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武旁若无人地走上前,将手中刀背在刀鞘上重重一磕,发出一声清脆震耳的金铁交鸣声,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匡将军。”丁晓武转向匡孝道:“让开路,让弟兄们把石头堆搬开,然后打开城门。”
“什么?开门!”此言一出,不仅匡孝大吃一惊,周围所有的兵丁都猝然愣怔。匡孝眉宇急蹙,随即面色一沉:“丁大人,你是要向敌兵屈膝献城吗?”
丁晓武不答,环视了众人一眼,朗声道:“我知道弟兄们的家属就在城外,被扣在燕军鞑子手中,性命危在旦夕。丁某不会做那种令亲者痛仇者快的缺德事。现在南门已经被我下令大开,再洞开北门放所有父老乡亲进城,让他们沿着中轴主干道穿过街区,直接从南门出城,如此所有与战事不相干的百姓都能安然无恙,免遭兵祸之灾。”
说完,他望向一众面面相觑的部下,一字一顿道:“谁没有父母兄弟?谁没有妻子儿女?老百姓是水,官兵是鱼,没有水鱼怎可存活,丢弃自己的亲人,我们还保什么家、卫什么国?所以我理解弟兄们的想法,你们为了保卫一方水土舍生忘死,马革裹尸,我不能让诸位战士流尽了鲜血,还要流干眼泪。”
匡孝急道:“你这是妇人之仁,有这样带兵的吗?你想要百姓安康,想要兵士安心,这无可厚非。但是城门一开,燕军铁骑就会像潮水般涌入,到时候如何抵挡?这海陵城就是我们最后的屏障,城池丢了,一切都将玉石俱焚。百姓逃得了一时却逃不过宿命,大家伙最终都会死于鲜卑人的屠刀之下,到时候所谓的保家卫国,全是一堆无用空话。”
“丁大人,您大仁大义,对我等恩重如山,我等愿意誓死报答。”方才嚷嚷着开门的人群当中,叫声最响的几名士兵动情说道,“匡孝大人说的对,这城门一旦开了,咱们和家里的亲眷都要完蛋,谁也保不住命。难得您能关心我们这些大头兵的感受,我等也愿意听您的吩咐。这就上城杀敌,多干掉几个燕狗,为咱们屈死的亲人们报仇雪恨。”
“不,我们不为咱们的亲人复仇,我们要让他们好好活着,用咱们的生命去守护自己的至亲。弟兄们不用怕,本帅在此保证,等打开城门,让百姓们撤走后,就会将这座城池变为所有燕狗的墓地坟场。咱们背水一战,要让敌人有来无回。”
说着,丁晓武跳上一道大石高台,振臂高呼:“决一死战,杀尽燕狗!”
“决一死战,杀尽燕狗!”在场的所有士兵都被统帅的自信情绪所感染,浑身热血顿时沸腾,纷纷袒露臂膀,大声呐喊,声振寰宇,直冲云霄。
匡孝却没有被几句口号冲昏头脑,他抢上前一把将丁晓武拉了下来,不无担忧地叫道:“丁晓武,你犯糊涂了?敌人一旦被放进来,城池立马就会沦陷,咱们统统都要被擒获成为阶下囚,还讲什么决一死战杀尽敌兵,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丁晓武却胸有成竹地笑道:“匡将军,是否你一直都认为攻方一旦入城,守方就肯定落败吗?难道你不知道除了城墙上的攻防,还有巷战这一概念?”
“什么?巷战?”匡孝当即环眼圆睁,目瞪口呆。也难怪他对此一窍不通,古人完全依托城墙为防御工事,街垒上短兵相接的战斗是近代以后才在世界上流行开来的,中国兵书上第一次提到巷战名称是在宋朝,在丁晓武所处的这个时代七百多年之后。所以当巷战名词一出,匡孝闻所未闻,惊讶得无话可说。
“不错,就是巷战。”丁晓武揉了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道,“不瞒你说,从昨晚到现在,我一宿都没睡,一直在看海陵城的地图。结果研究下来发现了大名堂,此城面积虽小,但布局复杂紊乱。到处是横七竖八鳞次栉比的砖瓦房,小街深巷东延西展,仿佛迷宫一般,对咱们防守方来说,这是一个非常理想的战场。燕军是骑兵,擅长在平原旷野上驰突冲锋,盘马弯弓,但到了城内,由于地形被无数杂乱无章的建筑分割,所有骑士都将处于一个相对封闭而狭窄的场景中,这给他们的快马强弓带来了极大限制,诚所谓勇士无用武之地。”
丁晓武接着道:“燕军驱赶无辜百姓,不就是想让他们赚开城门吗?我就将计就计,把敌人统统诱入城内。到时候把袁真的两千生力军放在南门处,作为诱饵吸引燕军来攻,而其余的弟兄以五到十人为一小组,分散到城中各处,将每一间屋子,每一个房顶都当做打击敌人的平台,从四面八方围困燕军,让他们不断遭到打击,不断被削弱。等到其精疲力竭之时,咱们再集中兵力做向心攻击,到时候必可大获全胜。”
匡孝恍然大悟,满面羞红致歉道:“此计甚妙。方才匡某愚钝,错怪了大人,请丁大人海涵。”
丁晓武安慰了两句,随即吩咐传令兵,让城墙上抵挡敌兵的刘牢之赶紧率部下来,另行组队。同时,众兵将北门口封堵的石块也清理地差不多了,旋即卸下巨大的青铜门栓,把那厚重的拱形铁门缓缓打了开来。
城外的老百姓如潮水般涌了进来,一边哭泣一边相互推挤。但秩序尚能维持,因为陈妙芸依照丁晓武原先吩咐,带着一大群招募的新兵组成了临时疏散队,领着百姓们穿过主干道,向南门外退却。
北门城外,慕容评跨马矗立,手搭凉棚遥望前方。只见海陵城门已经洞开,城外的百姓仿佛决堤洪水,顺着打开的闸门一股股倒灌入城。看到这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回头称赞侯龛道:“先生果然是神机妙算,事实也不出您的所料,那些南蛮子终于熬不住了。城门不会是丁晓武或匡孝打开的,如此作为是找死,而只是城内兵丁私自开的门,如此说来,敌人已经多处哗变,我军拿下此城,将不费吹灰之力。”
侯龛却蹙眉道:“只是此计比我想象的要顺利,不知是何原因。南蛮人性情奸猾如狐,将军需提防其中有诈,还是留一半兵在外面接应,只带一半人入城。”
“不,此招不妥。”慕容评却摇了摇头,“我已侦知,那些晋朝南蛮在战前进行了扩编,论人数大大超过了我军。咱们现在只剩下四千多弟兄,若再分出一半留守城外,兵力不足如何能给敌以巨大打击?因此,本将决定让所有兵马系数入城,集中兵力,一鼓作气消灭所有残匪。”
“哦..”侯龛偷眼敲了敲慕容评兴高采烈的神色,点头附和道:“大人既然已有了主意,那属下就不画蛇添足了。但城内敌情还不大明朗,请大人不要擅自进城,以免身犯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