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个乌拉草原,神秘莫测,奇妙多变。
大自然造就了乌拉草原,其貌随着“天意”发展着,人为的痕迹不多。虽在那低洼的河套开垦了农田,生长了不十分茂盛的树木,但“沧海之大,桑田几何”,那广袤的土地荒凉无比,有些地方常年人迹罕至。
至于这里有没有矿产,有没有开发的价值,这里能给人类贡献多少,似乎没有人进行过论证。干旱、风大、气候寒冷是这里的显着特征。
那矗立着的座座高墙,始建于50年代中期。这是解放后建起的监狱,用以改造不法分子。真是颇具匠心,说实话,如果不借助交通工具,单靠两条腿,要走出乌拉草原,并非易事。
犯人中不乏企图逃匿者,他们挖空心思地去寻找各种逃跑的机会。
面对充满敌意而又奸诈无比的灵魂,置身于这复杂而又恶劣的环境,武警官兵无不思考着一个严峻的问题:怎样用勇敢和智慧去战胜、改造、教育对方,协同劳改部门完成改造任务。
大队长席恒利,1969年当战士时就跨进了这片神秘的草原。旷野、监狱、犯人,对这个陕西“楞娃”来说,全是新鲜的。现在,摆在他面前的现实是:那些犯人中多数人老老实实地接受改造,不服改造的亦为数不少,策划越狱者有之;利用地形进行隐藏或逃跑者有之,挖洞、翻墙,企图抢夺哨兵的武器者有之。
席恒利熟悉乌拉草原的一切,他骑马、坐车、步行多次察看这里的地形,方圆几十里的小山沟都能叫得上名字。当然,对犯人情况也不例外,那些重点犯、一般犯的情况;那些要犯的面貌、特征;农场改造工作的进展等等,无不装在他脑海里。
摆在席恒利面前的是一部50年代生产的那种手摇电话机。他双眉紧锁着,烟雾已笼罩了整个房间,但他似乎习惯了,又抽了一口夹在手指缝中的香烟,然后缓缓地吐出来,一股烟雾弯弯曲曲的从眼前向上散去。他看了看电话机,没有动静,不耐烦地站了起来,在两步就能走到头的空间踱起步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又一时感到难以解开。
历来的追捕从不像这一次,少则几小时,多则三四天,再奸诈的罪犯也难逃出大草原。自1984年以来共有7次大追捕,席恒利都亲自指挥,从来也没有这次棘手。
这次逃跑的犯人之多是过去没有的,而且l0天过去了,仍然没有一点音讯。席恒利的本子上--记着罪犯的名字、年龄、特征,而且也背得滚瓜烂熟,一想起这些可恶的家伙,怒火便从他心里升腾。
4天前的一个深夜,关在狱外小禁闭室的6名罪犯突然越狱逃跑。当时小禁闭室不属于哨兵警戒的范围,但警惕的武警战士迅速发现了这一情况。十几分钟以后,农场的管教干部、武警第四、六、九3个中队的干部战士,按照预定的方案,全线包抄,展开大围堵。然而,事出意外,6名罪犯如同魔影,连一点踪迹也没留下就逃得无影无踪了,警场双方折腾了大半夜,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席恒利那晚一夜没合眼,部队出动后,他驱车赶到了场部,参加了紧急联席会议,分析案情,确定追捕方案。当晚,警场双方成立了10多个堵截小组,驻地周围的民兵也组织起来了。
天一亮,场部所有的车辆全部出动,把堵截小组和追捕小组拉到了指定地点,在几十里甚至几百里外的主要交通要道上设了卡,追捕小组又成放射形向草原的各个角落进击,大草原布下了天罗地网。
然而,4天过去了,堵截和追捕小组每天的情况报告都让人失望。
罪犯难道上了天,入了地,长了翅膀?作为指挥员的席恒利思索着,判断着。据场部提供的情况,6名罪犯都是新从上海调来的,对当地地理不熟,和驻地藏民语言也不通,加之没有交通工具,他们也不敢借助交通工具。短短时间,他们能逃到哪里去?看来这几个罪犯非同一般,不但作案手段相当高,对我公安管教人员的逮捕也有相当敏感的应付手段,对付他们确实得用心计。
席恒利下意识地又看了看那部旧电话机,见仍然没有动静,立即下定决心,要待今天追捕小组回来后,召集各中队长会议,调整部署和拟定新的追捕方案。
当年文成公主的铁骑踏过的草原上,如今已开拓成了宽阔的宁果公路,江河源头出入的车辆都从这里经过。往日,由于草原视野开阔道路车少障碍少,过往车辆畅通无阻地奔驰着。这几天,情况突然有点紧张。西宁、湟源、卡卜卡、河卡、九道班,沿途都站着身穿警服、手持武器的武警和管教干部,他们小红旗一挥,那大车、小车、载人的、拉货的一律都得停下来,接受检查。
漫漫高原路,茫茫大草原,寒风嗖嗖,战士们不分白天黑夜工作着。饿了,啃几口干馒头,吃几块干面包;困了,裹着大衣打个盹,衣服和枪支须臾不离身。然而,那些过往的司机们还不理解,一日遇上几次挡车检查,就骂骂咧咧,牢骚连天。
一天,从南面又来了两辆汽车,执勤战士挡住车辆问司机:“你碰到几个穿黑衣服的人了吗?”
司机答:“见到了”。
“有几个?”
“五六个,没细数。”
“往哪里去了?”
“在河卡附近往南去了。”
案情就是命令,不管是真是假,堵截心切的战士们立即将情况报告到大队部,席大队长立即部署追捕小组奔南,由九中队的班长李存喜带队。
李存喜一行5人领受任务后,立即奔赴河卡方向,后又向南猛追,几双警惕的眼睛在来往的车辆、路旁的草原、山沟搜寻着。
高原上看起来不甚陡峭的山峦,海拔都在3000米以上。一般人到了这里,都有高原反应,头晕、恶心、呕吐,李存喜他们虽已喝了几年大草原的风雪,但也不免有“反应”。
东方天际微明之时,车到果洛玉树分道的花石峡。“花石峡不住店”,当地人都这样说。不为别的,就为这里海拔4000多米,氧气不够用,气喘不过来,心脏的跳动要“变速”。战士们一到这里就感到是在“另一个星球”之上,头重脚轻,身不由己。
然而,自己是来追捕逃犯的这一点谁都没有忘记,大家心里也十分清楚,说不定罪犯就在眼前。不待老班长下命令,各自做好了战斗准备。
根据一位老乡提供的情况,几个可疑人向西边的山头走去。战士们不顾旅途疲劳和高山反应,向西追去。走一段后他们发现脚下是一块沼泽地,艰难地走过沼泽地,不远处有几个黑影在晃动。“有人”,李存喜激动地喊了一声。战士们循声望去,果然发现了情况。
“快跟上!”李班长低声给战士们下达命令。
影子越来越大了,东方也渐渐发白了。天哪?这哪是什么罪犯,分明是身穿羊皮大衣的3个藏族牧民,他们正赶着两头牦牛,拉着两条狗赶路。
“你们到哪里去?”李存喜问。
有个会汉语的回答:“到山那边去。”
“看到有6个穿黑衣服的人了吗?”
“走了一路,就碰到你们几个。”
“哎,路又白走了。”
李存喜知道上当了,又气又恨。他看了看手表,2小时过去了,立即想到该让大家吃点东西,休息休息了。于是,有气无力地挥了一下手:“回!”
席恒利不愧是多年和罪犯打交道的老手。跟踪到宁果公路上追捕的小组出发后,他当时判断很可能会扑空。一是司机提供的情况难辨真伪;二是罪犯很狡猾,他们不一定沿公路跑,假如他们改用牦牛、马或者其他交通工具,改道向其他方向逃窜呢?
席恒利当即下达命令,在没有抓到罪犯以前,执行任务的追捕小组不能撤回,要按原计划堵截和搜捕,不能给犯罪分子以任何可乘之机。
茫茫的乌拉草原,宁静而冷清。它似乎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也不分敌我友,给予人类,给予这里的一切生灵,都是一样的分配:干燥、寒冷、风雨无常。
今天的天气显然好了起来,日头一大早就挂在天上,没有受到任何的干扰,天空蓝蓝的,只有西边很远的地方有几朵白云。已经5月中旬了,绿草才挤出一小点嫩芽,地上还是那种给人以凄楚的淡黄色。偶尔有几只野麻雀,“叽叽喳喳”地从头顶飞过,算是这荒漠之中唯一的生机。在草原的一角,3名战士艰难的行走着,看样子已经很疲惫,每迈一步都显得那么吃力。
“排长,咱们休息休息吧。”走在后面的战士说。
“再坚持一会吧,路还远着哩。”前面的那个有气无力的回答说。
“排长,我的脚火辣辣的,腿疼得厉害。”后面的那个战士已带了点哭腔。
“那好吧,咱们边休息边吃点东西,鼓鼓劲再走。”排长回了回头,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战友。
“扑通”,排长的话音刚落,两名战士几乎同时倒下了。
“唉,这该死的罪犯。”排长叹了口气,也身不由己地倒了下去。
排长叫马慧德,是代理的,命令还没打印,其实是四中队的一名班长。
这天一大早,马慧德小组和其他小组一样,领受任务后匆匆上了路,挎包里只装了几十个干馒头,水壶就那么大,里面只装2斤水,口渴时只够一个人一次解渴的。
马慧德带的两名战士都是新兵。小时候,他们曾在那麦垛里,在那墙旮旯里,玩过抓“特务”的游戏,也扮演过那夹着尾巴逃跑的“坏人”,他们希望成为一名真正的侦察员。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们穿上了警服,走进了橄榄绿色的警营。
看押罪犯的生活,如同一张白纸上画了几道黑杠,平淡无味,单调呆板,丝毫引不起他们的兴趣。
可是,这一次不同了,这几天虽连续作战,个个疲惫不堪。但他们警惕的眼睛却不断扫视着四方。因为,说不定眼前罪犯会立即出现。由于过度疲劳,有的战士实在坚持不住了。
“起来,快起来,咱们喝点水,吃点馒头,时间不早了,还得赶路。”马慧德看着前方叫了叫他的战友。
沉默,没有人回答。
怎么回事,他回过头来看他的战友。
噢!原来两名新战士已经睡着了,睡得那样香甜。他不忍心打搅,真想让两名战士多睡一会儿。
草原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大晴天,一眨眼工夫,就飞来了一片浓云,接着狂风大作,雷鸣电闪,大雨倾盆而至。
“啊!舒服极了,没想到来了个露天沐浴。多少天洗不上个澡,今天可洗个够!”3人被这突然而至的大雨浇醒了,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凉水澡。
“啊!水,这不是我们渴望的水吗?”雨后天霁,明媚的阳光把草原上那刚刚积下来的一小坑一小坑的水映照得闪闪发光,如同一枚枚散落的银元。
“喝吧,战友们,别嫌它脏了。”尽管那上面飘着牛粪。渴了一天的战士们已顾不上这些了,一个个趴在了草滩上的水坑旁,像那靠草原生存的耗牛、山羊、野兔,尽情地吸吮着。
疲乏没有了,精神又来了,脚下又快了起来。
狡猾的逃犯,究竟在哪里?其实,他们就在距追捕小组不远的一个土旮旯里,这个土旮旯可监视很远很远的地方,并且四面都有退路。他们东躲西藏,白天不敢跑,只有到了夜晚才敢跑一阵,并且不敢走正路,就靠两条腿在大草原上瞎撞,4天光景才走出这七八十里路。
“我渴得要命,给一块糖吧。”一名逃犯向姓郭的乞求道。
“你他妈老想好事,老子就偷来一包糖,两包方便面,早就让你们抢光了,现在还嚷嚷什么。”姓郭的不耐烦地回复道。
“哥儿们,都冷静一下,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要有难同当。再别说气话了。”又一犯人劝道。
“是啊,现在重要的是想办法,怎么能搞点吃的,搞几套衣服,汉民的、藏民的都行,还有马或者车,得赶紧离开这里。这样下去总不是好事,我心里头有不祥的预兆。”又一犯人在那里插话。
“想办法,想办法!你想的办法在哪里?真他妈会唱高调。”那个爱发火的姓郭的犯人说。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现在听我说,我有个主意看行不行?”里头有个叫陈小敏的犯人突然坐起来说。
“什么主意?快说。”5个犯人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把头凑到一堆,把耳朵拉得老长。
陈小敏见状,顿时得意起来:“我们白天好好睡觉,到了晚上,向西北方向走。你们看到没有,那边有一顶白色帐篷,大伙看。”说着伸出手指向西北方向。
“看不见啊?”一个犯人说。
“笨蛋,你瞎了眼了,老子一眼就看出来了。小敏,你说得很对,那儿是有一座帐篷”姓郭的肯定陈犯的发现。
陈犯接着说:“今晚,我们就行动,两三个小时就够用了,草原上只有藏民,我们到那里再弄吃的、穿的,藏民家都有马,每人搞一匹,然后乘黑夜,跨战马,一身轻,向东走,武警和管教干部再厉害,也想不到我们这一招。”
“万一藏民不给,或者反抗,或者报案呢?”一犯人提出了疑问。
“你他妈是吃素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藏民如果不听我们的,我们就给他来个……”又是那个姓郭的在说话。他把牙咬得咯嘣乱响,做了个置人于死地的手势。
“对,就这样,我们不是犯人吗?你干也是犯罪,不干也是犯罪,与其******平平淡淡的活着,还不如干出点名堂来,让你管教干部和武警瞧瞧,我们这些人不是好惹的。”
“哥儿们,我饿得受不了了,恐怕等不到今晚……我……”躺在地上的瘦子有气无力、神色沮丧地哀叹道。
“注意,有情况!”那个放风的突然紧张地发出信号。
一听有情况,气氛立即紧张起来,在土旮旯里东倒西歪龟缩的几个黑色幽灵,突然直起了身子,眼珠子瞪得老大,伸出半个脑袋向前窥视。
“就在正前方,那个黑乎乎的东西。瞧,正朝这里运动,可能是人。是警察还是牧民,现在还看不清。”放风的说。
“注意隐蔽,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一个年龄稍大点的说。“远着哩,万一不是朝我们来的,就不要理他,如果是警察。我们就向东面去,那里地势低,不容易被发现。”又是那个陈小敏说。
黑影越来越近了,它依然漫不经心地走着。
“嘿!这下好了,送上门来的肉,看清了吗?那不是人,是一匹4只蹄子的东西,别怕了,哥儿们,快想办法捉住它。”那个姓陈的突然高喊起来。
“他奶奶的,可把人吓坏了!走,哥儿们。跟我来两个活的,管把那4个蹄子砍下来。”姓郭的兴奋得跳了起来,眉飞色舞狂喊道。
“走,我跟你去。”听说是4个蹄子的,几个人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了。两个“勇敢者”,跟着姓郭的从低洼处迂回着向黑影奔去。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姓郭的回来了。那个曾经使6个人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喘的东西,原来是一头普通的毛驴。
天上的鹅肉,地上的驴肉,这是最好不过的了。被饥饿折磨了四五天之久,已到了死亡边缘的逃犯,见了大毛驴,喜出望外,如见到了救星,一齐扑了上去。
毛驴,老实的毛驴,它哪里能理解这些。人驯服了它,它对人永远是温顺的。可是,它并不认识人的善良与邪恶,此时它站在将要把它活吞下去的刽子手面前,仍是那样的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