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杏林中,一条金黄和着血红的身影正从阴影处窜出,直朝崖边侵来,正是大金刚!如今他们悬吊在崖上,左右无遮,那蛇沿崖壁纵上来要吞他们,简直易如!
还来不及躲避,巨蛇身子已然全出,一个弹跃,便见那血盆大口已然窜到,几人俱是惊恐,吓得手一软,又往下滑了两尺!
但幸好那里还有一棵树。刚刚他们落脚过的那棵横生巨树挡在那里,巨蛇失了一目没有见到,只顾猛窜上来,蛇口直撞在树干之上,那树砰然震动,树干咔嚓折断,连树带蛇一齐落向下方。
那树倒挂在崖上,巨蛇翻入河中,溅得那河中万蛇如潮水般溅起,但见一河一地,全是扭动的蛇,大大小小,长长短短,花花绿绿,满地乱窜。那等景象,实是叫人毕生难忘!
“快,往上爬!”段恪文大喊,几人爬奋力往上爬去。
可他们再快,又怎能快得过那巨大的金蛇?
那蛇一击受挫,在底下打了一个盘旋,又来第二击,这一下窜升更快,也更迅猛!
却在这时,蝶衣看到有个红色身影飞快地掠过来,沿着断树便往上攀爬,那正是玲珑,她不由得大喊:“玲珑,危险!”
几人听到她喊声,便低头看去。
只见玲珑娇小的身子,如精灵一般从树上飞快纵上来,口中大喊着:“大金刚,不要吃哥哥!”
但那蛇已然疯狂,根本不曾对她的喊声有丁点儿反应,一纵之下,蛇口已到了段延杰的脚下,只差半尺便咬到了他!
一击之后,蛇身因重量又向下坠去,但旋即靠在了崖壁。此时它竟似乎突然冷静下来了,它在崖上靠好了身子,开始顺着崖壁往上爬,爬得非常稳,也非常快。
几人悬在上方,看到它剩余的一目内,红光乍现,身上的伤口里,还嵌着几条河水中带上来的小蛇。蛇头在迅速向他们靠近,蛇头上的鳞片清晰可见,蛇信似乎已伸到了脚下!
那情景,当真叫人既恐怖,又绝望!
那蛇再一次张开了巨口。这一回,那蛇头伤痕累累,巨口内外都有血渍,腥气扑鼻而来,比先前还要恐怖十倍!
段恪文如此近也如此缓慢的情景下看到了那蛇之巨口,觉得他们五个人同时掉下去,这蛇一口吞下也是毫不费力!段恪文和程霄、庭羽三人不由自主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当那巨口即将扑向他们时,一个红色的身影飞快地从下方攀了上来,是玲珑,她攀爬的速度确实惊人,眨眼间便到了他们下方的绳索之上。
玲珑抱着绳子,抬起头看着庭羽,那一眼之平静,仿佛可令时光停止,四下无声。
但见她双目如水,柔声说了句:“哥哥,别担心,我不会死的。”
说完盈盈一笑,双手一松!
红色小身影坠下去的时候,她仍仰脸看着庭羽,脸上带着笑意……
蛇口合上最后一道缝隙里,她的双眼仍在看着庭羽,只是眼中滑出泪来……
“玲珑!”这一切来得太快,蝶衣只来得及尖叫了一声,只觉得心肝俱裂。
庭羽万万没想到这一节,伸出手去,却根本来不及,只觉得脑袋一木!
他看着那闭合的蛇口,猛然拔出背上的金剑,一剑挥断了自己身上背着段延杰的绳子,然后松开绳子,双手交握剑柄,怒吼着直刺向那蛇右眼!
哧地一声,蛇目破裂,喷出血泪。
这一下不只是蛇,庭羽也跟狂了似的,拔剑再刺向蛇口,然后双脚悬空,借着身子的下坠力量,将那蛇口一侧,一路向下又拉出一道长长的巨口。
他要割开那巨口,将蛇腹中的玲珑救出来!
但那蛇吃痛之下,整个身子如山倾倒,直落到地,又由于发狂,不断地翻滚,撞击着崖壁,拍击着地面,它体内纵是有万个玲珑,也已拍得粉身碎骨了!
如此情形,她哪里还能活?
她说她不会死,谁信?
他虽一直没看懂过玲珑,心里却始终是将她看成了自己妹妹。
遥想当年,便是他首先从地牢中发现了年幼的玲珑,使得她终能脱困于非人境地;去年春天又在春风谷遇到,一番历险方能救了母亲;再至初秋,她随太后到了龙月,一起生活了近半年时光,机缘并不算浅。她虽做过一些不可原谅之事,似乎也有万不得已的原因,然而此时却终究是为了他们几人,断送了自己性命!
庭羽血冲头顶,盯着那蛇,恨意已自胆边生起。原本他想这蛇毕竟已长到如此巨大,应属天地之灵物,自己能躲便躲,并不想伤它性命,而此时却大有要将它开肠破肚的恶念。一想到它刚刚一口将玲珑吞入腹,便忍不住一剑又一剑,或刺或划,每一剑都用了取命的决心!
此时那原本凶悍的巨蛇,在他狂怒的剑下竟已无还击之力,只欲凭着本能四处闪避,却总被庭羽阻住了前路,只有挨砍的份。
很快,那巨蛇身上流血伤口不下几百道,当真是遍体鳞伤,在地下越滚越慢,金黄的身子已变为紫红,缓缓地扭曲挣扎,多处肚皮翻向天空;不多时,便也扭动渐止,渐渐地伸直了巨大的蛇身。
那片杏花林,也在这人蛇相斗中不复存在,青草之上,紫血流洒如河似海,一洼又一洼。
顶上几人,只看得惊心动魄。蝶衣满脸泪水,既为玲珑,也心疼庭羽。她向下高喊:“小羽,住手,走吧!”
庭羽浑身血水,疲惫已极。听到母亲呼喊,这才离开,沿着那倒挂的松树爬上树,重新攀上了绳索。
“快看!”程霄忽然说到,看着下方,满眼惊异。
几人看去,只见那蛇尚在血洼中蠕动,蛇身上未染血的少许金黄色,渐渐变得暗淡下来,直至成为灰褐色。
周围原本绿油油的树木青草,也随之变了颜色,飞快地由绿转为浅黄,继而深黄,最后变为枯败。好似乎在片刻间,春、夏、秋、冬在眼前一轮呈现。
那苍翠如碧的春风谷,静止在这一片死褐中,再也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