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见过父皇!”
“好,来坐下。”伏在书案上的高长恭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待高兴坐下,又道:“再有两个月你就要做父亲了吧?”
“是!”高兴笑着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期待与惶恐。
高长恭轻叹一声,感慨地道:“昨日你似乎尚在襁褓中,一转眼你就要做父亲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也老了!”
高兴摇头否定:“父皇为何如此说?你正当年,身强体健,神完气足,怎么会老?”
“哈哈!”高长恭轻笑道:“是人就会有生老病死,为父也不会例外的!”轻轻摆手阻止了高兴开口,高长恭已连欣慰地看着高兴续道:“兴儿,如今你已长大成人,不需要为父再为你遮风大雨了!”
高兴皱着眉头,一连困惑:“父皇,您这是……”
高长恭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严肃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高兴,语音低沉,一字一顿地说道:“为父打算将皇位传于你。”
“什么?!”高兴震惊非常,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高长恭,好半晌才颤声道:“爹爹,您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怎么会如此突然决定?”
“这皇位终究是要传给你的,早一些迟一些又有什么分别?”高长恭笑道。
“可是——”高兴想要反驳,却是一时找不出理由,只急得直皱眉头。
“兴儿,为父知道你志存高远,又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我的存在将成为你的阻碍,于大齐的长远发展并不多少益处!”
“可是父亲,我还年轻——”
高兴话未说完便被高长恭打断,“甘罗十二可为相,我儿数年来南征北战,退突厥,御周国,无有不胜,这偌大的功勋古往今来几人能及?由你继承大统,满朝文武,谁敢不服?!”
高长恭这一番话说的是铿锵有力,气势雄浑,那精光闪烁的眼中满是骄傲与自豪。
一股暖流自心底涌出,飞快的流向四肢百骸,高兴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着,深邃的眼眸中更是有了水意。
历史上,有多少父子兄弟为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反目成仇,自相残杀,无论是隋炀帝或是唐太宗不都如此,不管是谩骂还是赞誉也无法掩盖这些事实。
然而高长恭却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将这个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位置让给高兴,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高兴明白,这是父亲对他的爱。高长恭的爱没有郑氏的细腻温情,但却似大地一般厚重。
“兴儿,这么多年为父已经厌倦了朝堂之事,而今齐国边境平定,民心所向,正好让你大展宏图,为父想好好休息休息,也多陪陪你娘!”
高兴紧抿着唇,他能感觉到高长恭内心深处的疲倦与痛苦。他知道,高长恭自登基以来,一直不曾快乐过,他一直因为篡位之事而感觉愧对祖先,更是为因此而死去的皇族兄弟自责不已。他一生的努力,其实不过是希望能得到父亲和家族的认可,然而他的出身却让这小小的心愿遥不可及。
看着高长恭鬓角出现的白发和额头上新添的皱纹,高兴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辛酸,他实在不忍看着面前这个坚强的男人再这般孤独煎熬下去。
良久,高兴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情绪压下,严肃郑重地看着高长恭,坚定地说道:“爹爹,您放心,孩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寒冬已至,不宜征战,突厥和周国新败,短时间内当不会起兵来犯,陈国忙于平定司马复叛乱,也无力北上,我们正好趁此时机休养生息。”
顿了顿,高长恭又道:“距离新年还有两月时间,趁着为父还有些威望,刚好将所有兵马重整一番,待你登基之时也更容易些!”
“谢谢爹!”
……
陈国,建康。
“儿臣参见父皇,恭祝父皇身体安泰,福寿无疆!”始兴王陈叔凌跪拜在床榻前,看着明显苍老虚弱了许多的陈帝陈顼,眼中不由闪过一道异样的光采。
“凌儿啊,快平身!”陈顼轻轻咳嗽一声,在宫人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有些苍白而浮肿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缓缓道:“凌儿,前朝余孽司马复贼心不死,谋反作乱,祸害百姓,搅得我大陈动荡不安,让父皇头痛不已,幸得我儿机敏善战,终将祸根除去,收复失地,实在是大功一件,大快人心,父皇必定重重赏你!”
说到这里,陈顼不禁又咳嗽了几声。早年他四处征战,身上本就有不少沉疴旧疾,再加上数度北伐不利,叛逆司马复久战不下,又染了风寒,是以才卧病在床,这般虚弱。
此番平叛大捷,陈顼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陈叔凌始一回到建康便被他召来面圣。喘息了一阵,陈顼又道:“凌儿,说,你想要什么奖赏,父皇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父皇,此次儿臣能战胜叛贼,一是父皇英明神武,深得百姓爱戴,民心所向,二是吴将军指挥有方,儿臣从旁协助,并无多少功劳。况儿臣乃大陈臣民,为国征战乃是本分,又岂能居功?”
陈叔凌一脸诚挚地看着陈顼,言辞恳切地道:“儿臣只希望父皇能早日康复,我大陈的江山能日益稳固昌盛!”
“好,不愧是朕的儿子!”陈顼眼睛一亮,继而又黯淡下来,唏嘘叹道:“若朕所有的儿子都如你这般,又何愁大事不成?”
“父皇,我们兄弟都想为父皇分忧,只是性格不同,故而专注的方面不同罢了。儿臣自幼喜欢舞刀弄枪,全靠跟着朝中宿将才混了些名头,与几位哥哥的才能比起来算不得什么!”陈叔凌的神色真挚而谦逊。
“倘若太子有你——”说到这里,陈顼突然住口不语,眉头皱了皱,旋即笑道:“凌儿,有功必赏,你立此大功,理当重赏,想要什么,只管向父皇说明!”
陈叔凌不答反问道:“父皇,孩儿听说周国使节前来与我国商议结盟,共谋伐齐,不知可有此事?”
“却有此事。”陈顼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皱起,脸色也有些阴沉,有些浑浊的眼眸中满是焦虑之色,“齐国恁的了得,竟战胜了周国与突厥联军,甚至连突厥他钵可汗也被斩杀。想不到当年的落魄皇家子也有一飞冲天之时,可恨那逆贼司马复,若不是他无端生事,齐国怕是早已分崩离析,又怎会如今日这般猖狂?!”
一提起司马复,陈顼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浓重的怒气与杀气,双手更是死死地攥住身下的被褥,恨不能将其撕碎,以泄心头之恨。
“父皇息怒!”陈叔凌忙上前劝慰道:“司马复的人头儿臣已经命人悬挂在午门曝晒,尸身也已挫骨扬灰,父皇千万莫要因为他而气坏了身子!”
顿了顿,陈叔凌又道:“若非他钵可汗大意,高兴小儿休想取胜,周国也不会早早退兵!然而纵然齐国胜了,自身消耗亦是不小。这些年齐国战事不断,百姓早已厌倦,国力更是大不如前,他也不难。”
“我儿有什么想法?”陈顼饶有兴趣地看着陈叔凌道。
骁勇善战,谦恭有礼的陈叔凌在他心目中地位甚高,若不是陈叔宝是嫡长子,他恐怕是太子最佳的人选。而此番陈叔凌平叛归来,除去了陈顼心中大敌,让他对陈叔凌更加喜爱。
陈叔凌眉头一扬,侃侃道:“父皇,齐国声威日盛,若放任其做大,日后定难对付,我们应当答应周国,与之联手,一同出兵伐齐,只要我们步步为营,一定能将齐国生生拖垮!”
“言之有理,无论如何都要遏制齐国的发展,此战必不可免!”陈顼点头,“叛党势力被剿灭,吴将军正好可抽身准备伐齐之事!”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陈叔凌一脸严肃地道。
陈顼有些诧异地道:“你说?”
“想那高兴不足弱冠,却有如此大的名头,儿臣不服,想随吴将军一同参战,将那高兴斩落马下,振我大陈声威!”
“也好,那朕就封你为副帅,协助吴将军备战!” 陈顼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下来,陈叔凌行事稳重,军事才能亦是极为出众。
“皇上!”陈叔凌正准备开口,门外突然传来焦急地呼唤声。
陈顼眉头顿时一皱,脸色颇有些难看起来,而陈叔凌脸上却是闪过一抹玩味的笑容。
“发生了何事?”
“皇上!”匆匆进来的宫人看了一眼陈叔凌,这才凑近,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太子殿下邀请周国使节去了东宫,却因为一个歌姬与人发生了争斗,大打出手,误伤了那周国使节!”
“混帐!”
陈顼脸上陡然闪过一抹怒色,脸色涨得通红,呼吸也变得甚是粗重。太子陈叔宝不理朝政,喜欢与歌舞妓整日寻欢作乐陈顼早有耳闻,只是他没料到陈叔宝居然如此不识大体,为了一个卑贱的女人与人争风吃醋,还动了武,丢了陈国的脸面不说,还极有可能坏了自己的大事。
“传朕旨意,让太子来速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