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唐忍者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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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蓬莱豪饮英雄话(1)

乾符四年(公元877年)

大明宫蓬莱殿中,四人正围坐宴饮,首席上是位少年,身穿黄缎紫领紧袖小袍,领口袖口皆用翠线绣着盘龙,端是精细美服。那少年年纪虽小,眉宇间却透出端庄大方之气,清秀之下,自有一股威势。他便是大唐当朝皇帝,僖宗李儇,年方十六岁。

僖宗右首坐着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衣着华丽,面白无须,脸上似笑非笑,恭谨中又略带傲慢之色,正是僖宗身边红人,大宦官田令孜,官居神策左军中尉、观军容使。

僖宗是懿宗皇帝第五子,本名李俨,在懿宗病重弥留之际,被几个大宦官拥立为皇太子,改名李儇,并于懿宗死后,于柩前即位,当时才十二岁。僖宗自小由田令孜照顾长大,与之感情甚笃,并呼之为“阿父”。故而田令孜虽是宦官之身,却权倾朝野,朝中大事,皆由其决策定夺,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僖宗举起酒杯,向左首那人说道:“孙先生这幅《维摩图》笔简形备,情高格逸,当真是世无匹者。朕敬先生一杯。”

僖宗所敬乃是一位名满天下的丹青国手——孙位。此人相貌儒雅,衣着朴素,却是举止疏野、襟韵旷达,素有侠名。孙位乐交方外之人,不喜豪贵,有人求画若不投机,纵赠千金,难留一笔,尤以画水闻名,与张南本善画火并称于世。然既为僖宗深爱,礼为丹青老师,也难以推脱,竟成了宫中常客。

孙位见皇上先向自己敬酒,忙起身谢恩,口称“惶恐”。

僖宗道:“此是家宴,又无外人,诸位爱卿不必拘礼。朕今日与诸位爱卿开怀畅饮,谈天说地,不论君臣,岂不快哉!”

四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僖宗对田令孜说道:“阿父每日代朕处理国事,不辞操劳。朕敬阿父一杯。”

田令孜谢恩后说道:“老奴能为皇上分忧,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便是替皇上抗座山,再累上十倍,也欢喜得紧啊。倒是皇上年轻,龙体尚未大壮,多饮恐伤龙体,这杯酒老奴自己承恩便是,皇上就不要陪老奴一起吃了。”说罢举杯自饮。

孙位很是厌烦此人,心道:“怪不得这老宦官得宠,当真是有一套好马屁!”

僖宗笑了笑,又对孙位说道:“朕知道孙先生好酒,而且海量。朕酒量不行,所以今天特意为先生找来一位酒伴,陪先生吃个痛快。”说罢看了看下首那人。

只见此人身材高大,虎背蜂腰,一张国字脸,剑眉斜挑,双目炯炯,正是神策军总教头——李义南。

李义南与孙位在宫中亦时有碰面,均识得对方,但并不熟悉。

李义南举杯向孙位道:“在下李义南乃一介武夫,久仰先生高贤,却无从亲近。今蒙圣恩,得与先生同饮,实乃幸哉!在下不懂书画,只能陪先生多饮几杯了。”

孙位见他是个直爽汉子,又似乎酒量不小,却也喜欢他三分。便也举杯道:“孙位不过一山野村人,无才无德,蒙皇上错爱召用,恩宠有加,实在惭愧。李将军既然也是杯中同道,今日孙位便与将军开怀畅饮,只是要多糟蹋陛下几坛美酒了。”

僖宗拍手笑道:“好极!好极!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几个人说笑欢饮一番,田令孜却话语不多,酒也没吃几杯。僖宗问道:“阿父似乎有什么心事,怎地不大吃酒?”

田令孜忙回道:“老奴该死,让皇上担心了。老奴只是不胜酒力,并无心事。”

僖宗摇摇头,说道:“阿父不必隐瞒,你定是在为讨伐那些逆贼烦恼吧。如今尚君长、蔡温球、楚彦威几个贼首都已在狗脊山伏诛,想那王仙芝、黄巢一干余孽也没几日好折腾了,让宋威会同诸节度使一举将其剿灭便是。”

田令孜略一沉吟,说道:“皇上有所不知,监军杨复光本已劝降王仙芝,若不是那宋威贪功,劫了前来投降的尚君长等人,王、黄等贼现今早已被朝廷招安,咱们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了。”

僖宗眉头一皱道:“宋威怎地如此没用,你就罢了他的官,换个人做招讨使,去把这些逆贼剿了。”田令孜向僖宗拱手作礼道:“皇上圣明。”

李义南心道:“那宋威抢了这老宦官手下杨复光的功劳,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僖宗又接着说道:“想我大唐人才济济,为何让那些逆贼如此猖獗?那些将军都是干什么的?难道是绣花枕头么?等过些日子把逆贼平了,让他们都到长安来,朕要考校考校他们,让他们都好生跟李爱卿学一学。”

田令孜知道僖宗又在说孩子话,微笑并不搭话。李义南却连忙拱手说道:“臣不敢!臣原是一个无名小卒,蒙浩荡皇恩,忝居神策军总教头,却不能为圣上分忧,实在罪该万死!”

原来李义南本是懿宗皇帝身边的近侍,原名刘南,字义南,因为曾经救过懿宗皇帝的命,懿宗感激他,而且见他武功又的确高超,便赐姓李,并破格提拔他做了四品壮武将军。僖宗即位后,因为喜爱骑射和剑槊之术,便以李义南为师,李义南自然是倾力传授。僖宗的马球打得非常好,便是得了李义南骑术和剑槊传授之功。故而僖宗也非常宠幸李义南,又逐步升他做了神策军总教头,加左神武大将军。

僖宗笑道:“李爱卿不必过谦,你曾经救过先帝的命,是我大唐功臣,又是朕的老师,朕敬爱卿一杯。”众人都跟着举起酒杯。李义南自是谢恩,一饮而尽。

待伺席宫女给各人都斟满酒后,僖宗又道:“适才被那些逆贼作乱之事坏了咱们兴致,现在咱们说点痛快的故事祝祝酒兴。李爱卿,你便把围场救驾的故事详细说来听听如何?”

孙位和田令孜也很感兴趣,便都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望着李义南,等他讲故事。

李义南拱手说道:“启禀陛下,那日臣随先皇陛下在围场狩猎,天色渐晚,先帝因为追逐一只獐子,一路跑进围场西南的山谷之中。先帝马快,我和其他护卫被越甩越远,臣怕先帝有危险,便拼命追赶。转过几条山路之后,臣终于看见先帝在前面五、六十步开外,正引弓欲射,其他护卫尚未赶来。就在此时,臣看见先帝身后树上,有个黑影扑向先帝。”

僖宗听得饶有兴趣:“那是什么东西?”

李义南答道:“是南诏武士。当时情况危急,臣一边大喊‘陛下当心’,一边策马开弓。但是先帝并没有看见那南诏武士,只看见臣张弓对着他,先帝以为臣有异心,便转身一箭向臣射过来。臣当时顾不得许多,也一箭射过去,正中那武士心口。”

“那我父皇可曾射到你?”僖宗问道。

“当然没有。臣该死,一把将先帝的箭抓在手里,随即又掷了出去。”

“哦?却是为何?”僖宗非常好奇。

“因为臣看见第二名南诏武士从另外一棵树上扑下来,此时若要拉弓已然来不及了。”李义南答道。

“可曾杀了那第二名武士?”僖宗兴致高涨。

“是。臣也是将箭射入那人心窝。”李义南指着自己心口说道。

“厉害!李爱卿居然徒手掷箭,伤敌于数十步外,况复是在马上!”僖宗稚气的脸庞因兴奋而变得通红。

孙位举起酒杯敬道:“李将军真英雄也!我敬将军一杯。”四人干了一杯。孙位问道:“不知那两名南诏武士为何要行刺先帝?”

李义南说道:“不是两名,而是四十名。”

“四十?”大家都吃了一惊。

李义南点点头道:“不错。孙先生有所不知,当时南诏正入侵我大唐边境,虽久战而不得便宜,于是便派出四十名南诏高手,潜入我大唐,欲图劫持先帝为人质,以要挟我大唐割让疆土。”

“原来如此。那另外三十八名南诏武士如何了?”孙位急于知道后情。

“我看见先帝周围树上有很多人影,却并不知道确切人数。但是我知道他们想要劫持先帝,故而暂时不会加害先帝。”

“如何得知?”僖宗问道。

“臣看见被我杀死那两名武士手中均未持刀,而是拿着绳索。况且如果他们要加害先帝,只需树上众人一齐放箭,臣便有三头六臂也无能为力了。”

僖宗点点头,道:“爱卿说得是,那后来呢?”

“臣当时距离先帝还有四十步远,蓦地发现他们将一张大网撒向先帝。臣若骑马赶过去,必定来不及救驾,臣便从马背上跃起,拔出腰刀,飞纵了过去。就在大网将要落在先帝头上之时,臣挥刀将大网破为两半。那些南诏武士见大网已破,便纷纷纵下树来。臣见他们人多,不敢大意,抢先便砍倒了刚落地的两名武士。其他人见我拼命护驾,便分作两路,一路去围住先帝,一路围攻我。臣情急之下,将箭斛中的箭一时全部掷出,又射倒了四人,其余几名武士竟然或挡或躲都化解了去,其中还有一人,竟然截住了臣三支箭。”

“南诏居然也有此等高手?”田令孜插道。

“正是。我见先帝也在马上奋力挥刀,左右劈砍,南诏武士一时也不易近前。况且他们都是想要拿住先帝,并不出杀招,所以我便尽展拳脚,与众武士一战。我边战边留意先帝,一旦有武士将要近前,我便发暗器射杀之,一共射杀了五人。”

“爱卿使的什么暗器?”僖宗对李义南的暗器很感兴趣。

李义南从腰中摸出一把飞刀交给僖宗。僖宗拿在手中仔细把玩,见是一把双刃小刀,刀身约一寸多宽,五寸长,刀柄只是个圆环,有铜钱大小。

僖宗将飞刀还给李义南说道:“爱卿可否射给朕看?”

李义南接过飞刀,起身走到窗前,众人也都跟过来观看。李义南推开窗,窗外传来阵阵鸽哨声,那是皇宫里养的鸽子,供皇帝和后宫玩耍解闷之用。

李义南回头向僖宗说道:“臣便借那白鸽的一根羽毛献丑了。”正说罢,那群鸽子已飞转了过来,只见李义南一扬手,飞刀如条白线般激射而出,顷刻间,便有一根鸽羽缓缓飘落下来,却不见有鸽子受伤落地。

“好!”众人齐声喝采。

那鸽子本来身形不大,在空中盘旋飞舞之时若想以飞刀射中本已很难,何况要不伤到鸽子,而是切掉它身上的一根羽毛,便更加不可思议!李义南这手飞刀绝技登时折服了众人。孙位则更是对李义南心生好感,因他本性善良,不喜无故伤生害命,平时所结交者也多是佛门高僧、方外之士,今见李义南不肯随便伤害鸽子性命,故而爱其仁慈更胜过喜他武艺。

“妙!太妙了!李爱卿果然名不虚传。”僖宗抚掌大喜,又伸手摸了摸李义南的腰带,问道:“爱卿平日身上带着几把飞刀?”

“六把。”

“你适才说射杀了五名南诏武士,那爱卿身上应该还剩有一把飞刀喽?”

“不,臣已经射出了六把飞刀,但有一把飞刀被人接住了。”

“有人竟能接住爱卿的飞刀?”僖宗满脸疑惑地看着李义南,孙位和田令孜也同样讶异。大家刚刚见识过李义南的飞刀绝技,均想这世上恐怕无人能躲得过这飞刀,如今李义南居然说,有人非是躲过他的飞刀,而是接住了飞刀,这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李义南点头说道:“此人身手极好,而且所用招式很象中原武功。只可惜他蒙面,看不见脸孔。不过那双眼睛,臣却看得很清楚,一见难忘。”李义南说到这里,停下望了望远方,似乎在回想那双令他难忘的眼睛。

“有何特别?”僖宗问道。

“臣可以看出,此人必定志向高远,坚毅不拔,而且心思缜密,心狠手辣。”李义南说得很慢,最后“心狠手辣”一词竟是一字一顿地说出。

“我们坐下,边吃边说。”僖宗让大家重新入席,大家又饮了一杯酒。

“后来又怎样?”僖宗追问道。

李义南答道:“臣看见此人,又多了一分忌惮,怕夜长梦多。于是臣便使出拼命的打法。只要对手的刀剑不是冲着臣的要害来,臣便不顾防御,只管攻击敌人要害。这样一来,只过了片刻,臣便又斩杀了对方一十二人,臣自己也身中七刀三剑。”

“爱卿还是讨了便宜,你杀对方十二人,对方却只有十个人伤到你。”僖宗毕竟年幼好奇,居然给李义南算了笔帐。

不想李义南却道:“只有七个人伤到臣。”

“七个?”僖宗很惊讶。

“对。”李义南点了点头,道:“有一人砍了臣一刀,刺了臣三剑。”

“还是那位接你飞刀之人?”孙位猜道。

“正是。之前截住我三支箭的也是此人。他总是在对手的刀将要砍到我时出手,我此时若撤招去防他,便会白白挨对手一刀,不去防他,便会受他一剑。”李义南眉头锁起。

“他使剑?”田令孜问道。

“嗯,四十人中,只有此人用剑。”李义南答道。

“那他又怎会砍了爱卿一刀呢?”僖宗问道。

李义南叹了口气,答道:“那是臣刚刚砍中一名武士,左右又有数名武士同时攻到,正当臣回刀防御时,此人猝然出手,借着刚刚被臣砍中那名武士的余势,将那死人的招数接着用完,便砍了臣一刀。”

“此人竟是这般狡猾!”孙位叹道。

“是啊,此人在对战时,并不靠前与我近斗,总是伺机而动,因对方人多,我一时也奈何他不得。”李义南话语中露出无奈。

僖宗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爱卿,对方现在应该只剩下十五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