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北京的梦影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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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小剧场:黑箱操作

位于北京东棉花胡同的中戏,有个大名鼎鼎的小剧场据说又叫“黑匣子”,这跟它的结构有关:当舞台的灯光转暗,观众们激动的面孔变得模糊,环顾四周,怎么看都像一只方方正正的黑箱,在这只狭窄拥挤的黑箱里(估计仅能容纳数百人,而且都是在不规则的阶梯看台上席地而坐),时常变魔术般地拉出一连串轰动京城的现代派戏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黑匣子”是神秘的,置身其中你甚至会产生某种精神上的开阔之感。莫非那里面确实收藏着莎士比亚不死的魂灵一一像世纪末许多没有“名分”的先锋导演、编剧所梦寐以求的那样?“黑匣子”也就成了光明的化身。坐在熄灯后的小剧场里,我聆听着台上演员夹生地背诵没怎么彩排的台词,同时暗自念叨着自己的台词顾城的两行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我有意把这句着名的独白转赠给“黑匣子”,以及那些在探照灯的追逐下急隐忽现的角色们。

每逢有新剧种上演,虽然没见怎么做广告,但北京城里一批最优秀的另类青年们总能口耳相传,倾巢出动,像远近的蜜蜂闻见花香,争相涌进“黑匣子”。有玩摇滚的披头士,有上衣沾满颜料痕迹的油画家(穿着迷彩服?),还有到哪儿都拎着易拉罐啤酒的流浪诗人以及打扮得很“酷”的染发女孩……开幕前的十分钟是最精彩的,我目不暇接地打量着这些个性鲜明、目光清髙的观众们一一在灯光通明的“黑匣子”里粉墨登场。应该承认:他们比台上的演员更像演员,更富有表演欲抑或更为“专业”。甚至他们每个人讳莫如深的身世,也将比这个时代的编剧挖空心思想像出来的情节更具有戏剧性。他们肯定过着比所有的戏剧(乃至生活本身)更有激情的生活,一种特殊化的生活。也将体会到更为深切的挫折与幻灭。小剧场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都是为观众而存在的,并非为演员而存在。也就是说,舞台的概念已经延伸到观众席上一以及更大的范围。这只中国式的“黑匣子”也是如此。它蕴藏的内容及外延,比我们所能目击到的要多得多。

我跟艺术圈子里的朋友会面,就多次约定在“黑匣子”。像这样边看戏边等人或找人的情况很普遍,甚至不乏诗意一迟到者的目光总是先在观众席上搜索,又招手又打哑语的,当然会分散别人的注意力。好在大家已习惯了,潜意识里甚至觉得:这仿佛是剧情里安排好的。在“黑匣子”里还很容易碰见没有事先约定的熟人一碰见了也不怎么惊奇。北京的空间似乎就这么小,熟人似乎又那么多……过一条马路没准就能邂逅几位诗友、画友、酒友抑或发烧友。我还遇见过去的女友挽着别人的胳膊一起来看戏的呢不时回头望坐在后排的我我目不斜视,似乎深深为剧情所吸引。但那场戏其实算白看了。第二天跟办公室同事“佤”观后感,我差点把孟京辉导演的这部《恋爱的犀牛》说成了《做爱的犀牛》。这算是笑话:一字之差,意义全变了。犀牛是否会谈恋爱?不得而知,至于做爱,它们肯定无师自通。戏剧已经把人性之光播洒到世间万物身上。

我是黑匣子的常客。但印象最深的,反倒是五年前在这里看的第一部戏:具有解构主义色彩的《放下你的鞭子》。(也许看多了一一不管悲剧还是喜剧,人也会变得麻木。)前半截套用了抗战时期一部同名的街头戏,在小剧场门前的一块空地上进行;后半截演绎一段欧洲某名剧,移进室内一一所以看到一半观众也要跟演员一起“挪窝”,感受到场景的更换。演前半截时尚是傍晚,天色还很亮,无需灯光。露天表演,群众围观。

女主角是伍宇娟,穿了身蓝印花布的小褂,虽是扮演受辱的民北女,却明眸皓齿,像根葱一样挺拔白嫩。夕阳下的伍宇娟本人,京比其影视形象还要漂亮。我一边欣赏一边纳闷:这位当时正红的火的电影明星,怎么有空来为现场的寥寥百余人表演小话剧梦的?小话剧其实是一门彻头彻尾洋溢着休闲味道的艺术。或者说,是为少数人服务的艺术。至于这所谓的少数人,常常嗜好1古怪、身份模糊,有时候像精英,有时候又像渣滓一一艺术家很容易有怪癖的。小剧场简直就是少数人的俱乐部。诗人王家新曾有一篇文章,题为《献给无限的少数人》。只要大于零就可以了。就足以证明少数人的存在。

小剧场的特色在于小。小剧场,小剧场,要是能再小一点就好了。缩小范围比扩大范围要艰难得多艺术需要的恰恰是提炼或筛选的过程。避免泥沙俱下,避免鱼目混珠。小剧场真正的价值,应该与票房收入无关。跟中戏一样,人艺也有?

了小剧场。甚至许多崇尚先锋精神的酒吧,也不定期地表演小话剧。譬如魏公村附近的“不插电”酒吧开业,就编排了一场只有两位演员对台词的外国名剧。王朔那天也去了,很认真地观看。;醒来好在出租车会安全地送我回家。我又回到对岸的世俗生活中,像一位离开战场的退伍兵。有点儿惆怅,有点儿失落,但也不无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