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来的人类丫头，深夜随便扰人安宁，懂不懂礼貌啊？」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隐约间仍能辨认出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纸扎店摆设，只不过在前方的桌椅处，有个蓄着超长头发的瘦小人影静静地坐着。
「我要把妳们变成两只流浪野猫，让娇生惯养的妳们体会七七四十九天无人照顾爱护的独立生活！」
「不行啦！那么久的话──」
「还敢顶嘴！」老声音沙哑吼道，「就从妳这个头发像牛蒡的丫头开始吧！」
「我的头发哪里像牛──」
我反手凭感觉捂住岳霜轮的嘴，紧张地对着那个隐约的人影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曾婆婆，我们不是有意要吵醒妳的。我是上次和艳主任、浪仙老师来过这里的唐芯苗，这位有一点静不下来的是岳派亡灵猎人岳霜轮，我们两个有紧急的事想麻烦曾婆婆帮忙。」
「唐家丫头？」
斥责的声音突然温暖起来，我的眼前一片昏花后，整个黑暗的空间被一枚小小的火光照亮了。双眼紧闭成一条线、银白头发长到地面的曾婆婆，正经八百地坐在长凳子上，方桌上除了一根提供照明的小蜡烛外，没有摆放任何制作纸扎的工具。
「唐家丫头，妳怎么会跟亡灵猎人混在一块儿？」曾婆婆的口气有些疑惑，「妳不是九皇那小子的下属吗？恶鬼与亡灵猎人一向势不两立的。」
「我……」
「老婆婆，她早就被那票恶鬼赶出来了，现在什么都不是。」岳霜轮抢着替我回答，「自我介绍到这里就可以了吧？我们最好不要浪费太多时间，已经快子时了，麻烦婆婆替我们叫一下貍奴王母出来好吗？」
拜托，妳也不想想谁最会说些浪费时间的超长自我介绍。
「岳派的粗鲁丫头，」曾婆婆的左眼微微睁开，一丝黄绿色透了出来，「在妳眼前的老身我，正是貍奴王母。」
原本还不耐烦到用手搧风的岳霜轮，一听到曾婆婆这么说，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她诧异了五秒后，才迅速从孟克的《吶喊》变成《蒙娜丽莎的微笑》，并「砰」地一声跪倒在地，前额还紧紧地贴着地面。
「对不起！岳霜轮有眼不识泰山，不晓得您老人家就是貍奴王母。」她抬起头，发丝凌乱地散在脸颊两侧，「如有得罪，还望貍奴王母大人见谅。」
「岳派传人无须行此大礼，快点起来吧。」曾婆婆闭紧眼睛微微笑，「婆婆大概知道妳们为了什么而来。前些日子山顶上岳派与恶鬼间的争斗，斗到整座山都快掀了，这附近的山林精怪、浮游鬼灵、还有小小的地祇仙神，全都讨论得很热烈呢。岳派家的重建需要很长的时间与精力，粗鲁丫头未来的日子辛苦呢。」
岳霜轮抿着嘴，默默地退到我身后，曾婆婆的脸则微微往我的方向移动，她对着我点了点头。
「至于唐家丫头的事我不怎么知情，依妳的身分，九皇那小子不大可能做出驱赶妳的决定。丫头，妳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得罪了九皇小子什么？」
「我……」我深吸口气，脑中一片混乱，「我在想，可能是那天在岳家的打斗，我不小心害祭泠受伤了……九皇大人应该是为那件事生气，毕竟在之前中元节的时候，也是我害祭泠……」
「原来是与祭泠有关啊。」曾婆婆摇摇头，「那小子太看重祭泠了，这不怪妳，妳也无须太过自责。祭泠的体本就虚弱，就算妳不碰他，他还是有可能碎成一地。」
曾婆婆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她拖着脚步慢慢地走到我们面前。
「说吧，妳们俩丫头三更半夜跑来这儿吵闹，是有什么事要麻烦我？」
我看向身后的岳霜轮，她好像很害怕，整张脸都被低头时落下的发丝遮盖住，她什么也不肯说，倒不时用扫帚帚柄的头戳我的腰。
「曾婆婆，是这样的，因为前几天岳家的争斗之中，霜轮的弟弟岳玉轮背叛了整个家族，躲进幽冥界了，我们想要下去幽冥界的鬼城，把岳玉轮给带回来。」
我一边解释，一边打开在岳家地底图书馆找到的万用小册子，递到曾婆婆的面前。
「我们在岳家藏书里找到这本书，上面的〈活人幽冥界潜入术〉提到婆婆，才会跑来打扰……」
曾婆婆两只紧闭的眼睛猛地一亮，她枯槁的双手颤抖地接过那本小册子，黄绿色猫般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看册子，看看我，最后停在仍低着头的岳霜轮身上。
「粗鲁丫头，妳们岳家的藏书，怎么会有遗失已久的《孤露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