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领着婷婷,丝毫不顾忌我嗔怒的目光,嘻嘻哈哈跟在队伍后面奔跑,病人们看到自己屁股后面,忽然跟了这么一个俊俏的粉嫩粉嫩的小女孩,手舞足蹈的想要大喊大叫。
大老张和刘湘绣也停止咿咿呀呀的歌唱,瞪着他们的瓷眼儿看着小女孩飞扬的短发。刘湘绣扎撒着胳膊鸟儿一般奔跑起来,她喊,“小天使来了,你个****大老张还不快跟着跑!我要跟着小天使跑步进入美天堂呢?”
大老张右脚一跺,手儿指着天说,“你奶奶的,天堂就在这儿呢,就在这一方天空下,刘湘绣你瞎跑什么!小天使来了,我们正好给她唱个歌听!你奶奶的,我都敢和小天使说话呢!”
说着,他当即对着婷婷的背影喊,“小天使,你要不要听首山歌?”
婷婷也知道大老张唤得是她,她回过头来,小脸上的笑意都快盛不下了,要漾出来了,但她还是使劲的笑,和王红比看谁笑得时间长,她说,“要呢,要呢,我要伯伯阿姨给我唱歌跳舞!”
“清凌凌的那个水吆,蓝莹莹的那个天吆,……”刘湘绣轻灵圆润的声音划破黄昏的安宁,掠过飞鸟的翅膀,使那些黑鸟儿的翅膀都透明起来。西天没有了云,蛋黄一样浑圆的太阳吐着昏黄的热气向下落,向下落,婷婷问,“太阳的后面是什么呢?是更清澈的水和更蓝的天吗?”
王红笑着对小女孩点点头。她望着落下去的太阳,伸出双手拥抱住一缕最深情的晚风,她说,“活着,多好啊!”
刘湘绣和大老张唱完了歌,不自觉的绕到了小女孩的身后,男护工显然是走了神的,他出神的望着梧桐树高大的绿树冠,树冠上远归的鸟父母们围着鸟孩子们叽叽喳喳的亲个没完。
站在远处的我,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我“哎吆”了一声。但刘湘绣和大老张已经拥住了小女孩,刘湘绣朝着小女孩的左脸上啪得亲了一下,大老张朝着小女孩的右脸上啪得亲了一下,不明所以的小女孩俩儿眼大睁着瞪他们!
我害怕的就是孩子发生意外,大老张和刘湘绣毕竟都是精神病人,他们要是抱着孩子跑出医院也不是不可能。但他们把孩子安安稳稳的放下了,立在那儿狠瞅小女孩儿那张小脸儿。我赶紧跑过去,让王红领着婷婷离开,可婷婷却爆发出谁都没有想到的一阵笑声,她说,“人家都说我长得俊,像我妈,你们也认为我长得俊吗?”
“俊啊,真俊啊!像你妈!”这不仅是大老张和刘湘绣在说了,是整个队伍里的人都在喊了。保安不好意思的摸着他的头皮看我,怕我训他。我也笑了。
突然,婷婷抬起头,冲着五楼就喊,“妈妈,你听到了吗?人家说我长得俊呢,说我像你呢,你高兴不高兴,咱们长得俊呢?”
五楼的窗帘晃动了几下,窗户哗的一声被拉开,但不是徐曼莉,是另外的一个女病人,她冲大家招手,冲着婷婷喊,“你妈说了,不让你调皮,让你上楼!”
婷婷随着王红从我身边经过,我对王红说,“此类事情再不能发生!”
王红很明白我指的什么,她郑重的点头,对我说,“明天,徐曼莉的学生将要来探视她,你是不是还要过去?”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我说,“你有新情况告诉我很好,可以给我打电话,像今天这个样子可不行!不要说小孩子,就是你被精神病人打了或者怎么了,我也负担不起!”
天光已经暗下来,星星擦过树梢将要升起来了,没有丝丝缕缕的云,但我却仿佛看到红红的云漫卷着太阳的光芒,红云向我飞来,我已无处躲闪。我不敢告诉别人我的感受,护工们领着病人们从我身边走过,大老张和刘湘绣还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病房楼后面的小花园。
我扯扯他们的衣襟,把他们推入队伍,终于进了六楼,病人们哈欠连天,他们说,这多像一场梦啊,一场有美丽小女孩的梦!大老张一定要留下来给我谈谈他的感受。而通过刚才病人们的交流,刘湘绣已经非常喜欢他了,高声在楼道里喊,老张老张我爱你!并且嚷着一定要住到大老张的房里去!
我说大老张你的感受我已经知道了,现在太晚了,明天我们再谈!一个护工上来就拉他进了他的房间,隔着房门他还嚷嚷着,我要找吴医生,我相中的是她!
刘湘绣听了,冲着我就破口大骂,骂我是破鞋,骚狗捣的****儿。我脸不红心不跳的对她说,“湘绣,等明天我就让你们圆房,让你们生米煮成熟饭,那老张就不赖帐了!”
……
打发好他们的时候,已经晚上9点钟了,病人们已经熟睡了,楼道里响起了痛快淋漓的鼾声。我关好办公室的门,下到五楼,走到徐曼莉的病房,婷婷已经睡了,徐曼莉还没有睡,她样子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她眉宇之间的安详宁静之气,感染了我,让我不得不长舒了一口气,在心里喊,啊,这一天!我走进她,越来越靠近她,忽然就感到她身上的这种安详宁静的气质,多么地像我啊!
但事实上,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