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福抱拳道:“东山先生和魁拔大人深谋远虑,真乃神人,属下五体投地。”
月浓似雪,夜寂空廖。湖心岛上,魏军士兵们精疲力竭,一个个瘫在地上或坐或躺,让自己累垮的身体能得到稍许松弛和恢复。身边,还有一具具破碎的鳄鱼残尸,都是肚开肠断,死相惨不忍睹。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久久不散,中人欲呕,但所有人已累得顾不上这些了。
丁晓武赤着两条健美结实的长腿,盘膝坐在地上,由于没有柴薪补充,身边的篝火早已熄灭。旁边,石梦瑶穿着他的肥厚灯笼裤,长长卷起的裤脚管盖住了雪白的足踝。她的双眸粲粲若星,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丁晓武左右,含情脉脉。
丁晓武却是满脸的大惑不解,看了看一脸深情的“女友”,又看了看冲着他友好微笑的谢氏姐妹,最后再瞅了瞅那些笑得很暧昧的属下,刘牢之、库力克还有李襄钧,觉得他们不管什么表情,都是诡秘莫测,令人难以捉摸。
“牢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会及时出现在这里?再这么卖关子继续吊人胃口,我可就真要急得神智失常了。”
刘牢之咧嘴微微一笑,却冲着石梦瑶一努嘴,“这事说来话长,不过全是出于嫂夫人的一手策划,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听从命令,见机行事而已。”
丁晓武把疑惑的目光转向石梦瑶。后者脸色微微有些酡红,歉然笑道:“丁大哥,这些时日我瞒着你做了一些事情,希望你不要怪罪阿瑶。”
丁晓武道:“我不怪你。可我的胃口不能老这么吊下去,否则迟早会出毛病。所以请你高抬贵手,赶快把秘密讲出来吧,不然我万一有个闪失,搞得你还没过门就先当寡妇,这不是苦了你下半辈子了吗?”
石梦瑶啐了一口,“人家好心好意帮你忙,你不道谢也就罢了,还以怨报德取笑人家,既然阁下没诚意听,那我现在也没心思讲,以后再告诉你吧。”
丁晓武连忙软语哀求,石梦瑶方才回心转意,但却正襟危坐,悠悠说道:“数天前,自从你听了那匡老夫人的一番说辞后,便整日愁眉不展、魂不守舍。我们都明白,你是耽于自己的离奇身世,因为那位..青鸾散人的渊源和行踪而心绪茫然。我不清楚你为何会对自己的生身父亲、以及家世来历等诸事理不出头绪,这些本该是一个人内心中最深刻的记忆。或许是得了传说中的失魂症,才会将过去的事情全部忘得一干二净。见你整日紧锁眉头,心情失落,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正茫然无措之际,那日却偶然遇到了两位豪杰,得到了一些启示。”
说着,石梦瑶把目光移向坐在一边的谢家兄妹,后者抱拳行礼,异口同声道:“方大人,我二人是草帽山蟒蚺洞弟子,奉师尊之命卧底于此,前几日意外得到大公子捎来的讯息,不胜心喜。”
这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像传递接力棒一样将目光再次移向刘牢之。那紫脸少年轻咳一声道:“雷兄,家母在我离开前曾叮嘱过,广陵城暗藏着本门中的两位兄弟姐妹,让我用暗号秘密与其接头,帮忙去传个信儿。三天前,咱们一行人进了广陵之后,我便见机行事,秘密和谢家兄妹见过面,方才得知家母为锄奸扶困,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让我传递的就是动手讯息。”
旁边谢丹凤接口道:“方大人,不瞒您说,我等奉令潜伏于此,等的就是这一天。那祖约身为国家守边大将,却贪身怕死、忤逆不肖,堕了他兄长祖逖的威名不说,面对北胡的汹涌南侵,竟一仗未打,主动放弃了河南千里沃野,逃亡淮南避难。结果大好江山一夕变色,数十万中原百姓丧身于兽心羯奴。祖约之罪可谓十恶不赦、罄竹难书..”
谢丹凤一直秉持着所谓的“正统思想”,对窃据大晋江山的胡人没有涓滴的好感,说话自然不会留情面,但却忘了对面的石梦瑶也是羯族人。后者听到“兽心羯奴”四字,忍不住本能地哆嗦了一下,还好丁晓武拉住了自己的手,及时平复了胸中的波动。
谢丹凤浑然未察,继续道:“祖约逃到南方后,朝廷内的有识之士便欲治其失土辱国之罪,庾亮丞相却鉴于其仍然手握重兵,建议持重,慢慢削夺他的兵权。然而此举却是打草惊蛇,反使对方有了戒备,并有充分时间从容应对。我师尊通明教主虽然人在江湖,却是心忧朝堂,见庾丞相举措不力,便遣人秘密袭扰祖约的心腹,广陵富户齐安的宅邸,令其整日惶惶,后又巧妙安排我二人救下齐安,得到他的信任,成功卧底到了他的身边。”
“祖约为了抗衡朝中权贵,不得不倒向另一个实权派人物——冠军将军苏峻,以托庇于他的麾下求自保。苏峻虽拥兵自重,跋扈一方,但到底还是读书人出身,心藏礼义廉耻,不愿为了一个罪人祖约与各位大臣翻脸。但他的手下却是蜂屯蚁聚、鱼龙混杂,风尘人物各色各目。那些出身市井的刁滑之辈只求追名逐利,满足口腹之欲,所以不难找到可乘之机。”
“祖约定****计,特遣齐安出面,开了一家烟花青楼,名叫“醉乡楼”,用醇酒美色招揽苏峻手下的将领和幕僚。苏峻本人洁身自好,从不涉足这些秦楼楚馆,但却无法约束他的手下人与其一样的一尘不染。于是,得了好处卖乖的将领和幕僚们纷纷跑到苏峻面前顺情说好话,极力美言祖约仁义贤德。苏峻虽不相信,但他一介书生,为了笼络手下的骄兵悍将,一向对他们言听计从,且大加放任,为了不驳部下们的面子,便同意与祖约互相来往亲近。”
“为了不使此二人狼狈为奸,我等秉承师尊之命,将此事偷偷告诉了祖约的正室夫人,并添油加醋说祖将军在外面包养妾室、金屋藏娇。祖夫人从来都是个无法无天的悍妇恶妻,得知此事后果然气得七窍生烟,当即一不做二不休,带领家丁仆佣们冲入醉乡楼一通打砸,最后还放了把大火,将其烧成一片白地。齐安白白为此损失了一笔巨财,便跑去找祖约告状说理,谁知那祖将军堂堂七尺之身,却有季常之癖,畏妻如虎,一听老婆的河东狮吼便吓得骇然失色,根本不敢追究夫人的过失。最后那可怜的齐安只能自认倒霉,末了还得遵照祖约指示,重新营建新的‘醉乡楼’。”
“但齐安也因此长了个心眼,除了让祖约把朝廷颁发的一部分空饷拿出来盖新楼外,即使招揽那些个勾栏美人,也是花言巧语诓骗,只提及以后的红利分成有多少好处,却不出一文钱预支。但祖夫人的几番大闹,造成了部分员工受伤,甚至连头牌花魁小梅兰也香消玉殒于祖夫人刀下,这还有谁敢再登门受职,何况对方开出的价码还是无本之木。齐安招不到人,又借口无力再出钱出资,便以帮人办理戒牒为名,暗中进行坑蒙拐骗,将不少良家少女诓进自己宅院的地牢关押起来,再逼良为娼送入醉乡楼。由于现今兵荒马乱,最有希望平安保命的便是那佛门清净之地,但寺庙门槛又高,交不起足够的香火钱就不能收容。因此有许多无依无靠的孤苦男女便四处寻访能工巧匠做假戒牒,以便托庇于佛寺,给自己换个平安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