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不仅吞噬了她的身体,似乎也吞噬了她的心灵,她心中涌起了滔天的怒意,渴望毁灭一切,包括自己。
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周遭的怨气纷纷躲避,然而,当她红唇微启,发出一声愤怒的呼啸,无数的怨气便不由自主地汇集成一股细流,飞速地流入她的口中。
就像在吞噬活生生的人,入口的怨气发出尖叫惊泣,这些惊恐的声音却激起了她压抑已久的嗜血欲望,她两眼已然变得血红,心底的暴戾像火山岩浆一般喷涌而出。
平静的忘川顷刻间波涛汹涌。
岸边上的孟婆倒吸一口冷气,虽然被怨气扰乱心神是意料之中的事,然而没有想到白夜的戾气强烈至斯,孟婆开始为自己的豪赌后悔了,她着实低估的白夜的法力,那些凶恶的怨气面对一个不过几十年的僵尸竟然毫无抵抗之力,这样的情形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法力诚然能够保护白夜,然而也能支撑她的戾气,造成毁灭性的遭难,因而此时此刻法力其实是一把双刃之剑,是福是祸就看造化了。
狐狸急得直跳脚,一叠声地追问:“为何忽然间无风起浪,莫不是河底还有什么古怪?白夜不会是遇上麻烦了吧?”
被狐狸拿在手中的铜镜随之不停晃动,里面的花妖东倒西歪、头昏眼花:“臭红夜,你作死呀,晃得我快散架了!你究竟在说什么,白夜娘娘去哪儿了?”
孟婆默不做声,她实在不知该怎样回答,心底最担忧的事会不会发生,她没有丝毫的把握。
吞噬的怨气越多白夜的心绪越是狂乱,越是狂乱就越是想吞噬,直觉将她引向怨气最浓重的地方。
又感觉到了那种亲切的召唤,就在前方那团最浓稠的黑暗里,那里没有哀怨、没有仇恨,只有无尽鲜血与杀戮,那是最纯粹的暴虐,没有缘故,只为杀戮。
只有那种极致的快意才能令僵尸冷却已久的心变得灼热。
越来越近,几乎触手可及,黑影开始兴奋的扭动,并且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在向白夜传递一种热烈的情绪。
白夜停住了,脸色有些疑惑,她的身体渴望着血腥的拥抱,然而深沉的意识中却有一丝抵抗与排斥,尽管被戾气压制,力量微不足道。
胸前暮然暴起一片金光,是下河时孟婆所赠的一道金符,孟婆焦急的声音从符中传来:“白夜,快快离开,万万不可进去!”
万万不可、、、、么?白夜仰首看着河面,露出了一个无比美丽的笑容——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是万万不可的。
金符爆裂成碎片,岸上的孟婆身形猛然一晃,一缕鲜血从唇边溢出,她用力咬住嘴唇,眼睁睁地看着白夜融入那团漆黑的暗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收到消息的地府有关人员陆续赶来,其中就包括那位俊朗的阴差校尉司徒元贞,他抢前几步扶住孟婆,急声道:“大姐你着实太莽撞了,其中的厉害你比谁都清楚,怎的还如此冒险?”
孟婆涩然一笑:“我的伤迟迟不愈,今日险些压制不住怨气,再不修补法阵必然酿成大祸,迫于无奈我只好赌上一把。”
“千钧重担却由让你一人扛着,真是难为你了。”司徒的眼神中充满敬重。
孟婆摆手:“别说这些个没用的,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司徒脸色一沉:“你是说、、、、?”
孟婆微微颔首,美艳的脸上阴晴不定,心中的矛盾挣扎显而易见。
司徒刚要说话,却听身边一个娇嫩的声音大呼道:“卑鄙之徒,放我出来!”
一回头,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手持一面铜镜,镜面直端端对着自己,镜子里国色天香的花妖正怒火万丈。
看到缺根筋的花妖,司徒严肃的面孔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他伸手在虚空中比划了几下,一道金光掠过,铜镜回到他手中,花妖则一脸惊奇地站在他面前。
狐狸吓了一跳,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然后冷眼打量司徒,对于英俊的男子,狐狸通常没有什么好感。
重获自由的花妖十分雀跃,亟不可待地炫耀:“红夜你看,我出来了。你不知道,那小小的铜镜真神奇,里面竟然有山有水,景致栩栩如生,我呆在那里一点也不害怕。”
狐狸白眼道:“或者某家再去央求那位司徒校尉,让你在里面住个千年万载,你看可好?”
小玉狠狠踢了狐狸一脚,这才疑惑地环视左右:“这许多的人站在河边做什么?白夜娘娘究竟去哪里了?”
提起白夜,狐狸心中焦急万分,不过他总算记得白夜的嘱咐,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装作很轻松的样子道:“白夜下河游水去了,他们地府遇到了麻烦,央求咱们帮忙,实在抹不开面子,因此白夜答应下去看看。”
看着幽深阴沉的忘川,花妖打了寒颤:“河底好像很可怕,白夜娘娘她不会有事吧?”
“白夜是谁?她的的法力神鬼莫测,自然、定然、当然平安无事。”狐狸更像在安慰自己。
“糟了,我家公子!”花妖终于想起自己来地府的目的,转身指着司徒,“你将我家公子怎么样了?”
原本小玉对神仙、道士之类充满恐惧,不过也不知为什么,对眼前这个地府的阴神,她却没有半分惧意,或者是因为他身上却没有神仙特有的那种高傲与冷凛吧。
“在下还以为姑娘已经忘记了。”司徒好容易才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回答,“判官查看了生死簿,那位沈公子的确如姑娘所说阳寿未尽,所以已经放回去、、、、”
“多谢大人,原来你是好人!”
小玉欣喜万分,猛然跳起来搂住了司徒的脖子,虽然只有短短瞬间,却令司徒红透了耳根,花妖特有的馥郁香气也深深地沁入他心脾之中。
无论何时、何地、何样种族,香艳暧昧的事都能引起密切的关注。
几乎所有的眼睛都瞥向司徒与花妖,虽然遮遮掩掩,眼神却非常热切。
嘴角尚有血痕的孟婆斜睨着司徒,意味深长道:“有麻烦了。”
狐狸也暂时忘记的担忧,觑起眼睛摸着下巴,附和道:“英雄所见略同。”
肇事的小玉却一头雾水:“麻烦?在哪里?”
司徒板起俊脸,看着河水:“在那里。”
双目所及一片血红,四周都是鲜血,身体也被黏糊糊的血液紧紧包裹,这便是所谓的血海吧。
被浓浓的血腥所刺激,白夜浑身颤抖,然而这些鲜血不过是幻象,这令她无比愤怒。
接连使出几个法术,幻象依然存在,奇怪的是这些幻象就像有实质一般,带给她的越来越强大的压迫,骨骼已经咔咔作响,身体似乎马上就要被挤成碎片。
运起全身法力抵抗,然而如同一记猛拳打到空气,力量直接穿过了幻象,周身的压力却依然没有减轻。
白夜从未遭遇过如此被动的局面,倘若不能尽快破除幻象,且不说是否会被碾压得粉身碎骨,单是那要命的血腥味便能让她已经受到怨气影响的意念彻底崩溃,继而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异。
怒火燃烧到了极致,白夜张嘴发出了高昂的呼啸,剧烈的震荡使忘川又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甚至连河床都开始颤动,血红的幻象霍然崩塌,露出了明媚的阳光和一条弯弯的小径。
虚空中传来一个声音,意外的温润柔和:“不错,竟然能破老夫的血海幻境,然而这只是第一关,要想见到老夫这点本事还不够。”
白夜冷笑:“素不相识,我见你作甚?”
“呵呵,倘若不想见老夫,你为何不顾别人的警告执意进来?”声音里带着一种宠溺,似乎是长辈对待一个顽皮的孩子。
白夜道:“我只是想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何古怪,并非为了见谁。”
“古怪?老夫便是忘川里最大的古怪,当年集整个阴曹地府之力在河底布下的大阵为的就是镇住老夫。”语气充满了自傲。
白夜怔了怔,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呵呵,这个问题等你见到老夫时再问吧。”
白夜脸一沉:“不必了,我说过并不想见你。”
“也罢,毕竟要见老夫并非易事,为了一时好奇便丢掉性命的确大大的不值。”
白夜扬起秀眉:“激将法?”
“是,也不是。”
“哼,即便是激将法也无妨,我来!”
白夜傲然一笑,举步踏上了那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