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兵发死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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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兵发死亡谷(1)

震惊!一个叫“井喷”的恶魔突然降临,开县高桥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一时间成了世人注目的焦点。

震撼!一夜之间,高桥镇人走室空,鸟尽兽绝,成为名副其实的“死亡谷”,肆虐的魔鬼吞噬了243条无辜的生命。

2003年12月23日,人们不会忘记这个充满恐怖的日子,不会忘记这场惊心动魄的人“魔”之战,不会忘记在这场特殊战斗中发生的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

恐怖的“潘多拉魔盒”

23日22时许,正在钻探作业的开县高桥镇川东北气矿罗家16号矿井突然发生井喷,一道黑色的气浪裹挟着泥沙喷涌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

听到异常声响,家距井喷现场仅100米远的廖用从床上跳下来,从窗口向外张望。在井架上的探照灯照耀下,他看到惊愕的一幕:轰的一声巨响,一个火球腾空而起。火球熄灭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黑色的烟柱,直冲天空。井喷的动静很大,地在摇晃,屋在摇晃,窗户上的玻璃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少顷,高高的井架突然坍塌,井喷现场顿时一片黑暗。

井喷了!黑暗中传来一声急切而凄惨的吼叫。廖用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从床上拉起熟睡中的家人,发动了停在门口的农用车,紧急逃命。

一股刺鼻的怪味直冲脑门,廖用感到头晕,直犯恶心,他不知道那就是硫化氢所致,拼命地加油快跑,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避开那怪味。

路上逃生的人越来越多,见有车子开来,不顾一切地向上爬。廖用开车跑了一阵,那怪味似乎消失了,停下来喘口气,安顿一下紧张的心态。

车停下不久,那怪味又跟踪而来。

又来了,快跑!身边有人在喊叫。

廖用不敢怠慢,又开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前狂奔……渐渐地,廖用感觉头发晕,眼发花,手脚不听使唤了,哐当一声,连车带人一起翻倒在路边的稻田里。

紧张、寒冷、惊吓,廖用从泥水里爬出来,再也不能开车了,车上20多名父老乡亲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逃出魔掌。

井喷了!井喷了!无线电波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一灾难性的事故逐级报告。县里、区里、市里,驻地公安、武警、消防、防化部队闻讯而动,立即作出抢险救灾的部署。

平安夜,部队紧急出动

平安夜,都市的霓虹灯五彩缤纷,绚丽多姿。超市里,饭店里,圣诞老人随处可见,笑容可掬地迎宾。大街上,小巷里,圣诞树满目生辉,树上挂满神秘的祝福……平安夜,温馨而祥和。

万州市郊外的警营,是另一番景象。熄灯号已响过,官兵们带着一天执勤训练的疲劳进入梦乡。警营的夜,静悄悄。

夜深了,招待所的一扇窗口里依然透出桔红色的灯光,透过窗帘,依稀可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晃动。他叫朱宏,重庆武警总队副参谋长,受命来部队蹲点,主持全面工作,临时住在招待所里。

他的案头放着两份请示报告,一份是请假报告,一份是用兵报告。后勤处助理员廖宜权家住开县高桥镇,请假的理由是家乡发生井喷事故,家人生死不详。那份用兵报告让人有点棘手。用兵申请单位是开县公安局,用兵理由是开县发生井喷。请求派开县中队两名战士携带武器前往事故现场,执行一项特殊任务。两份报告都和井喷有关,令他不解的是,发生灾难性事故派兵抢险是常有的事,可这一次只要两个兵,而且要荷枪实弹。动兵动枪不是小事,作为指挥员在情况不明时他不能贸然决定。他正要打电话询问情况,桌上的电话铃响了。电话是万州区公安局周局长打来的,电话内容同样和井喷有关。要求武警部队迅速派兵100人,前往开县井喷事故现场抢险救灾。

井喷!井喷!井喷!这接二连三的信息像一个又一个红色的警告,在朱宏副参谋长心里产生了一个又一个强大的冲击波。他有一个可怕的预感,一场灾难性的事故正在发生。

“报告总队长、政委,开县发生井喷事故,现场情况不明,官方提供的灾情已有8人丧生,当地政府要求部队前去救援……”朱宏一边向总队领导请示报告,一边给所属部队下达预先号令,做好出征准备。

部队的备战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车辆保障,物资保障,卫勤保障,通信保障,部队按照“处突”预案快速准备,快速集结。

一时间,静悄悄的警营人影幢幢,灯火通明,马达声声,整装待发的官兵没有人知道他们将去何方、执行什么样的任务。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总队党委作出决定,由朱宏副参谋长担任抢险部队一线总指挥,立即成立“前指”,率四支队100名官兵连夜赶往灾区实施救援。

部队就要出发了,“前指”的人员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难就难在支队的两名军事主官身上。支队长郑顺德、参谋长颜汉章已经确定转业,考虑他们的实际情况,在确定的“前指”名单里没有他们。

“朱副参谋长,我在这里当主官5年,组织部队参加过数十次‘处突’任务,我熟悉这里的环境,我熟悉我的士兵,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就让这次行动为我的军营生涯画一个圆满的句号吧!”郑顺德前来请战。

“朱副参谋长,谢谢组织对我的关心,我身体虽然不好,可我能抗得住,相信我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颜汉章患重感冒正在住院输液,请战电话是从医院打来的。

言之凿凿,情之切切。望着两位即将脱下戎装前来请战的领导,朱宏顿生感动,大手一拍--出发!

凌晨两点,人们还沉浸在平安夜的狂欢之中,武警救援车队穿过灯火通明的市区,驶进深沉的夜幕中。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坐在指挥车上的朱宏心情无法平静,作为军事指挥员,他指挥过彩虹桥垮塌、乌龙山体滑坡、抗洪救灾等多次抢险救灾任务,可这一次任务不同,面对的敌人是“硫化氢”,看不到,摸不着,危害性有多大,现场死伤有多少,如何营救群众,如何保护自己,这是一场从没经历过的遭遇战,能否打赢,他没有把握。可有一点他深深懂得,如果决策失误,造成重大后果,他将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从开县到事故现场的路变得陡峭起来。上是悬崖,下是峭壁,四周是浓浓的大雾,三米外一片混沌,司机将头伸出窗外,运兵车队在人的引领下蜗牛般艰难地向前爬行。

“注意安全!万无一失!”坐在首车上的朱宏不停地走下车,提醒长途疲劳驾驶的司机。每辆车上都有几十条生命啊,稍有不慎,车毁人亡,交不了差啊!

每十分钟拉一次警报,每半小时停车一次,为提高司机的兴奋点,他断然采取非常措施。

车轮滚滚,警报声声,救援车队打破山区黎明的宁静,呼啸着朝事故现场驶去。

走进“死亡谷”

25日上午10时,朱宏带领的救援部队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在第一时间赶到高桥镇。

大雾慢慢地飘散,远山、村寨和周围的景物变得清晰起来,映现在官兵眼前的是一幅令人恐怖的世界末日图:小镇人去楼空,不见炊烟,不闻鸟鸣,死一般的沉寂。人们走得匆忙,匆匆中,货摊没收,门户未闭。人们懂得一个最朴素的真理:人世间最最珍贵的是生命。

高桥镇唯一一条通往井喷现场的泥石路被封控,路口设置一道红色警戒线,由石油工人把守,只准人出,不许人进。偶尔有三三两两的石油工人和逃命的群众扶老携幼从里面走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恐怖。

抢险部队在高桥镇集结,进还是不进?望着那条红色警戒线,朱宏迟迟下不了决心。这是一场特殊的战斗,没有准确的信息来源,里面的情况不明不清,对硫化氢毒气认识不足,部队没有防毒面具和防护措施,不能打无把握之仗啊!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毒气在迅速蔓延,时间就是生命啊!贻误战机同样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里面情况怎么样?死亡人数多不多?是否还有幸存者?”朱宏见人就问。

从石油工人口中得知,井喷现场情况紧急,死伤人数难以估计。另从逃难的百姓口中得知,死伤者群众居多,工人很少,最多的是老人妇女和孩子。同样在一个事故现场,同样是血肉之躯,为何群众死伤多而石油工人死伤少?朱宏很快拉直了这个问号。石油工人不但有安全防护知识,而且有安全防护设备,从事故现场跑出来的工人身上大都有一件“救命符”--空气监测仪。空气中的毒气超标,空气监测仪会自动报警。朱宏急中生智,从工人手里借了三部空气监测仪,组成三个探查小组,立马进入现场探测。每组一名干部带队,用对讲机随时报告灾情,为部队救援和领导定下决心提供可靠依据。探险小组出发前,朱宏郑重强调,一旦空气监测仪报警,部队立即撤离险区,要绝对保证官兵人身安全。

第一探查小组组长是后勤处助理员廖宜权,受领任务后他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情,他的家就在警戒线的里面,那里有他生死不明的父母和乡亲。

24日凌晨两点,廖宜权的手机铃声响了。这么晚了,谁来电话?带着沉沉的睡意打开手机,来电显示板上出现的是妻子的电话号码。凭第六感觉,他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电话。

“高桥发生井喷,你知道吗?”妻子焦急地问。

“不知道。”廖宜权回答。

“据说死了很多人,咱爹咱娘不知生死,你快回来看看吧!”

放下妻子的电话,廖宜权心里无法平静,他急于知道灾情,急于得知父母和家人的下落,接连打了一串电话,令他不安的是,他没有得到任何相关的信息。度过一个惶惶不安的长夜,一大早,廖宜权写了一份请假报告交给支队领导,要求回家探望。请假报告批下来了,廖宜权心急如焚地赶到开县,那时,通往家乡的路已被封控,只许出不许进。廖宜权苦苦地站在路口守望,他希望能在逃离出来的灾民中发现父母和亲人的影子,他失望了,可并没有绝望,总是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高旺村情况怎么样?死伤的人多不多?”

“看到我父母亲了吗?他们是否逃了出来?”

廖宜权见熟人就打听,他所打听到的是令人震惊的灾情,依然没有父母和亲人的消息。

廖宜权将自己的境遇向支队领导汇报,从电话里得知,救援部队已经出发,他主动请缨,随救援部队一起参加抢险。朱副参谋长批准了他的请求。

廖宜权带领第一小组进入高旺村,这里是他的家乡,距井喷现场直线距离500米。脚下是他熟悉的山路,路的尽头的那片青瓦房是他的家园。家里的门上了锁,看了那把大锁,廖宜权悬着的心放松了许多。有一点可以肯定,父母亲已经逃离事故现场,虽生死未卜,逃出去了就有生还的希望和可能。毗邻的一户是三叔家,房门大开,走进去,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幕惨不忍睹:三叔躺在灶台旁,已气绝身亡,小外甥趴在地上,七窍出血,还有大伯、二婶,同样没有逃出魔掌。看到这惨不忍睹的一幕,廖宜权的心在流血,他轻轻地掩上亲人的家门,继续挨家挨户地搜索。死了的已经不能复活,可活着的要尽力保全生命。爹啊,娘啊,你们究竟在哪里!廖宜权对天一声长叹,带着巨大的悲痛向前指报告灾情。

“报告朱副参谋长,一组在高旺村发现尸体6具,其中4位是我的亲人,父母亲下落不明……”

“廖宜权同志,我代表部队领导对你的亲人遇难表示深切哀悼,现在是非常时期,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完成任务!”

“请首长放心,这里的乡亲都是我的父母和亲人,我一定完成任务!”

第二探查组报告情况:“小阳村二队发现30多具尸体,有一家九口人全部死亡……”

第三探查组报告情况:“受灾最重的是小阳村、平阳村、高旺村、银山村,屋里屋外,田间路旁随处能发现尸体,尚有部分幸存者急需救援……”

各探查小组将现场目击的情况源源不断地报来,综合情况分析,灾情还在蔓延,形势相当严峻。为更确切地掌握灾情程度,朱宏决定再组建五个探查小组进入现场,自己亲自带队。

井喷现场已经点火,石油工人已全部撤离。整个井喷现场,天上无飞鸟,地上无走兽,这个昔日充满生机的村寨即刻成了名副其实的“死亡谷”。第一个走进这“死亡谷”的勇敢者就是这一群身穿橄榄绿的武警官兵。

汽车沿陡峭的山路向井喷现场进发,每个人的心情一样的沉重。前进途中,一辆农用拖拉机翻倒在路旁,司机和两名乘车人已经死亡。

一位乡村教师,看上去很年轻,和别人不同的是,大多数人倒在逃生的路上,他却倒在返回村的路上,眼睛圆睁,面朝家乡。乡亲们说,他本来已经撤离到安全地带,发现村里还有人没有撤离出来,重又返回来叫人,村里的乡亲们得救了,他却永远地倒下了。

一对老年夫妇,他们手挽着手一起逃出家门,可是没有走出多远,他们一起倒在路边的稻田里,临死的时候还紧紧地挽着手臂。

一位红领巾少年,趴在家里的窗户上死了,头冲窗外,腿在窗里,那扇窗户的下面是死去的爷爷,爷爷双手向前伸展着,看得出,他是想从窗口送孙子逃命,可没能如愿,带着遗憾走了。

一位孕妇,逃命时不小心从狭窄的木楼梯上摔下来,大出血,血还在楼梯上嘀嗒嘀嗒流淌,人却已经死亡。

一位少女和父亲一起死在家门口的稻田里,死亡前无疑是经过痛苦地挣扎,父女俩变成了泥人,不远处是他们的家门,门大敞着,屋里的椅子上坐着一位中年妇女,是这家的女主人,她身患重病,无力逃跑,本想等丈夫把女儿送走再回来一起逃生,可她没有等到。

生的渴望,死的恐惧,这千姿百态的生命定格给人心灵留下无比的震撼。

探查组一直向“死亡谷”的纵深开进,对讲机里不时传来现场有幸存者的报告。“救人为先,救命为主,人民利益高于一切,不放弃任何一个幸存者,尽最大努力控制灾情发展。”朱宏在给探查组发布命令的同时,如实将灾情向总队领导报告,并提出增兵建议:鉴于灾区尚有部分幸存者,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大面积搜救。现在警力不足,需要增援。灾区的空气、水源、食物已经污染,部队的后勤保障和卫勤保障需要跟上,第一梯队到现场一天了,没吃上饭,没喝上水,多数官兵已出现轻度中毒现象,上呼吸道感染,眼睛红肿,皮肤搔痒。

情况紧急,人命关天,总队领导立即召开党委会,作出决定,抽调三支队、四支队、七支队160名兵力紧急驰援。总队医院组成救护队开赴井喷现场,实施救援。

紧急大营救

增援部队相继赶到井喷现场,前指作出决定,扩大搜寻范围,在压井之前,对井喷直径5公里的范围进行地毯式搜索,发现死亡者,做好登记,发现幸存者,全力抢救。

几十丈高的烈焰呼啸着、升腾着,烧红了天,烧红了地,烧焦了四周的林木和房舍。强度的辐射热拒人于千米之外,燃烧的烈焰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死亡之神,死亡之光,死亡之音交织成一个潘多拉魔盒制造的恐怖世界。

夜幕锁住了大山,山林、房舍、道路被黑暗吞没,事故现场已经停电,搜救工作在黑暗中进行。每组一把电筒,这是唯一的照明工具,那萤火虫般的光亮在死亡谷里缓缓游动,闪射着神秘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