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唐忍者秘史
3501100000065

第65章 弄凤凰重演古乐(1)

大约一顿饭的工夫,只听得殿外宫监喊道:“李夫人到!”

只见一名宫监引着一位三十几岁的妇人和一少女进到殿中,正是李义南的夫人与陆燕儿。

二女向僖宗叩拜,僖宗忙命人在李义南身边加了案、椅,让二女与他同坐。

陆燕儿见光波翼在座,面露喜色,却无法与他说话,只得互以眼色问候。

僖宗说道:“素闻李夫人擅琴,今日欢聚,何不请夫人抚琴一曲,为大家助兴”

李夫人忙起身道:“臣妾琴艺鄙陋,不过是闲来随意拨弄耍玩而已,岂敢在圣上面前献丑,坏了圣上的雅兴。”

田令孜在旁插道:“李夫人何必自谦,皇上禀天人之资,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近来尤喜专研琴艺,常与王翰林一起切磋,颇得古音之妙。夫人不妨为皇上演奏几曲,也让我们沾光,一饱耳福。”

僖宗亦道:“夫人不必再推辞了,那王翰林世代皆以琴、棋二艺闻名于金门之内,稍后朕将他传来,让他也为夫人演奏一曲。”

李夫人只得遵命,又向僖宗施拜一礼。

早有宫监铺好琴案、坐垫,又捧出一琴,放于案上,焚起一炉好香。

李夫人跪坐垫上,十指轻拨,一曲《清阳》悠然而起,琴声清亮动听,李夫人的琴艺也十分娴熟,抑扬转折,皆恰到好处。随后又奏一曲《绿水》,古音古韵,动人心弦。

曲终,众人皆抚掌喝彩。李义南与妻子久别重逢,今日又闻她抚琴,心中更是十分感慨。

此时宫监来报,翰林待诏王敬傲奉旨觐见,僖宗忙命人宣他进殿。李夫人亦起身向僖宗施礼后回到座上。

只见这王敬傲乃是一位翩翩儒士,风骨清峻,身上竟未穿棉衣,只穿着春秋长衫,来到殿中叩拜僖宗。僖宗赐他座后,又赐他御酒三盏,随后命人又捧出一琴。

只见这琴古香古色,琴身饰有龙、凤、螭、鸾及男女之形,皆以金玉镶嵌而成。

僖宗命一宫监将琴捧到众人面前观看,说道:“此琴名为‘凤凰’,相传为古时赵后所有,乃是朕的心爱之物。今日难得与诸位爱卿欢聚于此,便请王爱卿用此琴演奏一曲吧。”

王敬傲奉命跪坐于案前,先自闭目默然少时,双手轻抚琴上,遽然起势,只听那琴声煜煜炀炀,如日炎烈,又复汩汩,如水涌出。继而叮咚,如水流动,时缓时急,间有哗然磅礴之势。随即荡荡然奔放,率然而行,忽而又急落而下。正听到妙处,忽闻铿锵两拨,琴声戛然而止。王敬傲缓缓睁开眼来。

众人不禁齐声喝彩,均为这琴声所倾倒。

僖宗笑问道:“你们可知王翰林所奏是何曲子么?”

李义南茫然摇了摇头,光波翼也从未听过这曲子,便向陆燕儿与李夫人看去。

僖宗见众人均不答话,又道:“若有谁能说出这曲名,朕便将这‘凤凰琴’赐予他。”

说罢,僖宗扫视了众人一番,见陆燕儿正在李夫人耳畔低语,便说道:“莫非陆姑娘知道这曲名?不妨说给朕听听。你若说得对,朕便将凤凰琴赐给你。”

陆燕儿忙起身施礼道:“皇上,民女不敢贪图赏赐,不过既然皇上相问,民女不敢不说,适才王大人所奏,乃是古时师涓所作的《焦泉》,只是王大人并未将此曲奏完。”

僖宗讶道:“姑娘如何得知?”

陆燕儿回道:“民女亦曾学过此曲。”

僖宗更为惊诧,说道:“哦?世人皆道此曲久已失传,惟独王大人祖上秘传此曲,亦从未于人前演奏。姑娘却向何人学过此曲?”

陆燕儿道:“此曲乃是民女幼年时,向先父的朋友——方夔所学。方老伯是位琴痴,因先父在兰州以教琴为生,故而与这位方老伯结识,他便传授给民女许多古曲。”

僖宗问道:“这方夔尚在兰州么?”

陆燕儿答道:“方老伯并非兰州人士,旅居四海,行踪不定,在兰州亦不过停留了一年而已,后来便不知所往了。”

僖宗叹道:“没想到民间竟有如此异人。适才姑娘说王大人未将此曲奏完,朕却听王大人弹奏此曲不下五、六次,每次皆是一般。莫非姑娘所学之曲,更有增广么?”

陆燕儿回了一声“是。”

僖宗便命陆燕儿重奏此曲,陆燕儿遵命,亦用凤凰琴弹奏。

琴声起后,僖宗与王敬傲等人心中皆暗自惊讶,未曾料到这少女琴艺竟如此高明,比之王敬傲毫不逊色,比之李夫人却要高出许多。

前面一段琴曲与王敬傲所奏并无二致,待那琴声由泉水奔流而急转下落之后,亦是铿然两声,陆燕儿便按住琴弦,不再弹奏。

众人正在纳闷,她所弹奏之曲与王敬傲所奏岂非一般无二?只见陆燕儿款款起身,离开琴案,向僖宗拜倒,低头说道:“民女该死,请皇上恕罪。”

僖宗忙问何故。

陆燕儿回道:“民女适才弹奏到那一段,方才明白,王大人并非不知此曲全貌,却是民女愚鲁,险些不敬先皇。”

僖宗不解,王敬傲却起身至殿中拜倒,口称“臣有罪。”

此时众人皆被这二人弄得云里雾里,僖宗忙追问二人此中原委。

陆燕儿道:“这《焦泉》古曲,乃由《涌泉》、《鸣涧》、及末后一章而成,王大人乃是为避先皇之讳,故而将末后一章省去不奏。”

僖宗忙问末后一章何名。

陆燕儿请求赐予笔墨,在纸上书写“漼澯”二字,呈给僖宗,却见那“漼”字上,省去了左边中间一点,和右边山字中间一竖。

这“漼澯”为水深而清澈之意,正是《焦泉》第三章之名。乃是形容夏日炎炎之时,泉水自山中涌出,流而成涧,落而成瀑,最后聚于深潭中之貌。

僖宗的父亲,即唐懿宗,名李漼,陆燕儿便是为避“漼”字之讳,故而有意错写此字。

王敬傲亦向僖宗禀道:“臣并非有意欺瞒皇上,实因先皇在时,臣每奏此曲,便均省去末后一章,久之已习为常矣。”

僖宗笑道:“原来如此。王爱卿与陆姑娘皆对先皇心存恭敬,忠心可嘉,不过这古曲传至今日,本已极为难得,岂能忍心令其减损,以至失传于将来。朕今日便将这曲子的末后一章更名为《幽潭》,今后两位亦可将其弹奏完整了。”

众人闻言皆称颂“皇上英明。”僖宗又命陆燕儿重新将《焦泉》完整弹奏了一遍,听那末后一章果然有点睛之功,闻之不免心醉,恍然逡巡于山间水际,令人流连忘返。

僖宗叹赏不已,心道:“传说那师涓作四时之曲,令卫灵公沉醉其中,难以自拔,今日得闻,果然如仙乐一般。”当下又向陆燕儿看去,见她容貌秀美端庄,举止娴雅动人,竟比宫中那些美人佳丽更胜三分,不觉有些出神。

田令孜见状,在旁说道:“皇上,您不是说要将这凤凰琴赏赐给陆姑娘么?”

僖宗忙笑道:“当然,朕便将这琴赐予陆姑娘。”陆燕儿忙离座叩首谢恩。

僖宗又道:“朕本想让王大人演奏一曲诸位爱卿未曾听过的古曲,既然陆姑娘已知道这曲《焦泉》,朕便请王大人再奏一曲。”

王敬傲遵命,当下又奏一曲,曲调却是繁复多变。或有怨恨凄楚,如幽冥鬼神之声。或有雍容清冷,孤高如在世外。或有怫然慨慷,轰然如雷,风鸣雨啸,转而霞生。亦有戈矛纵横,凌人夺魄之势。

曲罢,满座肃然,良久无声。及至僖宗抚掌称妙,众人方一同赞不绝口。

僖宗开口径向陆燕儿问道“陆姑娘可知此曲的名字么?”

陆燕儿起身施礼道:“尝闻嵇叔夜从伶伦受《广陵散》,后叔夜死,而《止息》绝。亦有人传说袁孝尼诈死,从叔夜盗闻《广陵散》,众人皆以为不实,今日得闻王大人所奏之曲,莫非便是绝传已久的《广陵散》么?”

僖宗闻言,起身叹道:“奇哉!妙哉!陆姑娘真乃奇女子也!一闻此曲竟能道出其名头来历,当真是女中子期。朕要重重赏你。”当下又赏赐给陆燕儿许多财帛宝物。同时也赏赐了王敬傲和李夫人。那王敬傲也不禁对陆燕儿刮目相看。

君臣又复宴饮欢谈了半日,僖宗先屏退了王敬傲,李夫人与陆燕儿也起身拜别了僖宗,回长公主所住的珠镜殿旁的侧院去了。

僖宗又嘱咐了光波翼与李义南一番,亲自送二人出了殿门,说道:“李爱卿,朕还有一件礼物要送你。”说罢用手一指。

只见一名宫监正牵着一匹青白色高头骏马走来,那马儿鬃毛极长,沿脖颈两侧垂下,几乎垂到地面,便像是狮子一般。马背上已配好了精美的马鞍。

李义南惊愕不已,回身向僖宗施礼道:“皇上,这马可是‘狮子骢’?”

僖宗笑道:“李爱卿果然好眼力。宝马赠英雄,这狮子骢非李爱卿莫属。”

李义南忙俯身下拜,向僖宗谢恩。

僖宗拉起李义南道:“有了这匹宝马,爱卿便可尽快赶回来见朕了。”

二人拜别了僖宗,回到李义南府上歇息一宿,次日一早便启程南下。

出了长安城,光波翼见李义南胯下骏马昂首阔步,身姿煞是雄武,便问李义南道:“兄长,这狮子骢形貌迥异寻常之马,不知有何来历?”

李义南道:“此马相传是大宛国向隋文帝进贡的宝马,因其鬃毛披散及地,故而取名狮子骢。此马神速,东西二都之间,相去千里之遥,乘此马一日便至。隋灭之后,狮子骢一度不知流落何方,后被太宗皇帝寻回一匹母马,心甚爱之,命人悉心照料,那母马竟产下五匹马驹。及至天宝末年,玄宗皇帝避祸离开长安,宫中的几匹狮子骢又不知所终。我还以为此马从此绝迹于中原了,不想皇上又将它寻了回来。想来这宝马甚有灵性,自知乃大唐的臣子,故而纵然隔了几代之后,其子孙仍会千方百计地寻找旧主,以报圣恩。”说罢呵呵一笑。

光波翼闻言却半晌无语,心知李义南确实是在叙说此马,然而自己听他这话却颇有些如芒在背之感。

李义南见光波翼不搭话,便问道:“贤弟在想什么?”

光波翼道:“既然这狮子骢是匹千里宝马,这般跑法忒也委屈了它,兄长何不放开缰绳,任它奔驰,看看它究竟是何等神速。”

李义南道:“好不容易得与贤弟一路结伴,愚兄怎可将贤弟抛在身后,独自先行?”

光波翼笑道:“不妨,兄长可先奔驰一程,到前面等我。”

李义南略想了想,道:“也好,我便到前面丰阳县城等你,你去寻那城内最大的客栈,愚兄摆好酒席等候贤弟。”说罢向光波翼抱拳告辞,双腿一夹,狮子骢会意,撒开四蹄,向东南方绝尘而去。

丰阳距长安三百余里,李义南用不到两个时辰便已奔到,心中大为高兴,暗赞这狮子骢果然是千里宝马。

日中甫过,光波翼方来到丰阳城中的长丰客栈,李义南早已备好了酒菜。二人吃过饭,又即上路。李义南怕光波翼的马连续飞奔会吃不消,便按住辔头,与光波翼稍缓而行。至夜,二人又走出不足百里,便宿在一座小村中。

夜间,李义南醒来发现光波翼不在房中,便出来寻看,见他正站在院外对着夜色发呆,便上前问他为何深夜不眠,有何心事?

光波翼道:“我在想那黄巢,以数千之众起事,何以至今便已拥兵数十万?莫非我大唐当真令百姓如此怨恨,皆愿随着那黄巢造反作贼么?”

李义南闻言一怔,随即说道:“朝廷上下纵有不尽人意之处,总也未至于不可救药。那黄巢不过是科举不第,入仕无门,心怀不足,久之成怨。适逢王仙芝作乱,他便趁机而起,煽动无知草民随他造反。他身边那些贼首,有几人不是野心勃勃,素来非善之类?至于那些兵众,十之七八也是被他或诳或掳的无辜百姓,或是城破被俘的降卒而已。”

光波翼道:“据说那黄巢所到之城,见有极穷苦之人,往往接济,或许他真有怜悯苍生之心?”

李义南哂笑一声道:“贤弟怎地如此心地单纯?那黄巢不过是假意做做善人的样子,实则收买人心罢了。试问他到哪一城、哪一地未曾大肆抢掠民财,杀人放火?贤弟说他接济穷人,难道那些富人便全都该抢该杀么?当年关中大旱,朝廷义仓之粮未及运抵,若非那些富户开仓以私粮赈灾,更不知要饿死多少百姓!难道这些人也都该抢该杀么?若说那黄巢有怜悯苍生之心,又有多少人家的大好儿女,被那些贼寇或杀或淫,或掳去为他们厮杀卖命?这些人,难道便没有父母家亲为其承受剜心之痛么?那黄巢又为何不生怜悯之心?”

李义南见光波翼半晌无语,又道:“想当年我大唐贞元盛世之时,四方丰稔,百姓殷富。斗米只需三四文钱。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行者不赍粮。岁末死刑者不过数十人而已。若非那些常怀二心的官庶,今日作乱,明日造反,搞得天下乱仍,朝廷政事倒有十之六七用于平乱,如今又怎会是这般局面?朝中纵有腐败,我大唐并未有桀、纣之君,若能天下太平,干戈不起,君臣齐心治国,国焉有不治之理?有朝一日,若得再复我大唐盛世,令天下丰泰,万民安乐,当何其幸哉!那才当真是怜悯苍生之举。”

光波翼微微一笑,道:“兄长所言极是。当务之急,便是尽快荡平贼寇,还天下以太平,再图励精治国,复兴盛世。”

李义南笑道:“正是。”随即拍拍光波翼肩头道:“时候不早,明日咱们还要赶路,贤弟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