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焦急的敲门声,打断了我飘扬的思绪,我放下笔,打开了门。——王红扒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吴医生,不好了,不好了,徐曼莉出现了呼吸困难……”
啊,——我的心里一惊,脚步儿就有些抖,我身后的那红翅膀一样的信件,还在我的桌子上飞翔呢,我那刚刚写下的浸润我火热爱情的字句,也被摊放着留在了桌子上。我门也没关,就急匆匆地跟着王红下楼了。
那在以后的一个小时里,在我办公室里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却无情地改变了我对于爱情的幻想,葬送了我35岁的婚姻之梦。精神病人大老张和王玉花,在没有护工的监视之下,偷偷进入到了我的办公室,大老张拿起那鸟翅膀一样的信件,轻轻地读了起来,但是,他越读越气愤,越气愤就越想撕东西摔东西,他首先撕的就是他手上的那封情书,然后把那个司机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一个遍,然后将我桌子上的那些美丽的字句,也撕的乱七八糟!在他看来,我竟然敢背叛他,我竟然敢爱上别人,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是他不能容忍的!他抓起我桌子上的台灯,劈啪地摔到了地上,他从我的小床上抱起我的被子,将它们从我的窗口撇到了楼下,他用肩膀扛起我的办公桌,愤怒地在原地打了一个转儿,狠狠地摔在地上,……,椅子、桌子、床、都横七竖八,都噼里啪啦,把个王玉花吓得哭了起来,护工们赶到的时候,大老张还气哼哼地说,“谁敢管老子,老子就掐死谁?谁敢管老子,老子这一辈子都和他没完?”他咔吧一声,掰断了一根桌子腿,说,“不怕死的,就来吧!”
护工们吓得不敢靠前,但他们又不敢给我打电话,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向前推进……
徐曼莉的情况很不好,姬晓娅爬在她的床前哭了起来,我听王红说,姬晓娅刚刚给她说了医生黄小华和萧艳萍的事情,并且她告诉她,如果不是吴医生和王红帮忙的话,那徐老师你就有可能被黄医生用手术刀划开你的肚子,拿出你的肺来……,我不敢过分地埋怨姬晓娅,因为她的情绪看起来也很不稳,我害怕如果她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更不好收场了!我拍着姬晓娅的肩膀说,“姬晓娅,你起来吧,别哭了!相信我们的力量,我们会尽力挽救她的!”
肺病科的医生们给徐曼莉的鼻孔处插上了呼吸机,那源源不断的氧气透过她那还活着的肺叶被吸入到了她的五脏六腑,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她问我,“我这是在哪里啊?我是到了洁白的天堂吗?”
我轻轻一笑,握住了她的手,“不,徐老师,你这是在我们的雁城医院里呢!你放心地养病吧!我相信——”
“哦,”她叹了口气说,“我感觉,我可能,我活不多少时日了,我就要找我的婷婷去了,我们将在天堂里相逢啊!但我有一个心愿啊,我不知我这个样子还能不能实现?”
我说,“哪你说吧!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忙的!你说吧!”
“我想我要是死了,我应该死在我的老家,我要回我的老家,我要带着我婷婷的骨灰回到那个叫做梁惠镇的小镇,我要回到那个叫做梁村的地方!那是我的家啊!我的爸爸和妈妈都在等着我呢!”——她一连说出了这么多的话,嗓子眼儿里的气流又被她的咽腔卡住了,她剧烈地咳了起来。
我抓紧了她的手,说,“放心吧,徐老师,我会帮助你实现这个愿望的,我们会带你回到了老家的,我们也会带着婷婷回去的……”但我没有说完,泪水就滚落了下来,我知道,就目前徐曼莉的情况,她极有可能到不了老家,就会死在路上!
姬晓娅扑过来,说,“徐老师,我要和你一起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啊!请你不要撇下我,不要撇下我!”
我抱着姬晓娅倾斜的身子,我说,“姬晓娅,你不要激动,让我们一起来想办法,我想我们会有办法的!”
我找到了院长,向他说出了徐曼莉死前的愿望,我希望医院能够给这位特殊的病人以全力的支持。院长表现出他少有的人道主义,竟然全力支持我们的做法。他吩咐小护士们赶紧去车站购买前往梁惠镇的火车票,并且还安排一位资深的肺病医师跟随我们前往。当时我没有问问一向注重经济效益的院长,为何如此对我们开恩啊,这件事情过去了一些时日之后,我才从廖医生的嘴中得知,院长之所以要这么做,也是为了医院的未来。因为就徐曼莉的情况来说,雁城的大街小巷几乎都知道了她的故事,她的学校,她的女儿,她的肺癌,以及她的婚姻,和那些由此所带来的不能避免的死亡,……,那徐曼莉自然就是一块耀眼的招牌了,医院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要扩大医院在社会上的影响,那随之而来的经济效益,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的眼前弥漫着一片明媚的阳光,我在第一时间里将这个消息传达给了徐曼莉,王红和姬晓娅也赶紧收拾自己的包裹,像那等在弦上的箭一样,只需手指一弹,那箭就会飞向梁惠镇了,那遥远的梁惠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是徐曼莉口中所描述的那种山美水美的地方吗?那遥远的梁惠镇真的是姬晓娅和王红所梦想的能够疗伤的地方吗?
所有的人都整装待发,我也不得不赶往我的办公室,我也要稍稍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可我一推门,那门内的一切就将我击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房间里一片狼藉,那像极了红翅膀的信件被撕成了万千片飘飞的红羽毛,我那平铺在桌子上的那些灵动的文字,也被撕的粉碎,还有那些桌子,那些椅子,我的床,我的被子……
风,从那扇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风,扬起了窗口的白窗帘,风扑在了我惊惧的脸上,我一个箭步扑在了桌子上,我挥舞着我柔软的双臂,我要扑落下那些梦中的红羽毛,我想,那张着红翼的鸟儿已经死亡了,但我如何埋葬那只鸟儿呢?我将要拿什么来追赶我那奔跑的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