睁着眼睛,在红烛下面看着睡在他旁边的女子,不知道她是谁,想了许久,瞥见床头那一身蓝衣,与那一只面具,他才记起,这是哪里。
他苦笑一声,接着酒意,在寒雪之中卧了一个时辰,任由安灿在一旁苦苦劝告,他依旧不吭声,只想,忘掉刚刚。待他脑中一片清明,已是第二日的事情。他恨自己,也怨恨小七,为什么,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疼爱她一生一世的机会。
他为青楼之中的女子赎了身,将卖身契还与了她,许了她一生一世的自由,那时候,他才知道,那女子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唤作慕蝶。慕蝶,朝朝思慕的是哪只翩翩飞舞的蝴蝶?这一生的追逐,还是为了那不可能追逐到的爱慕么?
每每见到小七,他便想起那日在落日亭的决绝。他的心不免痛起来,只是冷眼看着她,希望这样能给自己一点安慰。不过,这样的一切都没有用。所以,只好离开她,让自己清醒过了来。
谁知这一清醒,便让他烙下了永久留在心中的哀痛。
那一日,他的心头发慌,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往回赶,途中历经什么都不重要,只是想赶到她的身旁。兄长说,她已经随林王爷走了。
呵,依旧是林王爷,是她放不下的林王爷。那么,林王爷还是给她这么透彻的伤害么?他几乎有一种幻想,想着林王爷这次伤的她更彻底,彻底到她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这样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只停留了一瞬,便被他甩掉了。不管世人如何,他要的,只是她幸福平安就好了。
没想还是晚了一步。
他与兄长赶到锁妖塔的时候,正见她将林负起。林王爷已经逝去,她的身形愈发的萧瑟。
他道,“小七,节哀。”
她仰着连看着他,清澈的眸子在已变得充满哀伤。是呵,他有什么资格让她节哀?
她饶过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每走一步,便踉跄一步。他跟在她的身后。这个曾经让他立志要保护一世的女人,此刻的哀伤,无人能及。
她不许他靠近,他便在她身后默默尾随。
突然她被绊倒,他正想上前,却听得她道,“先生,小七再求你最后一件事。求你,让他忘掉那一段过往。好么?”
他还没来得及说不,便见她低头,将内丹吐入林王爷的口中,然后,她的身形渐渐消散,只留下一地残破的衣服,然后,从衣服中钻出一只洁白的小狐狸,趴在林王爷的身上,久久不肯离去。
他抱起小狐狸,看着渐渐苏醒的林王爷。转身离去。
他说过,要把她送回家,那么,便回去吧。
其实她变成了狐狸也好,那这样,是不是意味着,在她慢慢成长的过程中,他有幸再参与了一次?他抱着怀中的小狐狸,轻声道,“小七,遇见你,便是最好的。”
从小他便知道,自己是二皇子,不是长皇子。而长皇子,是那个大他一岁的孩子。
他的母妃有一双温和的眼眸,却总是流露出哀伤。她总是那样看着东方,那个他叫父皇的人住的方向。
小时候他便听宫里的嬷嬷说过,母妃年轻的时候,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一个女子,敢在皇宫中行马,敢在大殿上高歌。可是,那个九五之上的男人,爱了她,伤了她,也负了她。那时候他就想,以后要是娶了妻子,一定要让她过得幸福,不再像母后这样。
母妃常常跟他说,不要觊觎那九五之位,那样,你的一生便被禁锢了,你记着,只要你开心,便足够了。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想只要母妃喜欢,他便不去争取。一切的一切,却是从一个女子开始改变。
那个叫安辰碧的女子闯入他的生活之中的时候,正是他十六岁的时候。
那日举行狩猎。
他穿着一身劲装,看着旁边同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兄长。
父皇传位于何人的意图一直不明确,就这样不愠不火的,让下面的一众大臣都着急得嘴上起了泡子,生怕支持错了人,徒惹麻烦。
父皇笑呵呵地道,“狩猎就此开始吧。”
然后他们俩并着一众大臣族中年轻有作为的孩子往狩猎园而去。
他平日便刻苦练习骑射,见着山林中有跑动的小动物,便搭箭而去,山鸡被他射倒在地,他跃马下去拾捡那只倒霉的山鸡,想着今日的成就还颇为丰盛。他不是为了争取名利,只是单纯地。喜欢这种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
就在他弯腰下去捡山鸡的时候,冷不丁地肩上中了一箭。
他捂着肩膀,看着鲜血汩汩流出,竟意是何人,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在皇家狩猎园之中行刺皇子?
他回过头,却见在一匹枣红色的小马上,一个穿着常服拿着一把金丝小弓的女子。狩猎园中竟然还有女子?
他忍痛将箭拔下来,一个箭步冲到她的面前,一跃上马,将箭抵在她的脖子上,冷声道,“你是谁?竟然敢行刺本皇子?”
女孩已经说不出话来,娇小的身子不住的颤抖,扭过头来,却是盛满了满眼的泪水。她的一头乌黑的长发没有束起,就那样凌乱地散着开来。她道,“我不是故意的吗,我只是看那里在动,我以为,以为是一只小兔子。”
莫名其妙的,他的心柔软起来,软软的身子在他的怀中,散发着一股清淡的少女体香,竟是他十六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心动。
他翻身下马,将她也扶下来,道,“你是谁?”
女孩将眼泪抹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你是皇子么?长皇子还是二皇子?”
“二皇子。”
“哦,你要是长皇子就好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是偷偷跑到狩猎园里来的,不要告诉我的父亲,好么?”
“唔,你叫什么名字?”
她犹豫了一下,透过树叶的阳光撒着点点斑驳在她清丽的容颜上,她道,“我叫安辰碧。”
安辰碧,当朝大臣只有左丞相姓安,她莫不是右丞相的女儿?
她皱着眉头看着他肩上的伤口,犹豫了一下,撕下裙摆,道,“你的伤势严重么?你将衣服褪下,我给你包扎一下。”
小小的人儿脸色还惨白的紧,想是刚刚受了惊吓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小手都是微微颤抖着的。
他微微一笑,竟然有种恶作剧的冲动。他将外面的衣服退下来,肩膀上的伤虽然不深,却也流了不少血。果然,安辰碧在看到他满身的鲜血之后,惊呼了一声,脸色是愈发的苍白了。
他看着她的模样,竟有一些怜惜,当下便心有不忍,道,“小伤,不妨事的。”
说罢,随便将伤口包扎了,然后骑上马,看着还呆在原地的她,笑道,“还不走么?这里虽然是皇家狩猎园,可是还是会有大型的肉食动物的,像是狮子啊,熊瞎子啊什么的。”
她惊叫一声,忙爬上了他的马,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愣了一会儿,轻轻地顺着她的背,好一会儿,才道,“你是要与我这样出去么?这让外面的大臣怎么看?”
她羞红了脸离开了他的怀抱,扭扭捏捏地爬上了她那匹枣红的小马,然后在他的欢笑声中,与他并肩而行。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没想以后,还有更多的见面机会。在宫中他还有一个妹妹,小他两岁,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不知为什么。她却突然和左丞相的女儿开始腻歪起来了,两个小姑娘好的,就跟穿着一条裙子一样。
他这个妹妹只要得空了,就会招左丞相的女儿,也就是安辰碧进宫,这样也好,他才有更多的机会见她。
他经常得空了就往妹妹那里跑。没承想,跟他一起跑过去的,还有他的哥哥。
时光总是这么作弄人。把所有的美好,都变得矛盾。
他记得那一次,他在假山后面,拦住她,道,“你可否做我的妻子?从此一生一世。”
没想安辰碧却摇摇头,轻声道,“林哥哥,我也喜欢你,可是,我父亲说过了,我是要做皇后的人,除非……”
谁都清楚,那个除非,后面是什么。
不过从此以后,他却不再隐蔽自己的光芒。他对母妃说,“我想要那个位置。”
母妃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终究不再说什么。
他不知道他为她受过多少伤。每次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只记得那句话,她是要做皇后的人。那么,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要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做些事情了。他为她戎马一生,差点几次都断送了性命,可是,最终迎来的,不过是父皇的一道旨意,将储君之位传给长兄,以及,封她为太子妃的消息。
不久后,皇上驾崩,皇兄顺利地当上了皇上。
那一日,他饮尽了王府里的酒,却尝不出个醉的滋味。
呵,不过是命运弄人罢了。
因为他常年征战,得罪了不少人,战神的脑袋,是多少人觊觎的。所以那次,他外出办事的时候,一时疏忽大意,竟然被人追杀。他一路地逃跑,想着,一定要活着回去,因为,他不想让安辰碧担心。
终于,他历经重重磨难,终于摆脱了杀手,却在一处湖泊面前,失了意识,一头栽下。
栽下去的那一刻,他在想,莫不是这样的结局,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他睁开眼的时候,正是正午。
腰间的疼痛让他窒息。他感觉额间有一只清凉的小手,正轻轻地为他抚平忧愁。他睁开眼,却见是一个女子,身上未着寸缕,正跪坐着,揉着他的眉头。阳光像一层白绢纱,细细地包裹着她的身躯。她低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将她的身形勾勒地若隐若现。
这一瞬间让他想起了安辰碧,最初见她的时候,她也是乌黑的长发散落着,像一泉瀑布,像一匹蜀锦。
他道,“你是谁?”
她挣扎着不肯说话,只是倔强地咬着嘴唇,眼眶中隐隐有泪花闪现。
“你是哑巴么?”
她还是不说话,张开朱唇便咬上他的手腕。虽然不疼,却是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你是狐狸么?就知道咬人?”
这下她终于有了表情,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多么清澈的一双眸子,就像不远处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的湖水一般。
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摇头,纤长素白的手指戳着他胸口上的肌肉,咯咯地笑着。他突然想将这个女子带回去,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一头乌黑的长发与安辰碧的很像,他脱口道,“你就叫阿碧吧。”
“为什么?”她抬起眸子看着他,眼里是没有经过世事的孩童一般纯澈的眼神。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喜欢。”
就这样,他将在森林中遇见的她带到了尘世之中。
很久以后,他才恍然明白,有些事情,若是命中早已注定,是喜是悲的结局,不过是过程不同罢了。
他教她写字,看她跳舞,总想着,这个散下头发来像安辰碧的女子,只会是安辰碧的替身。他叫她阿碧,不过是透过她,叫另一个在深宫之中,母仪天下的女子。
那****接到圣旨,说是要去南疆。
他站在金碧辉煌的殿中,看着遥遥坐在龙椅之上的男子。
他卑谦地站着,听得皇上道,“林,这么多年来,朕知道自己一直都比不过你,唯一比得上的,不过是朕比你早生了一年。”
他心中一惊,不知皇上为什么要这么想。
又听得他道,“从小到大,朕便羡慕你,有一个一心一意疼爱你的母亲。”
他知道皇上的用意是什么,从来功高震主,不是说着玩的。
他跪下来,道,“皇兄,臣弟愿意在平了南疆之后,便上交所有的兵权,做一个闲散王爷,此生不掌兵权。”
他知道九五之上的那个人,一定是笑的欣慰的。两人从来都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开了,便也心中没有什么猜忌的了。
皇上道,“你还有什么要求,能做到的,朕一定做到。”
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他道,“从十六岁那年,你应该就会知道,我想要什么,你有喜欢过她么?”
皇上愕然,是啊,自己就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不过是样样都想与他争罢了。
他一笑,道,“好吧,等你凯旋归来,朕自是可以答应你的请求。”
那日,在滂沱大雨之中。他在书房中看着桌上的两个面具,一个白玉,一个狐狸。
他的心腹在旁边道,“王爷,安家大小姐来了。”
他点点头,转过身去,却见安辰碧外面披着一身宫妃色的长袍,头发散乱在风里。
他走过去,看着她的样子,竟然恍如隔世。
他说,“好久不见,阿碧。”
她抬着一双温柔的眸子看着他,却没有说话,空气中散落着丝丝哀愁,就像雨季中没有的晴天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着她,便想起了十六岁那年,她在假山后面认真地对他道,“林哥哥,我是要做皇后的人。”
那一句话,让他胸口一阵烦躁,只道,“你来做什么,皇后娘娘。”
呵,一句皇后娘娘,让他的心,几乎碎了一半。
她摇摇头,将心中的忧愁诉与他听。他只想着,等到南疆之战回来了,便可以与安辰碧相守一生了,可是心中却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种他无法预知的感觉,让他很是不爽。
于是他开始质问她当初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他而去。
突然他听得外面的窗台下面一阵轻微的骚动。他心中一惊,虽然安辰碧将在不久之后嫁给他,却不会是以左丞相的女儿的身份嫁给他的,所以,不能让别人抓了把柄去。
一念之间,他所顾忌的,还是安辰碧的身份和荣誉。
他一个闪身来到了西窗下面,看见的,却在在窗下瑟瑟发抖的那个女子,那个他同样唤作阿碧的女子。
他冷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那个女子摇着头,捂着嘴,眼泪却大把大把地扑簌落下,一滴滴的,让他愈发的心烦。
她张开手,软身道,“抱抱。”
他退后了一步,待他惊觉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的无情之后,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居。于是,他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她上前,被大雨冲刷过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未曾束起的长发散落着,流苏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前,那个样子,真的让他很疼惜。他以为,那不过是他动了恻隐之心,罢了。
她轻轻一笑,那笑容就如在雨中绽放的芙蕖一般,在清丽中透着坚强与婉约。她笑道,“你对我那么好,只因为是她么?”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心里想着,却是如此。当初那惊鸿一瞥,在他错认了那个散着头发的女子是安辰碧,在第一次开口唤她阿碧的时候,一切,便都已经成了定居。
她将利爪亮出来,明明她说自己是妖,那对利爪却像想要撒娇的小猫一般,对他毫无伤害力。
她将纤长细白的手抵在他的玄衣之上,满眼之中尽是悲戚,“你说我为什么就会纵容这么强劲有力的心脏在我身边跳动,却从来没有掏出来过呢?”他一惊,下意识地以为她要杀他,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却听得她喃喃低语,道,“对不起,林,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他答应过安辰碧,一定会活着回来娶她,所以,他不能死。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却见她绝望的目光。他的手一顿,锐利的刀锋已经划过她细腻的皮肤,渗出的鲜血就像一点朱砂,妖艳美丽。
她说,“如果当初没有遇到你,我们是不是都会过的好一点?”
她说,“你说过,让我永远不要背叛你。现在怕是我做不到了吧?祝你幸福。”
她闭着眼睛,一脸的祥和。
他的心猛地被刺痛了。他甩甩头,不行,不能这样,自己已经喜欢上安辰碧了,便不能再去喜欢另一个女子,他舍不得,让安辰碧与他的母妃一样,在多少个寂寥的万桑,对着一抹月华,暗自垂泪。
所以,他要杀了她,趁着她还没有在自己的心间盘踞,便杀了她,从此以后,不再有她的踪影。
他闭上眼睛,一掌劈向她的天灵盖。没想他,终究是不忍心,往旁边偏了一寸,而她,也往旁边挪了一寸。
一掌拍在她的左肩上。
她口中的鲜血喷洒到他的一身玄衣之上,瞬间便被吸收了,没有一丝痕迹,这一掌,她被打到了雨中,雨水冲下来,将她的身形隐没。只依稀地能够回忆起来,就在昨日,这个女子还趴在他的背上,笑嘻嘻地问道,“林,你说,我们这个样子,像不像平常人家的夫妻。”
他没有回答。
他呆愣在那里许久,忘了那雨中的女子,也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呆呆地站在那里。
然后,他便见那个男子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就像人世间的珍宝一般。
她柔软的发丝被雨水冲洗得愈发的乌黑。她的手软软地垂下来,左肩已经塌陷下去,一身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又被雨水冲刷得成了淡粉。
在这之后的无数个夜里,他在梦里,梦见的依旧是她,站在大雨之中,看着他,然后转身离去。
南疆自古以来便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有巫蛊,有瘴气,让人望而生畏。
他带领的军队行至南疆之时,一直在前面探路的斥候却不见了踪影。他冷静沉着道,“再派。”
再派就再失踪。前面仿若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派去的斥候都吸收殆尽。行军打仗最忌扰乱军心。
他安抚了大家,却在夜深之时,独自一人前去打探消息。
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他见着一个人正坐在枝桠上饮酒。酒香清冽。那人道,“林王爷,要不要来一点?”
他心中诧异,来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额名字?
他摇摇头,笑道,“兄台,夜黑风高,却是饮酒的好时节,不过,在下在军中,不得饮酒。”
那人飘然落下,叹了一口气,左手在胸前挽了一个口诀,道,“不过是又来送命罢了。”
说完,他只感觉头昏眼花,不知所措。他用力甩甩头,将拔出匕首在胳膊上刺了一剑,睁着眼睛道,“兄台,来而不往非礼也。”
说罢,将匕首一扬,直直向他甩过去,再拔出长剑,与他搏杀。那匕首定在树上,让那男子顿了一下,而后快速念动口诀,树上开始长满长藤,几乎将他包裹起来。
他一惊,忙往后退着,不知道奋战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只是一清醒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军营里面。
他沉闷地坐在那里,却发现头脑昏胀的厉害,他也不做多想,只是一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下午。在他旁边的随军大夫急的满头大汗,见他醒过来,才舒了一口气,道,“王爷,您可算是醒过来了。”
他应了一声,才知有快马已经将他受伤的消息传回京城。
他思索片刻,便召来心腹,道,“你们,去将本王遇刺的消息传出去,越快越好,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他休书一封给皇上,想来一个假痴不癫之计。装作受伤,让南疆之人放松警惕,然后,给他们一击。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本来他以为自己只是受的小伤,却没想那夜吸入瘴气,导致他许多时候都是昏睡的,只是还留存着意识罢了。
那日,他还是昏睡着,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躁动,这种感觉,让他很是烦闷。醒来之后,却见皇上派下来助他打仗的人,他的朋友尹泽正坐在一旁发呆。
他轻声一笑,道,“怎么了?”
尹泽见他醒来,道,“林,昨夜有一个青衣大夫前来,居然看出来了你是在装病的,不过他说,在这里捣乱的,不是人,而是妖。”
他一惊,他遇见森林中男子的这件事没有告诉人,那人怎么知道那个男子是妖?
他示意尹泽继续说下去,尹泽又道,“那个青衣男子很是奇怪,带着一只狐狸面具始终不肯摘下,后来我将他的面具取下来,才发现她原来是个女子,她还说,她会去对付那妖。”
他心中一顿,想起那日在庙会上,她戴着的那个狐狸的面具。
他慌忙抓住尹泽的手,道,“泽,她还说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