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兴致,下面的人自然纷纷忙了起来,女官默默的从地上站起来,脸上犹带泪痕。云帝看了看她,什么话都没问。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就诡异的变成了一派祥乐融融。
稀粥端上来了,用鹧鸪蛋清加去骨乳鸽打的底,上面一层细细的鱼滑,除此之外还有三样小菜,一样是桂花皮炸,一样是托在小碟子里装上来的腌紫姜,还有瓶椒油莼菜。
如果这就是稀粥小菜的话,那么风七七觉得自己之前吃的都是猪食了吧?
鉴于早上吃的东西有点多,中间隔的时间又不长,风七七终于没能在这一次的饭桌上表现出她气壮山河的场面,只喝了两碗粥,就完了眼前的小菜便放下了筷子。
云帝跟着放下手中的嵌银丝象牙筷,忽的想起了什么,说道:“明天是秀女们进宫的日子了,朕大概没有时间亲自一一去看,就劳烦德妃……”他看了看德妃,又浮现出一个柔和的笑:“带着七七见见世面罢!”
风七七觉得云帝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在这个时候选择把自己交给德妃看管,看起来似乎是羊入虎口了,可是实际上呢?风七七哪怕少一根毫毛,宫里宫外所有人第一时间怀疑的就是德妃。
大概也只有在德妃这里,她才能得到足够的庇护了吧。
风七七不笨,她知道什么人是对自己好,什么人是不怀好意。长年的流浪生涯中,她已经养成了这样近乎野兽似的直觉。
宫里的生活很好,至少比之前要好,她应该珍惜的。
一连七天,云帝天天宿在听风塘,这里不过是后宫的一处小小的角落,连宫殿也称不上,仅有两三间暖阁之类的可供人歇息,此番云帝盛宠,听风塘也跟着源源不断的收到了各种赏赐,顷刻间便焕然一新。
他每晚来这里不过是批阅奏章,将之前在倦勤斋做的事情般到了听风塘来做。可是云帝到底是皇帝,他只要做出一个姿态,那便足够了。
云帝宠爱那个风家献上的女孩已经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实了,风家还未失势,有人焦急有人欢喜,更有人冷着眼,看着一场大戏怎样上演。
桃花三月,江南草长,群莺乱飞。
选秀便在这样一个阳春时节拉开了帷幕。
此番的开春选秀,是云帝在位期间最大的一次选秀,先是世家名门推荐的女孩子上报到户部,户部逐一筛选过后再召选她们进宫,进行下一轮的排查。
秀女们莺声燕语的讨论着谁衣服上的刺绣精巧,谁佩戴的首饰名贵,这时远处一阵鸡飞狗跳,她们还未反应过来,另一边已经有一个声音遥遥的传了过来:“德妃娘娘驾到!”
后宫无主,德妃隐隐的便是统帅后宫之势。
她这次登场,许多女子都垂首恭恭敬敬的等待。
可是这一次德妃并非一个人出行,她手臂上居然还挽着一名少女。所有人鼻息静气,都在等关于那位少女身份的通报。
然而没有。
在传报过德妃之后,再没有别的声音。
这个少女是谁?她为什么会来看这次的选秀?宫中没有出过公主,云州的郡主们似乎也没有一个是她这般豆蔻的年龄。
更何况……有人从眼角偷偷的瞥了那少女一眼。
这个少女无论从打扮还是神情抑或是长相来说,看起来都和王室沾不上一点儿关系。
被德妃挽着的少女当然就是风七七,她穿着宫制的双色金,梳着庄严的发式,踩着高高的鞋子,脚步轻盈如飞。
让所有人都吃惊的,风七七很快就适应了宫中的生活,那种繁复的琐碎的繁文缛节不计其数的生活。
她善于舞蹈,自然也能非常轻松的驾驭五寸高的金缕鞋,剪裁合体的宫装套在她的身上,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少女刚刚开始萌芽的、窈窕的曲线,就连紧贴着头皮的高髻和沉重的首饰,她也沉默着承受了下来。
她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环境下哪种境况中,只要摸清了自己的位置,就可以迅速的找到适应的方法。
无所谓喜欢或者不喜欢,反正这样有吃有睡的生活,总比之前在南海不见天日疲于奔命来得强。
秀女们拜见德妃,风七七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
她忽然又想起了自己来云州时一路同行的那两个同伴,羽族的云朵儿和魅族的阿离,她们现在会不会也在这一群秀女里?
还好这时候嬷嬷走过来,低声禀报德妃说:“分了三批……第一批就在这里了,第二批安排她们后天入宫,第三批是大后天……”
怎么第一批是今天,第二批就安排到后天了呢?明天空下来一天做什么?
风七七表面做淡定状,内心如是想着。
选秀女其实非常快,能送到德妃眼前的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好人家的闺女,德妃再一一的看过,把面相好的、体格始于生养的、性情温顺最好还有点琴棋书画之类的特长的留下,剩下的一一分配下去,有的做宫女有的配给侯爷,一早上的大浪淘沙下来,近百名莺莺燕燕到最后只留下十数人。
德妃一边选着,一边还能分出心来留意风七七的言行举止。在她眼中,风七七充其量就是一个刚入宫的风头正好的小女孩,既不懂得人情世故也不懂得韬光养晦,甫入宫就敢为了一个女官得罪她这么个四妃之首,除却那一身类似风凰的皮囊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被她引为对手的地方。
可是现在风七七坐在那里安安稳稳,一双点漆似的眸子安静的垂下来,她在这里没有人去专门伺候她,也没有人同她说话,整个就被当成了一个透明的局外人。然而她也只是安静的站着,一点多余的小动作都没有,更别说有半分年轻气盛的不耐烦。
她觉得有点惊奇,她原本以为经过那一次冲突她已经摸透了这个女孩子。
现在德妃才隐隐觉得这个女孩果然非我族类,心性不是按常理就能猜测到的。
见了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即将入宫与她分享一个男人,她竟然一点儿表示都没有。是对陛下的宠爱太过自信,还是另有什么后招?
其实德妃没有猜到另一种可能——也许风七七只是天生的脑子里缺了根弦呢?
风七七脑子里确实缺了根弦。
乖乖的跟着德妃进过膳以后,德妃要去小憩,殿中点燃了梦甜香,风七七乖乖的守在她的门口,等这位姐姐入睡之后才慢慢退出来。
伸了伸有些酸软的腰背。
德妃现在是管教她的人,她不得不被带出了听风塘,但是现在德妃入睡,风七七原地解散,等待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