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军阵前,就在几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一对老人互相搀扶着蹒跚前行,走到曹家大院的城墙下,抬起无神的眼睛看了城上半天,那老妇人几次擦了擦眼睛,仔细辨认半天,突然对城上一个瘦小的乡勇高喊道;“城上的那个可是我那儿,三狗吗?”
城上那群衣衫褴褛里一个干瘦的乡勇听到老人熟悉的呼唤,赶紧把自己半个身子探出来往下看,这一看不打紧,城下不是自己的父母还是哪个?当下手扒着垛口,大声哭着回应道;“娘,爹,是儿三儿啊,你老怎么来啦?你老还活着啊。”
那两位老人一见城上的,真是自己被掳掠三年不见的狗子,当时大哭,哭了一阵,那老妇人对着城上的儿子大声喊道;“三狗子啊,你被曹阎王绑走三年,我和你爹都以为你早就死了,却不曾想你还活着,你活着也就罢了,怎么还给曹阎王当起了看家护院的狗啦?难道你忘了死在曹阎王后院你的妹子?那死在水牢里的哥哥了吗?你给仇人看家护院,你的心被狗吃了吗?你对得起谁呀,你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啊。”说罢,两个老人就在城下呼天抢地的嚎啕怒骂起来。
城上三儿一听,当时也羞愧的嚎啕大哭起来,嚎啕间不断的给自己解释,但底下的老夫妻就是不答应,只是一味的怒骂指责。
正这时候,又有不少老人妇女跑到曹家大院城墙下,在城上乡勇里寻找自己的亲人,一旦找到就是一阵哭喊叫骂,一时间城上城下叫骂哭喊声惊天动地。
那最先的夫妇大喊道;“三狗子,现在闯王派来天兵要给你的妹妹哥哥报仇,你不能帮着他们对付闯王的义军王师啊,你若还认我是你娘,你就反了曹阎王,跟着天王为你妹子为你哥报仇。”
吴涛正站在队列前,为这样的场景高兴,未战先乱敌人军心,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可闻听那对老夫妇此言一出,当时大惊失色,心道要坏,但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三狗子的头颅突然飞起,一腔鲜血喷涌而出,让城上城下一静,目瞪口呆的看着城上的变故。
只见在那无头的尸体后,一个盔明甲亮的曹家子弟手拿大刀面目狰狞喊道;“那个敢反?那个敢反?这就是下场。”
看着歪倒在垛口上的无头尸体,再加上曹家百年积威,城上乡勇一个个战战兢兢噤若寒蝉,那杆敢动半分?
吴涛看见这个结果,已经救援无望,突然想到一件,立刻对身边兄弟大喊道:“快,快拉乡亲回来。”说这话时候,第一个奋不顾身的冲向城下。
但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那曹家子弟挥舞着大刀,满脸狰狞紧接着大喊;“来啊,放箭,射死那些贼寇。”
此令一出,无数弓箭手突然出现在城头,飞蝗一样的箭矢带着死亡的呼啸飞下城头,立刻将那些站在城下的乡亲父老变成了刺猬,转瞬之间再无一个活口。
跑到半路的吴涛,就那么木雕泥塑般站在当地,看着满地父老的尸体,嗔目欲裂。
城上城下都是死一样的寂静,突然,一个眼睁睁看着城下亲人惨死的乡勇,瞪着血红的眼睛,突然撕心裂肺的高喊:“还我爹爹命来,曹阎王,我和你拼啦——”挥起了手中的大刀,对身边一个曹家子弟狠狠砍去。
有了一个带头,其余失去亲人的乡勇也一起呐喊,血红着眼睛与身边的曹家子弟砍杀起来,一时间城上血肉翻飞,喊杀一片,不断的有人倒下,不断有乡勇的尸体掉落城头。
但是,城上抓来的乡勇哪里是那些养精蓄锐,盔甲精良的曹家子弟的对手?只一瞬间便被曹家子弟砍杀殆尽。
剩下的乡勇一个个都畏畏缩缩的抱着刀枪躲的老远,一个个还不忘焦急的往城外观看,希望自己的亲人不要过来送死。
城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于这个突然的变故,那些歇着的乡亲都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张望,不由自主的开始慢慢朝城墙跟前涌去。这时候,任谁都已经开始感觉到那火山岩浆涌动的声音。
吴涛一见大喊一声不好,转身就往自己的本阵跑,边跑边大声呼喊:“父老乡亲们,快回去,快回去,不要过来。”
看看自己势单力薄,根本不能阻止上万汹涌而前的百姓,当时也丢了往日斯文沉稳,跳脚大喊自己的兄弟:“枪兵兄弟,赶紧拉开人墙,阻止父老上前送死。”
一旦大家涌到护城河前,前面的不能行后面的还往前涌,那就是很大的无谓伤亡,再就是城上那些大炮和榆木喷,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城下,一旦打响,那就是尸横遍野的下场,几万没有一点组织的百姓,会出现互相践踏,那死伤会更重。
但看自己的兄弟即便是组成人墙,也格挡不住那汹涌的人流,只一刻间,就将人墙冲断,每个百姓都红着眼睛,热血澎湃的呐喊着往城下冲去。
现在必须决断,不能再犹豫,不能再等大统领了,自己必须独立开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战就在完全不可预料的时间开始了。
吴涛当机立断大喊道;“枪兵全体出动,阻止乡亲前行,床子弩炸药包开火,快,用爆炸声让乡亲们冷静下来,阻止乡亲们的冲动。”
这时候,城墙上的杀戮已经接近尾声,不一刻就扑灭了乡勇的反抗,然后把乡勇的尸体丢到城下,紧接着,曹家首领立刻将军心不稳的乡勇换下城去,完全换上了曹家亲族子弟,这一下,倒让吴涛心里没了负担,现在城墙上都是曹家亲族,那就可以放手施为了,就让他们和城墙一起粉身碎骨吧。
随着枪兵声嘶力竭的努力劝阻下,乡亲们的情绪慢慢的恢复下来,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一个个都拿眼睛看着吴涛,那眼神就象在说,你如果不马上开战,那乡亲们就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填上那高高的城墙,吴涛见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当机立断,下令床子弩开始攻击。
火器营的士兵早就等得不耐烦,但没有军师的命令没人敢开火,现在得了命令,立刻甩掉上衣,光着膀子开始搅动滑轮组给床子弩上弦。
原先的床子弩上弦那是一个非常费力的活计,要最少十几个人用最少两刻钟的时间才能完成费时费力,虽然床子弩在战场上是无人能及的利器,但就因为这个原因而装备不多,但吕世指导二郎利用杠杆和滑轮组的巧妙组合,只要三人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上弦完毕,省时省力,效率奇高。
弓弦上好,把一支长丈二的扎枪安放上,扎枪的头紧紧的绑着一个二十斤的炸药包,由一个士兵点燃导火索,车长大喊一声——“放。”
十架床子弩一起砸开扳机,十支带着死亡信息的长长扎枪如流星一样飞过一千步,飞向曹家大院的城墙,狠狠的扎在城墙上的墙砖里,不过这次不是很理想,十支弩箭没有紧密的靠在一起,而是参差不齐的散落在一大片城墙的正面上,还有一个干脆飞过了城墙落到了曹家大院里面。
城上城下都变的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等待着下一步的变故。
没有让大家等太久,导火索燃尽的炸药包,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百姓都被这巨大的冲击波震倒在地,两耳轰鸣两眼闪着金星,还有的那年老体衰的当场被震昏了过去。
随着巨响,那坚固的城墙开始抖动了一下,然后就有漫天的城砖如流星般四散飞出,就连城外的不少人都被砸的头破血流,但没有一个人跑动,就一脸血一身土的张大了嘴,看着那尘土慢慢落下的城墙。
尘土落下,那原本高大的城墙慢慢显露了出来。
原先那青砖城墙有十丈宽的地方,外城砖都已经无影无踪,顺着城墙形成了一个斜坡,露出了一段结实的内部夯土城心。
这一下就炸塌了城墙的五分之一厚度,城墙上这一段再没有一个活物,不是被炸飞,就是被震死在城墙之上。
这段城墙后的曹家大院里也响起一声巨响,有一股黑烟如怪兽一般扭曲升腾,红黑的火焰直达天际,隐隐约约的听见妇女孩子的哭声,那是那个打飘了的炸药包的杰作。
大家就都这样愣着,城里城外几万人都鸦雀无声,都被这巨大的破坏力所震惊,任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威力,这根本就不是人力能所为,就是吴涛等兄弟也没想到这小小炸药包会有如此大的威力,也被这巨大的威力震慑。
一个声音在这死寂的天地里弱弱的响起;“是闯王招来了雷神吗?”
马上另一个声音兴奋的都变了音高喊道;“乡亲们,是闯王看咱们受苦,招来了雷神来帮着我们拉。”
紧接着所有的人都开始一起疯狂的大喊起来;“闯王招雷神啦,天闯王招雷神为我们报仇啦。”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压过了天地间其他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乡亲个个泪流满面疯狂的欢呼,他们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痛苦,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只有拼命的欢呼,为即将结束的苦难尽情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