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生活·文学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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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报告文学的文学性特征(1)

因为许多优秀报告文学作家与作品的出现和存在,因为报告文学自身的不断丰富与完善,因为广大读者对报告文学的认可与看重,那种不承认报告文学的文学地位的看法显然已被事实所推倒。今天,报告文学不仅在文学领域牢牢地确立起自己的位置,而且还正在以一个十分重要的分支不断地为文学增添着新的声誉和光彩。但是,报告文学的文学性特征应是哪些内容,包含并体现了哪些成分的报告文学才可以说具备了文学性等问题,又一次被提到作家和读者的面前,需要认真地给予回答。

人们时常都在讲报告文学的文学性,并用其要求作家作品,但什么是报告文学的文学性却没有一个稍微清晰的阐述。在谈到报告文学的女学性的时候,人们常常引用茅盾先生1937年所写《关于“报告文学》一文中的一段话,0下“报告的主要性质是将生活中发生的某一件事立即报告给读者大众。题材既是发生的某一件事,所以报告有浓厚的新闻性;但它跟报章新闻不同,因为它必须充分的形象化。……好的报告须要具备小说所有的艺术上的条件一人物的刻画,环境的描写,氛围的渲染等等”。即是今天看来,茅公的这些看法也不为错。但是,由于后来人们对他这些看法的理解问题,明显地造成了对报告文学文学性理解的狭窄和偏执。不少人过分地看重了茅公“报告,须要具备小说所有的艺术上的条件”这句话,却忽视了这句话之后紧接着的“但报告和小说不同”那一更要紧的话。所以,在理解和认识报告文学时,他们除了在真实性这一点上把报告文学与小说做出区别之外,在别的一切方面就完全混合一起来要求和评价一在谈论报告文学的文学艺术性的时候,所用的概念、词句、标准都同谈论小说毫无二致,使报告文学的文学性特征变得更难以让人认识和把握了。

作为一种文学形式,报告文学与小说、诗歌不同,它有自己的沟通社会生活、招惹读者喜爱并接受的独特途径和手段。它的这些途径和手段既不应是对其它文学形式的因袭,当然更不应受其它文学形式的约束。在报告文学的这种沟通自己与社会、与读者联系的特殊途径和手段中,就包括着报告文学自己的文学性特征。“任何一种文学形式的危机,都在于个性的泯灭7理由语所以,简单地把小说的文学性特征移用来说明和要求报告文学,这不仅有阻于人们对报告文学自身文学性的寻求,而且对报告文学来讲也实在是一种削足适履的苛求。报告文学的发展绝不应是对这种苛求的依从,而是要摆脱所有不合理的约束,努力寻找并实现自己独立的性格和文学特征。

把对社会人生现象进行真实、准确的描写作为自己的表现对象,这是报告文学与小说、诗歌等文学形式的本质区别。这种区别构成了报告文学的独立基点。在报告文学的文学性特征中,这也是它的一个重要内容。真实性在报告文学作品中既带有质的含义和确定性,同时它也作为文学性的一个不可缺少的部分发生着某种诱导感染作用。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没有了真实性,报告文学的文学性就无从谈起。真实性决定并制约着报告文学的文学艺术性,而艺术性又使这种真实性达到一个新的境地,发挥更大的作用。捷克着名的报告文学作家基希说:“在为了作品的艺术性而从事各种努力之际,必须显示出真实性一完全是真实的东西这一点不可。”人们在诗歌、小说、散文等之外之所以还喜爱和需要报告文学,不正是因为报告文学这种真实内容的存在和作家对这种真实内容所进行的艺术化处理的结果吗?若是一般地寻求真实,也许新闻广播、报纸文章、消息就可以得到满足;若是寻找文学艺术,那么小说、诗歌等也许表现得更充分,但要同时寻找真实和文学艺术性似乎只有在报告文学中才可以找到。真实性和文学艺术性在报告文学中是一个交融的整体,分不开。真要在报告文学作品中把真实性和文学艺术性区分清楚,使其分明起来,那么得到的只能是一个被肢解了的、破碎的文学艺术性。报告文学所以不是像有人理解的那样是新闻的真实性同文学的艺术性的简单相加,原因就在于它们在一个新的领域中达到某种融会之后铸成了新的体式和新的品格,而不是两张皮。报告文学艺术化的过程和目的实际上就是使真实更充分地显示出来并说明更多的问题。在这里,真实本身就是艺术性的基础和终点,是文学艺术性最重要的支点。离开了报告文学的真实性谈论、要求、判断其文学艺术性程度如何是不切合实际的理论空谈,既不能建设,也不能废除,自然也不可能作到科学准确的评价。

在涉及到报告文学的文学性时,不少人总把作品对人物形象的刻画问题看得十分重要,并以此对作家作品进行品评和评价。文学作品描写和刻画人物形象本来不是题外之意,但如果把它绝对化,把它看成一切,就未免极端。对小说来说,人物形象的描写与刻画是不可缺少的,但诗、散文就不一定非要去刻画出典型人物不可,后者有自己的艺术手段,不一定只有走人物描写这一途径才能走通。同样,报告文学也有自身的特殊性,有它的构成复杂性,也不能拿是否重视人物描写来判断其艺术性的成败,更不能笼统地把疏淡人物描写看成是一种非文学化的倾向。

早几年,不少报告文学作家选择某个单一的人或事作为报告对象,他们在一定的背景下认识和描写人物,确实写出了不少很有个性特点又具某种典型性的真实人物形象。但通过对典型性人物的描写达到报告的目的,只是报告文学创作诸多手段中的一种。当报告文学失去了虚构的权利而只能站在事实真实的地基上开始创建的时候,人物的形象性程度的作用对于它来说,就不再像在小说作品中那样占有很高的地位了。在报告文学中,人们尽管还期望看到光彩丰满的人物描写,但又因为真实的限制而应当在这方面给作家以理解和宽容。报告文学不一定承担描写典型形象的任务。报告文学中的典型应有更宽泛的理解,如问题的典型性、现象的典型性等。所以,人物在报告文学中只是依附于作家总体思想认识及判断生活整体布局中的一个部分,写人并非报告文学的目的所在。让一种文学形式背离自己的目的和功能而屈从于他人,只能使报告文学自身的功能和特点变得越来越模糊,形式越来越单一,以至一些具有很强思想穿透力和思辨特征的作品,具有散文化特色而不断闪射着见解和智慧火花的作品,具有整体观照及深沉思考特征的作品,都势必会因人物描写问题而被视为文学性薄弱被看轻。报告文学不是小说,人物描写也不能等同报告文学的文学性,这一点需要十分明确。否则,报告文学的文学性问题永远不能被认识得准确和透彻。

在作品的情节及结构方面,报告文学也时常受到各式各样的批评与指责。如有人抱怨报告文学缺乏严谨的构思和丰富多彩的情节与细节,这就是不完全从报告文学创作的实际出发的过分要求了。不可逾越的真实性原则要求报告文学作家只能因人、因事的不同,来认识问题、组织材料、表现对象。因之,结构及情节细节的丰富与生动问题往往使作家十分被动和为难。当然,在结构问题上,作家也不全是无能为力,优秀的作家有时就能化被动为主动,从真实走向艺术,自有限达到无限的境地。

小说是要有完整的故事或故事的片断的。报告文学是否也要有这种完整的故事或故事的片断呢?不一定。有则写,没有则不必强求。这要从具体的报告对象和材料出发,从作家的发现及报告的需要出发来解决。报告文学有时是为了表明一个事件的真相,有时是为了表现一个特殊的人物,有时又是要从众多的社会现象中阐明一种见解和看法,等等。因之,报告文学不必去追求小说、戏剧那样的结构效果,也不可能超越事实设计更能引起读者兴趣的情节和细节。报告文学的结构时常表现出的不是一种构思和设计的才能,而是作家对材料驾驭的能力和认识的深度。作品结构的严谨不能只限于故事完整一途,而要从思想内容、情感力量等方面作整体判断。现象的辐射和人物的变异,时空的跳跃和叙述的先后变化,有些时候并不是一种零乱和松散,而恰恰是为了更加集中。当然,这并不是为那些缺少中心、缺少筋骨,只着眼于材料的丰富,把集中变成简单堆砌的作品打掩护。报告文学作家不应忽视结构,但他不应因此而轻视对于自己来说更重要的东西,不能为了达到所谓结构的完整或情节的丰富生动而把自己缩进某种虚浮的、似乎是文学艺术性的光圈里面。作者应当去发现那些变得比任何诗人的幻想还要奇幻得多的现实社会人生相,但这只能是发现,而绝不是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