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原已平静,不料再掀波澜。
那一天,庭羽和表哥丁澜匆匆从湖边回来,发现母亲并不在家。疲倦的庭羽便独自一人躺下休息,直到被周遭的混乱惊醒。
他从未听到这那样的混乱,也从未体会过那样的灼热。因为他的房子一边已经着火了。在跌跌撞撞的乱走时,蒙在他眼上的布松脱了,原本眼前一直混沌的白色忽然染上了一种鲜艳的颜色,令庭羽很害怕,本能地用手捂着双眼阻挡这可怕的颜色。
更令他害怕的是外面的声音,奔跑、哭声、惨叫、倒塌声充斥着他的双耳,他摸索着出门,没走两步便被人撞得一跤跌进了屋前的荷花池。也亏得他掉在水里,滚滚火势才没有伤及他。
他在池中摸了一会儿,没能爬出来,便只好呆在中间不动,也不敢出声,只到周围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这时他听到母亲在拼命呼喊他的名字,庭羽才慌忙答应着从池中站起来。
那时,蝶衣从天断山一路赶回家中时,行宫已被人放火,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人们。蝶衣连忙奔向孩子们的住处,那里早已火势已起,浓烟滚滚。蝶衣心头一紧,又忽然听到有孩子在喊:“娘!娘!”
她一看是一个家仆背着小儿子正在逃命,恪文先看见了她,于是大声叫着。另一间屋子里,庭辛正抱着小昭从窗子里跳出来。
“小羽呢?小羽在哪里?”蝶衣对庭辛道。
庭辛焦急地道:“没找见他,我见这边火势大,就来这里了!娘,你们先走,我这就去找他。”说着他把小昭放下来。
蝶衣却道:“不,我去找。你把恪文和小昭带去天断山下的秘道,你爹告诉过你的,记得吗?听着,我现在没时间多说,你要把碰到的所有人都带去,龙月岛不能呆了!”
“妈,我们一起走!”恪文和小昭齐齐地向她伸手哭叫。
“好孩子,不要怕!你们先和哥哥走,娘马上就来!”蝶衣心疼地哄着他俩,又示意庭辛和家仆快些走。然后她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身影,便匆匆奔向庭羽的住处。
那里早已起火。热浪逼得人无法再近前一步,蝶衣看着门内尽是火舌翻滚,急得大喊:“小羽!小羽!”
“娘……我在这里。”突然她听得身边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循声看去,却见那屋外丛花之下的荷花池里倒伏着一个小小身躯,双手正摸索着想要爬起来,正是庭羽。
蝶衣惊喜万分,赶紧跑过去将他从池中拉上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见他一身虽然脏污却没有受伤,一颗心算是放下来了:“小羽,你没事,谢天谢地!我们快走。”
庭羽满身满脸都是烟灰和烂泥,敷药的双目也被水浸湿,痛得他不住地想用手去抓,向母亲道:“娘,我眼睛痛,难受得很!”
此时情势危急蝶衣还不忘柔声道:“别抓,乖,娘给你吹一吹就不难受了!”
母亲在身边,庭羽便不再那么害怕了。蝶衣带着他准备走,这时来了一队大理禁军,迅速地围住了他们。那为首见蝶衣气度与装束不像是下人,道:“可是镇南王夫人?”
蝶衣见是禁军,连忙道:“正是。你们赶紧扑火救人,今日不知为何这里就遭到奸人袭击……”
那为首的却阴阴一笑,道:“皇上只命我们抓你回去,却没说要扑火救人!”
蝶衣先是一惊,顿时想起之前宫中说镇南王谋反之事,眼前禁军也只当自己为罪人,于是怒道:“大胆!我们一家大小从没有做怃逆之事!龙月是大理的疆土,这里也是先皇的行宫,今日无故被人烧杀,你们竟然坐视不理?”
那为首的道:“哼,乱臣贼子还敢多言?给我拿下,要活的!”身边几位士兵得令,立即挥刀向前。
蝶衣见此情形,心想也只有拼出去了。于是她放下庭羽站起来,刚一运气忽然只觉得一阵虚脱,双膝发软跌倒在地。她方才想起自己腹中有孕,刚刚一路奔忙已是大伤元气,这会儿再要运功招架,只怕是保不住这孩子了。
出于母性的本能,蝶衣打消了硬拼的念头,一手将庭羽拉到自己身边,紧紧护住他。庭羽也伸双手抱紧母亲,问:“娘,你怎么了?”
那为首的冷笑道:“我看夫人还是乖乖地束手,跟随我们回大理复命吧!”
“那小子怎么办?”边上一士兵指着庭羽问。
为首的道:“杀了,带着多有不便。皇上说只带夫人回去即可。”
“是!”那士兵正要走上前来。
蝶衣大声地道:“你敢碰下他试试!”
那士兵道:“有本事你带着他从我们这么多人中间逃出去!否则的话,还是乖乖放下他!”
蝶衣冷笑道:“我打不过你们,还杀不了我自己吗?”她一手抱紧儿子,一手抬上来。火光下,只见她手中多了一柄匕首,刀刃寒光闪闪,锋利无比。蝶衣将刀尖对准了自己咽喉。
那为首的见这情况,怕蝶衣真的自杀,那可没法向皇上交差,自己的人头也保不住了,于是决定先将她带走,这小瞎子在路上随便找个机会便弄死得了。当下止住士兵,道:“夫人不必如此,你若想要跟这孩子在一起也不打紧,夫人带他一起前往大理便是。”
于是蝶衣和庭羽被一同押上一辆铁制的马车,一路颠簸送到大理。途中蝶衣刀不离手,紧拥着庭羽毫不松懈,一直到大理,那一行士兵都没有下手的机会。
到得大理后,皇上没有见她。
蝶衣片刻不离庭羽,母子二人直接被带到大理一处僻静别院的一间石室之内,这院的周围是几丈的高墙和重铁打造的铁门铁窗,平日从不打开,御林军便守在院子外。
庭羽在那一番惊吓和折腾之下,身体本就孱弱的他病了一场,蝶衣照料了十多天才好转。
蝶衣腹内孩子倒也顽强,随着母亲经历这么多奔波,还是稳稳呆在肚中日复一日地安然成长。
蝶衣除了为自己和庭羽的未来担惊受怕,还在担忧另外三个孩子的安危。她总是不停地安慰自己:庭辛已十七岁了,沉稳懂事,应该能照顾好两年年轻的弟妹,龙月的秘道外人都不知道,能逃走的机会还是很大。这样一想心情稍稍安定了些,又想起丈夫吉凶未卜,一颗心又揪紧了。
这么多天了,她就呆在这狭小紧仄的囚牢里,一点关于龙月的消息都没有听到,每天的担忧无穷无尽,但她更害怕听到坏消息。
从清晨到黄昏,庭羽听到她无数次的哀叹,每到此时他便懂事地挨着母亲坐着,蝶衣就会不由自主地抱着他,心情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