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各船舱中先后跑出来的兵士们仍在源源不断地跟着大队人马涌向船尾,所有人都没有停下来认真想想这么做是对是错。忽听前方一声暴怒的喝叫:“站住!都给我站住!你们不去拦奸细钦犯,都挤到这里来做什么?”
几名带兵的队正见来者是主公祖约,慌忙上前抱拳行礼,把原委说了一遍。祖约听罢,直气得七窍生烟,怒骂道:“你们几个难道自己没脑子啊,跟着某家出道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如此轻易地中了对方这蹩脚的调虎离山之计?那个苏公子明明是奸细假扮的,真正的苏公子在这里呢。”
几名侍卫搀着一个人从后面走了上来,这人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头顶还缠着纱布。兵士们一见,顿时惊得呆住了,心中均是一片茫然:怎么又冒出来个苏逸?刚才那个又是何人?
苏逸是在货舱角落里被发现的,他还未从刚才那重重一击中彻底醒过来,头脑一直昏昏沉沉,但他一见祖约,立刻来了精神,当即喘息不定地开口道:“祖叔..那些个官兵派来的细作..来此是为了劫夺钦犯,千万..不要让他们得逞。”
“贤侄放心,这些下流胚既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偷摸摸来某家的船上抢人,那就让他们个个有来无回。”祖约冷冷地哼了一声,回头问属下道:“你们有谁看到奸细去了哪里?某家的船自己最清楚,我不信他们会施展障眼法钻到墙缝里去。”
一名小兵上前答道:“回副帅的话,小人方才看到苏公子..啊不,那个假冒苏公子的细作带着手下,往船头楼底处跑去了。”
“哦?”祖约闻言一愣,随即嘲笑道:“这班家伙是想逃回底舱牢房中去啊,他们也太蠢了,哪里不好去,偏偏要往死胡同里钻,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反倒行。”
说完,他目光一冷,对一众部下咬牙切齿地传令道:“船上的所有人马听令,立刻前去船头,封锁住船底牢房入口,某家要来了瓮中捉鳖,将所有细作生擒活捉,然后全部碎尸万段。”
不一会儿,兵士们已经聚集在了角楼下方,通往船舱底部牢房的暗道一共有两条,入口全部被打了开来,一名身形矫健的卒长带着麾下最强悍凶猛的两名什长和数十名兵丁,沿着通道阶梯当先爬了下去。
他们本以为在自己的地盘上熟门熟路,要抓几个人可谓易如反掌,所以连火把也未点,便放心大胆地一路向下。谁想刚刚爬到第二层舱房处,还未打开里面的一扇暗门,黑暗中突然交替着窜出两道夺目的白芒,如电闪风卷、毒蛇炫舞,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兵士当场斩劈成了数段。一时间血光漫天,碎尸横飞,向后面的人兜头泼撒过去。
后排的兵士们在黑暗中辨不清前方发生了什么,只是被前方那撕巾裂帛的声响和浇过来满头满脸的黏糊糊物质唬得心惊胆战。待控制住抖抖索索的双手,终于点亮了火折时,眼前出现了两具血肉模糊的碎尸,死相极其恐怖,仿佛经过了地狱中夜叉的千百次蹂躏。
前方的木门仍紧紧关闭,无人再敢上前哪怕是轻轻推一下。一名什长见状,气得狠狠骂道:“都是些废物,副帅平日难道都是白养你们的?看老子亲自示范。”说完,他握紧手中刀柄,身体猛然一纵,霍地撞开木门,当先闯了进去。
他还未站稳脚跟,就见面前突然闪出一个黑衣人,身形虽不高大,却像豹子一般敏捷。只见她手握两把长刀,一前一后护住身体要害,脚下却如旋风腾云,片刻间已逼到自己跟前。什长大骇之下,不及细想赶紧举刀相迎。电光火石之间,金铁交鸣声几乎震破耳膜,什长用尽吃奶的力气挥出一个刀圈后,却见对面那黑衣人已如鬼魅般飘到了一丈开外。他想要追上去补砍几刀,忽觉体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冷汗随即如泉水般涌出。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自己的胸口不知怎的已经被划开了一个长长的可怖伤口,从脖颈下方一直到小腹,深及肋骨,鲜血正在汩汩外溢。他甚至能看到自己那颗裸露出来的心脏正在急剧地跳动。
恐惧之下,什长本能地想要后退,不料刚一迈腿,腹中便传出啪嗒一声,自己的肠子竟然从豁开的肚子中滚了出来,就像一堆失去支架的橡胶管,接连掉在地上,一片狼藉。什长眼见自己活不了了,不禁悲从心来,放声惨叫。凄厉的叫声回荡在船舱里,把他身后的部下们登时唬得三魂掉了气魄,一个忙不迭地向后疾退。
但还未走出两步,就见眼前黑影一晃,劲风扑面而来,紧接着一道雪亮的寒光闪电般掠过头顶,高举的火把立刻被生生削成了两段,火焰坠落于地,随即烟消熄灭。
火光遽灭,通道内立时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众人目不见物,个个吓得骨寒毛竖,可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见方才那两道冷色锋芒乍然重现,云飞电舞,在黑暗中交织成两道忽闪忽明的绵密光网,速度快得令人无法想象。光影过处,浓浓的血雾激溅而起,弥漫飘浮于空中,恍若风卷雨骤,星坠银河。
尽管祖家军这边有数十人,但通道空间狭窄异常,大部分地段都无法容纳两人并排前行。所以面对着敌方区区一个人,众多水兵你拥我挤,磕磕绊绊无法伸展,反而不如对方敏捷机动,如灵猫般东窜西跳。片刻之间,就要两人被削去了脑袋,还有多人受伤倒地,被数十只大脚踩来踩去,惨叫声如鬼哭狼嚎。
众人持刀还击,可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敌人的方位,只觉面前眼花缭乱的刀光剑影如大网一般把自己死死缠住,挣脱不得。大骇之下,所有人本能地把手中钢刀上下左右快速舞动,借以护住全身,结果非但没有伤到敌人分毫,反而自相砍伐,又伤了好几个同伴。
不过伤亡人数一多,通道反而不再那么拥挤了。众兵丁见状如蒙大赦,赶紧借着畅通的后路且战且退,狼狈不堪地退回到了上层船舱内,随后紧闭上舱门并搬箱抬柜死死顶住入口,再也不敢露一点头。他们这一逃,那些倒在地上的伤兵可就惨了,一个个都被黑衣人毫不留情地封喉抹颈,全部横死于通道之内。
下层舱房内,丁晓武手提一根从角落中找到的长矛,一边来回踱步,一边仔细倾听着上方的动静。耳听得喊杀声、惨叫声和兵器碰撞声络绎不绝地传来,他实在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几次想要冲上去助战,却全被玉容死死劝住。
“公子,你放一百个心吧。”玉容露出迷人的微笑,自信满满地说道:“我家涵月姐和她的师姐浣溪夫人武功超绝盖世,对付那几个小毛贼,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公子无须牵肠挂肚,在这里安心坐好等消息就行。”
“我又不是担心她俩。”丁晓武嘟嘟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八尺高的汉子,却让两个女人来保护,觉得..脸上实在挂不住。”
“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玉容却把小嘴一撇,有些不忿地说道,“公子平日里不是最讲那个什么男女平等吗?还说妇女能顶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儿男?这些,梦瑶妹妹跟我在一起时经常提到的,还以此夸赞公子雅量高致,非比寻常俗辈。我也当公子真个是开明通达的君子,想不到却也是嘴上说说哄哄人而已,骨子里仍是个信奉男尊女卑的大男子主义者。”
听到石梦瑶的名字,丁晓武再次感到了一阵怅茫。他转头瞧向玉容,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好奇地盯着她左看右看。
玉容被他瞧得有些心里发毛,粉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子。
“公子,奴婢有什么地方不对吗?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人家?”玉容局促地问道。
丁晓武意识到失态,连忙轻咳一声道:“我心中的确存着很多疑问,那个黄脸..那个你嘴里的涵月姐跟那位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俩为何要平白无故救我?还有,你口口声声说你是过去伺候我的丫鬟,为何又会认识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你们事事都瞒着我,到底又在掩饰些什么?”
玉容被问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丁晓武见她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心中更加疑窦丛生,正要再次开口追问,忽见舱门被人“咣”地一声推开,一个满身血污、活像地府罗刹的黑衣蒙面人大踏着脚步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