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焱打开院门,花粉在门外见光波翼也站在院中,便叫了声“师父”,并不说话,显然是当着光波翼之面不好开口。却听目焱说道:“但说无妨。”
花粉这才说道:“东、西、南三道来了不少高手进山,好像是为哥哥来的。”
光波翼本欲回避,此时闻听花粉所说,立即上前说道:“前辈,他们定是担心晚辈在山中出事,故而前来寻我,请前辈看在晚辈面上,千万莫要同他们动手,还是由晚辈出面令他们退出去最好,以免双方有所损伤。”
目焱略一沉吟道:“也好,不过你不能就似这般出去,会引起他们疑心,日后你便无法在三道中走动了。”
光波翼问道:“依前辈之见……?”
目焱反问道:“翼儿,你的轻身功夫如何?”
光波翼回道:“还说得过去。”
目焱又问:“可踏水么?”
光波翼点了点头。
目焱微微一笑,遂向光波翼与花粉二人交代一番,末了说道:“只可惜咱们相聚短短两日,便要离别。不过既要成就大事,也只好割舍一些私情了。”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与光波翼道:“这里有两枚信符,日后你若遇到急难之事,便焚化一符,我会立即派人去接应你。”
光波翼有心推辞不要,抬眼见到目焱眼中流出那股深切关爱之情,话到嘴边又复咽下,接过信封道:“多谢前辈。”
目焱笑了笑,说道:“翼儿,你好自珍重!”又对花粉道:“花粉,你让兰姨送送翼儿吧,我先回房了。”说罢转身走回房中,头也不回。光波翼却遽然感到,从目焱身后传来一股浓浓的气息,依依不舍地绕在自己周围,久久不散。
琴馨兰送光波翼出了山庄大门,光波翼问道:“兰姨,我初见您之时,您说我的相貌酷似母亲,难道我不像父亲么?”
琴馨兰道:“公子的英武气概自然是像光波长老,五官却是继承了恕君夫人的美貌。”随即取出一块手帕来,说道:“公子,你看看这块帕子。”
光波翼接过手帕,展开来看,只见上面绣着一树盛开的海棠,另有一诗云:
将别海棠去,不忍看海棠。可怜爱花人,一枝留帕上。
琴馨兰道:“公子的母亲生前最爱这里的海棠,这块手帕便是她临行前送给我的,我一直珍藏在身边,今日为公子送行,便将这块手帕赠与公子吧。”
望着手中的帕子,念起母亲当年被迫与父亲分别,离开海棠山庄时的情景,光波翼不禁悲从中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琴馨兰道了声谢,又深施一礼告辞,方转身与花粉一同向谷外走去。
二人翻过几座山,眼看快到御鹤族忍者所居之处,光波翼忽然停住脚步,花粉正要开口询问,光波翼伸出手指“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又前行几步,停下来侧耳倾听。
花粉知道光波翼定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她耳力不如光波翼,根本无法听到,只得在一旁看着光波翼。
光波翼调运脉气,一个女子的声音清晰传来:“……花争百色,兼布其香。……酣然而卧,山水两忘。”分明是他进山时吟唱的那首《秦山吟》。光波翼心中奇怪,顺着声音寻去。
走出数十步远,看见一只灰鹤正在林间踱步。灰鹤见有人来,扑棱一下飞起,穿入林中。
光波翼与花粉快步跟上,不多时便看见林中走出一位俊俏姑娘,穿一身桃红色衣裙,正是鹤彩云。
鹤彩云一见光波翼与花粉,不禁一怔,随即向花粉合十施礼道:“不知姑娘到来,有失远迎。”随又瞥了一眼光波翼。
花粉道:“原来你在这里,我们正要找你。”
鹤彩云问道:“姑娘找属下何事?”
花粉背手微笑道:“鹤彩云,你向鹤祥云报信,让他来寻光波公子复仇,险些惹出大祸,你可知罪么?”
鹤彩云淡淡一笑,回道:“姑娘消息果然灵通,不过您却只说对了一半。光波公子进山,是我告知给三哥不假,我却不知他要去寻仇,如果三哥当真惹出什么祸来,那也是他自己的事,与我何干?再说,光波公子忍术如此高明,莫说是一个鹤祥云,便是我们御鹤族的人全都加起来,恐怕也不是公子的对手,我料想三哥也不会如此愚蠢,想要以卵击石吧?所以姑娘加给我的罪名,恕属下不敢领受。”
花粉冷笑一声道:“鹤祥云这祸已经惹出来了,你还想抵赖?幸好光波公子无恙,否则师父决计不会饶过你们。你这次犯错我先记下,暂时不为难你。眼下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要好生把握。”
鹤彩云问道:“你要我怎样?”
花粉说道:“作光波公子的人质,用飞鹤送他出山。”
灰鹤飞空,光波翼与鹤彩云同坐在一只鹤背上,花粉与另外两名御鹤族忍者乘鹤远远随在后面。因鹤彩云无法令一鹤承载二人之重,光波翼只得施展轻身术,心中不禁暗自佩服目焱考虑周到。原来目焱授意光波翼乘飞鹤去见三道忍者,如此可省却许多麻烦,令三道忍者不会怀疑光波翼何以能够安然脱身,而未与北道忍者在山中缠斗。如今鹤紫云与鹤青云都不在山中,御鹤族人皆听命于鹤彩云,假装劫持鹤彩云最为恰当不过。
鹤背狭小,光波翼紧贴鹤彩云身后而坐,闻到鹤彩云身上散发出阵阵幽香,正是他在翠海小瑶池房舍中所闻过的味道,不免有些窘迫之感。忽闻鹤彩云问道:“公子,那日在剑锋上化作我三哥模样的人是你吧?”
光波翼回道:“在下无意冒犯姑娘,只是为了救人,情非得已。”
鹤彩云又问:“老族长现在怎样了?”
光波翼道:“他老人家归隐桃源了。”
鹤彩云道:“我们这些人对不起他老人家,他老人家不记恨我们么?”
光波翼反问道:“你们也会自觉内疚么?”
鹤彩云道:“当日我曾劝过大哥、二哥,可惜他们不听,害了老族长,我心里也不好受。”
光波翼冷笑一声道:“那你为何还与鹤紫云等人为伍?”
鹤彩云叹口气道:“谁让他们是我亲哥哥呢。骨肉至亲,这是一辈子都无法改变之事。何况我们从小被大哥带大,他就像是父亲一样,无论如何我也无法违拗他。”
光波翼冷冷说道:“你何必对我说这些,难道也怕我向你寻仇么?”
鹤彩云道:“我与公子又无仇,怎会怕你向我寻仇?”
光波翼心道:“是啊,她又不知我已拜鹤野天为师,更不知鹤野天已死。”当下只得默不作答。
鹤彩云又问道:“公子为何要救老族长出来呢?”
光波翼道:“我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
鹤彩云轻笑一声道:“公子真是侠义心肠。”见光波翼半晌不作声,又道:“公子真是一位奇人。”
光波翼问道:“此话怎讲?”
鹤彩云道:“公子身为南道长老的义子,如今三道高手都冒险进山来寻公子,目长老却要我们好生送公子出去,并要保全公子的忠名,天下似乎并没有公子的敌人,难道这还不奇怪么?”
光波翼心道:“这女子言语竟如此犀利。”却也无话可答。
二人半晌无话,飞过一条山沟之后,鹤彩云道:“前面就要到了。”
光波翼道:“稍后要得罪姑娘,还请见谅。”
鹤彩云道:“日后公子可不要忘记小女子今日相送之谊。”
说话间,只见前面山坳中笼罩着一团浓烟,覆盖了方圆一、二里之地,根本看不见浓烟中的任何东西。浓烟中则有方圆里许之地一片漆黑。
光波翼心中明白,必是漆族忍者以漆天术罩住了进山的三道忍者,烟五耕怕着了漆族忍者的道,便也施放出烟瘴,令漆族忍者也无法视物,而且这烟瘴的施放范围比那漆天术更广,漆族忍者同时也被困在烟瘴之中,双方均不敢收起忍术,便僵持在这山坳之中。
再看那山坳四周,隐约有人埋伏,光波翼知是北道忍者在伺机而动。
光波翼令鹤彩云降落在烟瘴之外,高声叫道:“光波翼在此,请大家就此罢手!”
只听一人在烟瘴中高叫:“光波兄弟,你还好吧?”
光波翼答道:“烟大哥,小弟好得很。让大家为小弟担心,着实惭愧!”
烟五耕喊道:“你没事就好!等我收拾了漆无亮这小子,咱们便一起出山。”听声音他已变换了位置,以防被漆无亮偷袭。
只听漆无亮叫道:“你想得美!这秦山岂容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双方谁也不肯让步,都怕自己收回忍术后被对方偷袭。
不大工夫,花粉带着鹤翱与鹤亮二人乘鹤赶到,降落在距光波翼不远处,喊道:“光波翼,你快将东西还我,把鹤姑娘放了!”
光波翼笑道:“好说,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我便将东西还你。”
花粉道:“你说!”
光波翼道:“第一,你让漆无亮将忍术收了,我保证烟大哥不会偷袭他。第二,你让我们全身而退,双方都不施展一招一术,咱们彼此相安无事。”
花粉答道:“好,我答应你,你快将东西还我吧。”
光波翼笑道:“我若现在就还了你,如何保证你不会骗我?”
花粉问道:“你待怎样?”
光波翼道:“你先让我们出山,我再将东西交给鹤彩云一并带回。”
花粉喊道:“大家听着,谁也不准动手!”随又对光波翼说道:“难为我如此相信你,你居然偷我的东西,还挟持彩云姑娘!”
光波翼道:“这里毕竟是北道属地,在下不过为了自保而已,还望姑娘见谅。”
忽听漆无亮吼道:“光波翼!你堂堂男子汉,居然挟持一个姑娘家,羞也不羞!你快将彩云姑娘放了!”
光波翼右手拿住鹤彩云的右肩井,喊道:“你再不收起忍术,彩云姑娘吃的苦头便要算在你头上了。”说罢手指轻轻抓了一下鹤彩云的肩井。
鹤彩云大叫一声,身体向后瘫倒,竟一下倒进光波翼怀中。
光波翼一怔,他本是轻轻示意鹤彩云叫唤一声,做做样子而已,不想她竟然表演得如此夸张。只得轻轻托住她身体,想要将她扶起,不料鹤彩云并不站直身体,仍旧靠在光波翼怀中呻吟道:“公子,我都听你的,你何必下如此重手?”
光波翼抱着鹤彩云大窘,花粉看在眼里,却早已气得小脸涨红,狠狠地盯着鹤彩云,怒道:“漆无亮,你快将忍术给我收了!”
话音未落,烟瘴中的一团漆黑早已不见,漆无亮怒吼道:“光波翼,你还算是男子丈夫么?竟然欺负女人!”
烟五耕见漆无亮收了忍术,便也将烟瘴收起。漆无亮迫不及待地奔了过来。鹤彩云此时早已站起身,光波翼却仍以右手扣住她肩头。
漆无亮停在二人面前五、六步开外,问道:“彩云,你没事吧?”言下甚为关切。
鹤彩云道:“漆二哥,我没事,你别过来。”
光波翼心道:“原来这漆无亮喜欢鹤彩云,这可真是凑巧了。漆无亮不知我们做戏,心中必定恨极了我。”
正在此时,山坳中又跑来一人,直奔到光波翼面前叫道:“归凤!你当真没事么?”关切之情不比漆无亮稍逊,正是沐如雪。
光波翼忙笑道:“沐姐姐,我很好,劳你挂念,小弟心中实在不安。”
沐如雪喜道:“你没事就好,我见你进山两天两夜未出,担心你出事,这才约了大家前来寻你。”
光波翼这才知道,原来沐如雪同自己道别之后一直偷偷跟着自己,看到自己进了秦山。
光波翼道:“多谢姐姐!让大家为我一人犯险,光波翼有罪,理当受罚。”
沐如雪故意嗔道:“你不是答应我,先同沙黑带商量之后再说么?却一个人偷偷跑进山来,等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罚你!”
鹤彩云呆呆看着沐如雪与光波翼说话,竟然忘了漆无亮还在一旁关注自己。此时忽听花粉叫道:“光波翼!咱们做个交换。”
光波翼闻言一怔,不知花粉何意,事先二人商议做戏时并未提到过这一节。
只听花粉又道:“你抓了彩云姑娘作人质,我也要留下一个人质,等你们出山之后,咱们同时在山口交换人质,这才公平。”
光波翼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我若不同意呢?”
花粉道:“那我就不让你们出山。”
光波翼又好气又好笑,不明白花粉为何要给自己出难题,便说道:“那好吧,我留下来作人质。”
不料花粉笑道:“光波公子忍术高明,智谋过人,只怕我们难以制服,这个人质不要也罢。”
光波翼问道:“你想怎样?”
花粉指着沐如雪道:“我要她留下来作人质。”
光波翼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花粉适才见沐如雪与自己说话时,态度颇为亲近,必定因此生了嫉妒之心,故而才提出要扣下沐如雪作人质,只怕却要借机给沐如雪吃些苦头。正要拒绝,却听沐如雪说道:“好,我来做你的人质,只要你能让归凤他们安然出山。”
花粉冷笑道:“归凤?这是光波公子的表字么?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光波翼暗自叫苦,他知道,沐如雪越是表现得关心自己,花粉便越会为难她。
只听花粉又道:“沐姑娘,沐姐姐,你过来,咱们成交。”
光波翼忙叫道:“等等!花粉姑娘,咱们换个条件,我现在便将东西还给你,代替人质如何?”
花粉见光波翼有意保护沐如雪,心中更加有气,拒绝道:“不行,我一定要扣下她作人质!”
光波翼道:“你不是说这东西比性命还要紧么?难道还不如一个人质?”
花粉道:“这东西对我当然要紧,因此才被你偷了去,拿来要挟我。所以我也要留下一样对你而言要紧之物,这才公平。我看这位沐姐姐最为合适不过。”
沐如雪闻言俏脸绯红,心下又羞又喜。
光波翼心中暗叫:“女人的心思当真比任何忍术都难缠,如今花粉吃起醋来,若不能令她消气,只怕便会坏了大事。”当下伸手点了鹤彩云后背两处穴道,这次他却并非表演,而是当真点了鹤彩云的穴道。鹤彩云嘤咛一声,漆无亮在旁急道:“光波翼,你要怎样?”
光波翼微微一笑,对沐如雪道:“沐姐姐,你先来看好鹤姑娘。” 又对漆无亮说道:“请这位漆大哥退后一些,免得沐姑娘失手伤到鹤姑娘。”沐如雪会意,以空无常对准了鹤彩云的咽喉。漆无亮怒目而视,只得无奈地后退了几步,见光波翼仍盯着自己,只好粗着气“哼”了一声,又退后几步。
光波翼见沐如雪周围已无危险,便对花粉说道:“花粉姑娘,在下也有一件要紧物什,可以用来替代人质,可否借一步说话?”
花粉心知光波翼有悄悄话要对自己说,便点头同意。漆无亮喊道:“花粉姑娘,您可千万小心,别上了这小子的当!”
二人走出数十步开外,光波翼低声问道:“花粉,你为何如此胡闹?”
花粉嘟嘴道:“那个沐姐姐是谁?哥哥为何对她如此关心?”
光波翼道:“她是东道沐族忍者,此番她约大家进山寻我,我怎能将她留下来做人质?”
花粉问道:“那她为何如此关心哥哥?”
光波翼摇头道:“因我之前无意中救过她一次,故而她这也是知恩图报、投桃报李罢了。”
花粉娇嗔道:“哥哥为何总去救那些漂亮的姐姐、妹妹的?惹得人家连性命都不顾,也要赶来寻你。”
光波翼道:“你又胡说,我既然遇上人家有难,自然要出手相救,哪管她美丑?再说,人家怎会都像你一样……?”话将出口,光波翼忽觉不妥,便止住不说。
花粉却追问道:“像我怎样?”
光波翼软言说道:“花粉,不要闹了。我看那漆无亮尚蒙在鼓中,似乎颇为急恼,未免夜长梦多,咱们还是快些收场,让三道忍者尽快出山吧。”
花粉说道:“好吧,可是哥哥须得答应我,不许对那个沐姐姐好,也不许对其他的姐姐、妹妹好,只许对我一个人好。”
光波翼哭笑不得,只得故作生气道:“花粉,我与她只是朋友之谊,并非如你所想。”
花粉见光波翼面露不快,忙赔罪道:“哥哥,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我乖乖地放你们离去便是。”说罢轻轻拉了拉光波翼的手。
光波翼破颜笑道:“这才是好姑娘。咱们回去吧。”
花粉道:“哥哥适才说要拿一件要紧物什替代人质,不如将哥哥颈上带的玉坠子给我,过会儿也好在众人面前充充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