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裸体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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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兰德梦(2)

这只不过暴露了你对中国文化传统的保守观,

你天天沮咒传统,你又哪天不在消费传统?

不是‘消费、是抛弃。

那你就应该免开尊口,因为语言是最大的传统。

声音越来越高,并且逐渐偏移了论题。

你怎么能不让人说话呢广馊执中环顾周围的人广这个人怎么不让人说话呢,这讲理么?

戴执中做出一付委屈的样子。也的确,倘要对戴执中施以刑罚,那么最重的除了极荆就是不比他开口说话了。他是红杉园第一铁嘴,如果连他的声咅也听不到了,那也就是说,红杉园真正地沉睡了。他这张嘴是为他获取过英大荣誉的。不久前,他在全国高校讲演比赛中获得华东组第二名。他曾经一再预言过他终有一天会超过由美国加州克菜蒙人威拉德亨特在一九八二年七月二日创造的一气演说三十四小时零八分的世界纪录,而成为新的世界之最。在某些场合,他的。

语言轰炸常常是一场灾难,为此环保专业有人认为可以把他的演说列为公害的一种。

请注意自己的形象。

况达明刻薄地说。因为尹敏的缘故,他的心绪越来越坏。请回到哲学上来。戴执中拉开了大战的架势广想让我不说话,根本办不到。

什么哲学!

你不懂哲学?哲学即是生存智窓,人生灯塔,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谢谢。可我理解的哲学是疯子的呓语,是……

你算说对了,哲学的确是一种呓语。当柏拉图命令普罗米修斯兄弟‘将政治能力教给毎一个人’的时候,当德莫克里特用原子描绘世界的时候,当普罗太戈宣称‘人是万物尺度’的时候,当笛卡尔认定‘我思故我在’的时候,当莱布尼茨假造微分单子二进制的时候,当休谟‘怀疑一切’的时候,当黑格尔断言‘存在即合理’的时候,当马克思遥望‘自由人的联合体’的时候,当尼采宣告‘上帝死了’的时候,当爱因斯坦由相对论透露‘平权信息’的时候,当弗洛伊德揭下‘岛基的面纱’的时候,当图灵举起电脑的时候,当宾克莱揭示‘理想的冲突’的时候,当普里高津寄望于‘远离平衡态’的时候,他们都是疯子!戴执中几乎一字不差地背诵了他刚给省社科院写的一篇关于用西方科学方法彻底更新中国传统思维模式的长篇论文序言中之一小部分那里的专家认为,该文显示出:作者倘不是疯子便是奇才还应该加上一句,当康德论述****‘只不过是一大堆杂乱无章的动作而已’的。况达明恶毒地说。

戴执中脸色刷白,两眼发直,嘴唇蔽签地枓起来。

况达明却并不罢休:

我刚才的话没有说完。还应该给哲学加上两个定义?扑役手上的抹布和令人厌恶却又摆脱不掉的娼妓。

两位历史硕士及时出现在两个剑拔弩张的营垒之间。他们现在找到最合适的揶揄别人的机会了:

据说,十五世纪末,巴黎经常有人看见如醉如痴的诗人魏尔仑用手杖敲打着人行道去吃饭;此后不久,衣冠楚楚的大数学家普安卡雷也往往是用他的大脑袋思考的同时,用手指划着曲线去吃午饭的。饿了就要吃饭,不管你是诗人、哲学家,还是恶棍、无赖戴执中于是强咽下二腔悲愤,悻悻然地站起来,去准备午餐。考进东大红杉园之前,他在省委党校教了两年书,并跟自己的一位女同事结了婚。成家立业使他有了足够的烹调和组织宴席的经验。在这方面,同在演说和辩论中一样,他都是绝对自信和绝对不相信别人的。

同戴执中和况达明炮火纷飞的论战相反,程志和张黎黎的讨论似乎正进人一种痴迷的热恋状态。他们远离了人群,很紧密地坐在一棵古老的树的裸鍩的粗大的根须上。未来的奥里亚娜,法拉奇在采访未来的中国兰德公司创始人。他们都失去了平时的狂放。程志很拘谨,甚至局促不安,但又明显地对这场谈话充满了热切的愿望,简直就希望永远不要结束。说真的,从张黎黎第一次出现在红杉社的聚会上也即是他第一次见到张黎黎的那一天,他就觉得自己沉睡的春潮突然之间浦动起来。他希望他在事业上的成功能够同时为他翕得爱情上的成功。从他现在这副乖孩子的样子看起来,他似乎应该同张黎黎交换一下性别。张黎黎则因此受到约束,变得少有的轻言细语,似乎生怕碰伤采访对象的某一根脆弱的神经。

到一九八二年底美国兰德公司有研究人员四百二十四人,其中博士一百八十二人,硕士一百三十六人,学士八十九人,有学位者占总数的百分之九十六。而我的计划是……程志字斟句酌,精确严谨,力求优雅得体,无可挑剔。

不简单。张黎黎用笔支着她那个浑圆的下巴,赞许说;富于雄心,想象力和创造精神,这是现代人最突出的特征。

我们是责无旁贷的。中国已经被自己的历史压得直不起腰。我们应该是受旧意识制约、受经典式形象限制的最后一代人,同时又是真正实现观念现代化的最先的一代人了。我们是天边出现的最早的一抹朝日。

程志抬起头从树缝里看着远处的湖面,正午的阳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

是的。我们也许没有什么可骄傲的,我们不过是一群书生,甚至是一群稚童。但我们可以夸耀我们将成为一代全新的人。我们是一首诗,是一个玫瑰色的梦,是正在成长而未长成的世界。

张黎黎也梦幻似地眯起眼腈。

如果说戴执中和况达明的论战是一本书同另一本书的交锋,程志和张黎黎则是在用格言和诗对话。一直到营火边的不锈钢勺子与铝盆子敲得山响了,他们才如梦初醒。

对于野炊来说,这顿午銮可以说是一个奇迹。戴执中在开始午餐之后突然拿出了他在一天前就用糖醋溃好的红心萝卜和白菜帮子,使人胃口大开,大家立刻就放弃了所有那些由于积压太久味道已不纯正的肉鱼头,很快把它们洗劫一空。戴执中的另一手绝活是用一条并不大的鱼做了两道菜:稍事烹煮以后,将鱼身子取出白切,鱼头、鳍、尾留下熬汤,并佐以预先计算得十分适当的一小塑料纸袋内容极丰富的调料。风景区是严禁烧火的,戴执中却轻易地解决了这一野炊中最大的难题--带了一只燃烧酒精的火锅来。在野外喝到这种烫嘴的鲜鱼汤,实在是意外的拿受。连况达明一直严竣着的脸也明显地缓和下来;

戴老兄,我现在承认你的生存智窓。

戴执中白了他一眼,但心里是极得意的。只要是恭维他都乐意洗耳恭听。

程志和张黎黎凑上来的时候,鱼汤已经快见锅底了。张黎黎大叫吃亏,隔着好几颗人头把一块极大的面包一下按进熬鱼汤的锅子被莫名的甜蜜和喜悦湿润着的程志则站在大事饕餮的圈子之外,对着他的未来的中国兰德公司的骨干专家们,举起了相机。

到回去的珞上,才有一个人突然记起来今天例会还有一个关于《山鬼》的主题。当时大家都有些疲乏,慊洋洋地蹬费车子,各目的距离拉得很远。那个人喊了一声什么,话音很决就被湖面上渐大起来的黄昏的风卷走了’没有得到什么响应。他也就作罢。因为这很正常。红杉社的例会常常出现类似的情况:因为突然插进来的恬题,或是某几个人情绪的突然波动,兴趣的突然转移,往往使实际过程偏离主题十万八千里之遥。

况达明远远地落在大队的后面。他的心境越来越恶劣。他清楚地感到,在整个这一天的活动中,他最关心的那个话题实际上没有市场。他因此也一直不再提起。何必自讨没趣呢。他感到深深的孤独和悲哀。即便是东大这样的高等学府,也决非圣贤乐土。这里也同样的被无穷无尽的世俗的困扰所困扰。这个社会是越来越趋向于物质化了,不会有多少人真正来关心精神,关心灵魂的问题了。方此时也,他甚至觉得,梁守一同他的距离反而比所有的这些人更亲近。在观念上,他们是对立的,但对形而上的热衷,却是共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