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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梦断金山(1)

古神话里有座太阳山,那里金银遍地,珠光闪烁。樵夫老二骑上大鸟去了趟太阳山发了财,盖了新房子,娶了新媳妇。老大欲火攻心,顿生邪念,扮成樵夫也去了趟太阳山,但由于贪心不足,被烧死在太阳山上。

这个神话也许旨在告诫人们不能贪心不足,要以清正为本,但并没有多少人领其意旨。古往今来,黄金不知扭曲了多少灵魂,在它的诱惑下,不知多少人演出了阴谋暗算、你死我活、蒙面劫道、步步追杀的悲剧、喜剧、丑剧和闹剧。这些活剧一直演到了今天,而且愈演愈烈,愈演愈奇……

关于“狗头金”的传说

山庄路口。

“听说了吗?上乌图美仁的第一镐就挖了个狗头金!”传播者的语气充满了神秘。

“据说那上面一锹沙子半锹金哩。”搭话者随声附和。

“有金子是不假,可咱们上不去呀!上面缺氧、缺水,缺烧的。”第三个面有难色。

“怕什么,死不了就抱个金娃子回来!”第4个显然是个重金轻命者。

这些对话的真假难以考证,但在青海的高原金场挖到狗头金确有其事。据l986年12月18日《青海日报》报道:“我省三位农民,l2月11日将他们采到的一块毛重7709.55克的特大天然砂金卖给国家,这是继1983年湟中县几位农民在海西地区采到的毛重3561.07克天然金块之后又一特大金块。”而金子出得最多,含金比重最大的又属于乌图美仁高地。它像一座金山,对采金的金农们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的确,乌图美仁遍地是金,可它那恶劣的环境气候也并非常人所能承受得了的。抛开那空气稀薄的海拔6000多米不说,那茫茫的千里沙漠像无边无际的黄海洋,上面树无一棵,草无一根,路无一条。车开不进去,人走不进去,唯一的办法是借助骆驼这条“旱舟”运送。谁中途走失就等于毙命,谁患上疾病只有死路一条。但是,闪光的黄金诱惑力毕竟太大了。挖上一个狗头金,贫穷的人家可以一夜之间变成富翁,甚至几代人受用不尽,多么美妙的黄金梦!再说,上去呆的时光不会太长,长则三五个月,短则半个月,个把星期,死就一定会摊到自己身上?于是,前来淘金者源源不断,没有烧的,就烧白面;没有住的,铺张皮子躺在地上。心里想着黄金,苦算得了什么!

实在上不了那么高的地方也不要紧,不敢冒这个险,还有的是安全的地方可去。

巴颜喀拉山脉中的大场金场,一条又宽又长的藏金沟,那一片连着一片的白帐篷就像天空落下的白云。人们刨开地皮,架上溜槽,便一锹沙子一勺水地淘开了金。一个汉子不断把沙石铲放到溜槽高头的铁筛里,另一个小伙一边往铁筛里倒水,一边匀速而有节奏地摇动着铁筛。随着铁筛的颠摇,沙子和沙金被水冲下了溜槽,沙子被水冲走子,沙金都留在了溜槽的横格上。哗啦--,哗啦--,淘金者们就这样兴致勃勃地用粗糙的双手长年累月演奏着这支原始而古老的曲子,那是他们生活中的变奏曲,明天的金色梦。

在一个金场的东北角,有个令人眼红的采金点。金把头是个非凡人物。他盖了楼房、娶了三妾两室,听说还是城里的妞。他们家有几台汽车,轰轰烈烈地把雇来的金农送上山,还带上了推土机、发电机和彩电。收不到电视时,他们就自己放录像。采金实行半机械化。那里金农开的钱比别的采金点高出一倍还多。这个地方成了人们对比追逐奋斗的目标和榜样。人们向往着美好的明天,也像这位老板一样盖洋楼、娶淑女、坐汽车。

高原金场里,酿造着各色各样的梦。

野性谷的世界

有人说,高原“马前桃花马后雪。”有人说,这里的地“野”,风“野”,兽野,人也野。“天苍苍,路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是这里的真实写照。

在这世界屋脊的高原上,由于风过分地热情,阳光也过分地慷慨。金农们也就过分地大方,只要舒服和痛快,他们就从里往外把文明社会披上的遮羞布扒它个精光。那力量象征的腱子肉,在阳光下闪着红光。那烤面包似的脊背与大地融为一体。他们堪称中国最标准的“模特”。

在金农面前,金把头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们每天把采金农采出的沙金精心收到塑料袋里藏于身上,此外,还对金农打骂体罚。而最没有民主和地位的,是那些被人贩子骗来的金农。

夜幕降临之时是金把头们大施淫威的时候。他们打人的方法很奸,自己不亲自出面,借用自己的亲信派人来打自己的部下,使挨打的金农们找不到债主。

这天夜里,一个淘金坑里的马车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个人,他不断地呻吟,只有夜风陪伴、抚慰着他。他为何独自躺在露天的马车上?如果再一细看,便发现他两手被分别铐在马车辕上。他家是宁夏的。一个多月前,他从一个电视广告上得到青海省某金矿招工的消息,广告上说什么包吃包住包开支,条件怎么优惠等等,把条件说得天花乱坠,迷惑了这年轻人的心。没想到他报名来到金场,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人贩子以500元的人头费把他卖给了金把头。他想逃跑,但跑不出去,金把头狠狠地把他打伤了。白天还逼他干活,晚上便把他铐在马车上。他望着天上的寒星、月亮,想起远方的父母,两道泪水簌簌地流淌了出来,淌下面颊,又流进了他心里。

竞争并不是现代的发明,而是自然界给生物提供的自然选择。生存竞争,优胜劣汰在这个返祖的环境中表现得尤其突出。于是,时常为争夺“红金台”而发生的群体械斗就不足为怪了。

在乌图美仁高原上,有一个众人眼红的红金台。“一锹沙子半锹金”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成为无数采金者的争夺目标。在这纷乱庞杂的争夺阵营中,最有实力争夺它的是湟中县与民和县的金农,共同的利益使形同散沙的金农们形成一条统一战线而势均力敌。他们是操纵和影响金场局势的“超级团伙”。于是,这两个“超级团伙”便围绕红金台展开了拉锯战。他们在红金台旁修造了碉堡,架上了枪支,很快使金场的斗争趋向了白热化。一位参加过金场争夺战斗的金农在自己的日记中曾经这样写道:

“……今天听说湟中人要夺民和人占领的红金台。我们跑到山头,观察了望,枪声如爆竹,炸药包声声不断,湟中人伤亡惨重,开始败了下来。民和人乘胜追击,实行日本人的‘三光政策’,一时山沟里火光冲天、烟雾滚滚,把湟中人推到了红山根。到了下午4点多钟,湟中人已无家可归,为了活命,开始反扑。他们高举铁锹,手握镐把,开始拼命,把民和人一步步推下了山。湟中人胜利了,湟中人胜利了,湟中人有活命了。我们高举得胜红旗,分班站岗,保卫胜利果实。到了第二天,开始分果实、分地盘,参战人员每人一步,我们也分到了四步。”

这就是“红金台”战争的真实写照。

神山在呼唤

高原的山是壮观的。它们像一根根擎天的巨柱,撑住了祖国的西天,怪不得藏民们赋予了它神的象征。

高原的山又是豪爽的。它像祖国母体中隆起的一个个坚实而丰满的乳房,哺育着高原上的精灵。

格萨尔王当年设立的千军点将台,又赋予了它神的意志。于是,高原上草丰畜足,地肥人旺。

然而,自从淘金者的足迹踏上了高原,疯狂的人们把神山挖得疮痍满目,夺走了牛羊赖以生存的草地,它们望着坑坑洼洼的沙石地,就像待哺乳的羊羔一样哞哞哀叫着,是那么凄凉,那么茫然。

这天,麻多乡的草山里有一家牧民沮丧地把帐篷拆了。这是用黑耗牛毛编织的帐篷,被卷成一堆装上了牛车。主人是个40多岁的汉子,他尽管对这地方恋恋不舍,但他的草山被金农们挖光了,他的牧群再也没草可吃了。他只好随牧群一起流落他乡。

金场不远的山那边,有户牧民家里有个叫丽玛的少女。丽玛今年16岁,是山里为数不多的女学生。她头上扎着无数根小辫,像柳条一样在她的头上垂挂着,走起道来飘飘拂拂,煞是动人。她最爱唱《洗衣舞》中的金珠玛米,还会唱时下的流行歌曲。她的歌很美,美得像酒一样香飘十里,让人心醉。

一个浓云密布的傍晚,丽玛正唱着《牧羊曲》赶牛羊走过山岗,突然,一伙蒙面人扑向了丽玛,抓住了她的胳膊,撩起了她的长裙,扯下她的内裤,野蛮地把她捺倒在地。从此,她那柳条般密密匝匝垂吊着的头发乱了。她那美丽的歌声也消失了。

神山发怒了。

几百名牧民借赛马之机集中了起来。慓悍的牧民们挎上了猎枪,骑上快马,跑出赛场,便策马扬鞭直奔金场而来。一个领头的对金农们说:

“限你们两小时离开金场,不然我们要清场了。”

金农们也毫不示弱,一个膀大腰圆的金农往前跨了一步,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每人240元的草皮费白交了?为什么要让我们走?”

“你们乱挖草山,偷我们的羊,强奸我们的妇女……”

“谁干的你们找谁算帐去。我们交了钱,挖定了。”

“到底走不走?”

“不走怎么着?”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牧民们开始动手拆帐篷,金农们急了眼,挥镐就打。牧民们见弟兄吃了亏,于是,动起了真家伙。“砰”的一声,一个金农应声倒在地上。

“妈的,我们和他们拼了。”金农伙计抓起铁锹、木棒,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向牧民们逼了过来。

“站住,再往前走,我们真的要开枪了。”

“打吧!有种的往这打。”最前面的一个壮汉用拳头擂了擂自己的胸脯,嘭嘭直响,一副敢死队的气概。

一触即发的严峻时刻。

“住手--”这时,公安人员闻讯赶来,这场流血事件才算暂时避免了。

然而,枪声却依然回荡在山谷中,发出阵阵回响。这是对法律的呼唤,也是对正义的呼唤。

东北虎西征

轰--轰--,标有“WJ”字样的车队在青海高原的土路上行进。最前面是一辆北京吉普,后面跟着三台大解放和一台日本丰田吉普。在一条沙河里,一台解放车怪吼了一阵,便有气无力地搁浅在了那里。

“怎么回事?”一个瘦小的警官从丰田吉普上跳下来向前察看。这位身穿马裤呢制服的就是这支队伍中最高的指挥官--黄金一总队一支队参谋长那勇。

尽管这支队伍的精兵强将都是他内选外挑组成的。但到了青海,他好像还有许多不满意的地方,心里直想发脾气。车队行进的是如此地慢,从西宁出发了9天,像蜗牛一样迟迟到不了金场。而且随着海拔的增高,战士身体的反应越来越明显。不少战士流鼻血、呕吐、病倒甚至休克。到高原怎么这个样子?在黑龙江的时候,他们可是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战士啊!

半年前,他到新兵中队去物色西征队伍的角色,战士们都收操了,只有一个调皮的新兵拽着器械场的云梯要往上爬,他走了过去。新兵愣了愣,“啪”一个立正在他跟前站住了。那勇说:“你给我上。”那个战士像猴子一样爬了上去,待那个新兵下来,他竟然猛拍人家一掌说:“好,这个兵我要了。”弄得人家新兵当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支西征的队伍由他来负责组建,他掌握的标准当然不低,思想作风要过得硬,身体和技术也要过得硬,差一条也甭想在他这儿沾边。内部挑遍了,他又来到了兄弟部队武警黑龙江总队特警队的训练场,佯装在一旁看热闹,眼睛却像扫描仪一样在那群生龙活虎的战士身上扫来扫去,逐渐被那两个小老虎似的兵吸引住了。那两个兵长得虎头虎脑,对打起来动作精熟利落,勇猛有力。真可谓攻如猛虎,守如泰山,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队长,支援我们几个兵怎么样!”那勇找到了直属大队长杨树清。

“什么样的?”

“就是那个外号叫‘黑虎’的,还有……”

“你眼睛真厉害,那是我们的尖子呀!”

“你们高手如林,就支援我们一把吧!我们要到大西北去执行任务,那里……”他把难处说了一通。大队长杨树清不得不忍痛割爱。就这样,他四处去挖、挑,才带出了这支精兵强将的西征军。

没想到,西征军到西北的第一个难题是高原反应,还没到目的地,问题就接踵而来。他真想发脾气,痛痛快快地骂人。可是……唉--。临行前,总队长特意找他谈话,其中最重的那两句又响在他耳边:“那勇同志,这个任务不同寻常,请把自己的老毛病改改,一是不许喝酒,二是不许骂人。”

他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大家也了解他这个缺点。喝酒是他在总队当管理科副科长时学会的。他的酒量很大,叫“斤把不违”。为此,他的“公关”工作开展得很出色。骂人的原因说来复杂,他从小失去双亲,缺乏父爱和母爱而使他性格暴躁。他秉性耿直,对部下严,容不得花花心眼歪歪道。看到不顺眼的事,就是天皇老子他也不饶。就这样,他这两条出了名,不管是在酒桌上还是工作中,人们都惧他三分。可是,这里是青海,远离故乡和主体部队,他意识到自己的脾气真得改改。于是,他耐着性子走上前去,指挥战士把陷在泥沙里的车子推出来。

那勇坐在驾驶员旁的坐椅上,望着不断向车前扑来的黄土高坡,远处是高高的白雪山,近处是灰苍苍的馒头山。天上的云压得很低,很低,好像就在雪山顶上。那勇注视着景色的变幻心想:金场等待着我们的将是什么呢?

神秘的医生

武警的车一开到金场,就引起了轩然大波。金农们像羊群般地向山上跑去。

中队刚扎下帐篷,准备找几个金农来聊聊,好开展下一步工作。可派出去的干部和战士沮丧地回来说:“不知咋回事,我们一去金农们就成群地跑了。”

怎么回事?大家越加纳闷。

还是当地领他们上山的一名同志,探到一点消息。原来,在他们到来之前,金场就流传开这样一种舆论,最近要从北京来一支武警部队,个个武艺高强,抓到金农就没收金子,不给就吊起来打……

“完全颠倒了,我们成了‘鬼子兵’,走私犯倒成了‘李向阳’。”有人深有感触地说。因走私犯在金场既受到欢迎,还受到保护。这种不正常的社会现象,不能不令人担心和忧虑。

第二天,武警驻地挂出了一个高悬上空的横标:“武警义务诊所”,是用两根铁杆衔接挂起来的。还有一个醒目的红十字。这是向群众宣传和了解情况的第一步措施。因高原上最困难的是看病,病患者送不出去而卒于山上。通过这个“义务诊所”的渠道来加强对金家的宣传和感情联络,无疑是个最好的方式和渠道。

观望,惊疑。第三天,有人徘徊在高高的红十字下,警医王维正走了过去。

“看病吗?请进来吧!”

第一个踏入义务诊所的是个藏民,语言不通。对方比划了半天,王医生才领会其意,背着药箱跟他走了。

在离金场不远的帐篷里,王医生给躺在皮毛里的藏民打完针,藏民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让他喝下去。王医生从小喝奶长大的,后来吊了胃口,一喝就吐,于是连忙摇手。这个藏民误以为嫌他的奶脏不愿喝,从腰际拔出小刀亮在他面前,王医生苦笑着叹息了一声,一闭眼,一仰脖把它喝了下去。可是一喝完哇一声又吐了。

藏民却笑了。他为王医生的诚意而高兴。

金农们也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迈进了义务诊所。

当然,王医生不仅仅是治病,有时,也充当另一种角色,完成特殊的任务。

这天,金场的帐篷生活区走来了一个医生和“摄影记者”。他们挨个给帐篷里的人查询病情,然后来到西北角的挂花布帘的帐篷前,这个帐篷里有几个神秘的女郎。

“里面有人吗?”王医生站在门口向里边喊。半天,才出来一个中年汉子,不耐烦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