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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 誓愿

长安,华山。

虽已是盛夏,但山巅之上却是凉风习习,清爽宜人,甚至还有些许寒意,让人偶尔会不自禁地打个寒颤。

在华山一处不甚险峻的峰峦上,迎风矗立着以为豆蔻年华的少女。少女生得十分娇美,肤若凝脂,眼似星月,尤其是高挺的鼻梁和较为明晰的脸部线条看上去有些异域风情。配上一身紧身的胡服,更使得她身上多了一抹狂野的气息。

少女负手而立,任由山风缭乱了青丝,微尖的下巴轻轻扬起,漆黑的双眸竭力睁大,执拗地直视着高空悬挂的烈日,纵然阳光已经灼痛了双眼,她却依旧不肯低下头来,俏脸上满是执着与不屈。

少女身后是一个侍女,岁数略小,容颜也不如少女明艳。与倔强的少女不同,她的脸上却是充满了苦恼与忧虑,不时皱着眉头看看那毒辣的骄阳,不时看看主子那挺拔纤细的背影,嘴唇嗫喏几次,终于鼓足了勇气,低声呼唤道:“公主——”

“我不是公主,不要叫我公主!”胡服少女似是被触怒的豹子,豁然转生,厉声呵斥道。

侍女吓得浑身一颤,缩着脖子退后了半步,这才小心翼翼地颤声说道:“小、小姐,时间不早了,您快些下山吧,若是回去的晚了,王爷恐怕会不高兴的!”

“他不高兴,难道我就高兴吗?!”少女狠狠地瞪视着有些手足无措的侍女,大声斥道:“所有人都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何曾有人管过我的死活?难道我只是想在离开前好好看看这片养育我的土地,看看这片天空也不可以吗?!”

胡服少女有些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凄厉的声音因为沙哑而有些失真。她的眸子已经有些湿润,然而她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让无助而懦弱的泪水滑落。

侍女顿时慌了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无伦次地说道:“公主,不,小、小姐,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

胡服少女冷冷地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侍女便收回了目光,眼中闪过一抹凄凉和悲怆。山间草木葱郁,怪石嶙峋,然而这些却再不能吸引胡服少女的目光,如此美景也不能抚慰她那悲痛冰冷的心。

曾今有多少人羡慕她赵王府尊贵的出身,如今却又有谁怜惜她飘零悲戚的命运。

她好恨,好怨。

她恨宇文邕,若非是他,她又如何会有这个将她推入火坑的“公主”封号;她恨杨坚,没有他的谏言,她也许就可以逃过此劫;她更恨自己的出身,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所谓的大义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怨自己的父亲,为了家族,为了国家,抛弃了自己;她怨杨丽华,如果没有她,也许如今陪伴在那击败了宇文邕的大英雄身边的便会是自己;她也怨高兴,怨天下所有人。

然而除了怨恨,她又能做什么?也许纵身一跃,埋骨在山林深谷间便能一了百了,然而这却会给赵家带来灭顶之灾。有时候,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

“老天,就算这是我无法逃避的命运,我也不会就此认命!杨坚,今日你送我入苦海,他日我必将送你入地狱!高兴,当我莅临邺城之时,我要你臣服在我的脚下!”

看着渐渐西沉的烈日,宇文千金眼中陡然爆发出一团异常明亮的精光,满是森寒杀意的俏脸看上去是那般狰狞可怖。

“走吧,下山去吧!再过几日就要去草原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草原是什么样子呢!”

侍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正看见宇文千金嘴角那一抹邪魅的笑容,心中没来由打了个颤。这一瞬间,她感觉宇文千金似乎变了个人一般,变得让她陌生,更让她恐惧。

……

长安城,杨国公府,演武场。

“师父,徒儿练完了,您觉得怎么样?以徒儿如今的功力,能打败齐国的高兴吗?”

说话的是个穿着紧身胡服的少年,虽然只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但模样却颇为俊朗,尤其是一对黑亮的眼睛格外有神,粗重的眉毛斜飞入鬓,似是两柄利剑,隐隐带着威严肃杀的气息。

少年一边用左手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问站在身前三米外的一个魁梧的灰袍老者。虽然灰袍老者身量颇高,但少年却站得较远,并不需要仰视他。

灰袍老者虽然须发皆白,但身姿却极是挺拔,壮实的躯体将灰袍撑得满满当当,若是单看身形,没有人会否认他是一个正当年的壮汉。老者的眼神虽有风霜之意,然而却没有半点浑浊,相反他的目光十分犀利,常人莫敢逼视。

听见少年的问话,灰袍老者轻哼一声,一脸严肃地瞪视着少年,裂开大嘴,宏亮的声音直震得人耳膜嗡鸣。

“小英,我交给你拳法你虽然已经纯熟,但离修炼有成还差之甚远,至于击败高兴……”老者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从他的神色,少年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少年眉头一挑,昂着头,不服气地道:“师父,徒儿如今双臂的膂力也有千钧,普通的二三十个壮汉根本近不得身,如何还胜不得那高兴?”

“小子莫要出言不逊,不知天高地厚!”老者还未说话,一道清朗的声音便自远处传来,却是一个身穿戎装的中年男子,相貌清奇,龙行虎步,不怒自威。

“国公!”

“父亲!”

见得来人,灰袍老者和少年纷纷见礼,后者一脸敬畏,前者虽然恭敬,但脸上却是半点畏惧之色也无。

“象三长老,小儿顽劣,辛苦您了!”中年子温和地一笑,冲灰袍老者拱手还了一礼,这才将目光落在少年身上,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语气也甚是严厉:“英儿,你才修炼几年功夫,竟如此狂妄自大?!

那高兴虽然不足弱冠,但武功却是出类拔萃,莫说同龄之人少有人敌,便是江湖中成名的高手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盛名之下无虚士,难道你以为他能击败我大周三十万精锐皆是运气使然吗?若你始终这般骄矜自傲,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终身!”

见中年男子言语间隐有怒气,少年一阵惊愕,虽然心中依旧不服,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他知道,“高兴”这个名字,不只是对他,对整个杨国公府都是一个禁忌。

就是那个无耻的淫贼,玷污了姐姐,使得她飘零在外,孤苦无依,不仅破坏了杨家与宇文家族的联姻,更是让自己再得不到姐姐无微不至地照顾;也是他,击败了周主宇文邕三十万大军,使帝国蒙羞,更让爹爹杨坚狼狈不堪。

凭什么,他只是个低贱的杂种,为什么抢走了姐姐?为什么他能名满天下?我不服,不服!我要击败他,我要杀死他!!

少年垂着头,牙关紧咬,双目似欲喷火,双拳更是攥得咯吱作响。

感受到少年波动的情绪,昂扬的战意,杨坚和象三对视一眼,嘴角皆是浮上一抹奇异的笑容,前者更是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道:“小英,你本就是天纵之资,倘若你再能坚持不懈,终有一天你能堂堂正正击败高兴,一雪我杨家的耻辱!”

“父亲,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少年猛地抬起头,坚定地说道。落日的余晖下,他那俊朗的面孔上满是坚毅孤傲之色。

“高兴,我杨广发誓,终有一天我会率军荡平齐国,将你斩杀!姐姐,等着我,等我来救你!”

这一年的夏天,同一天的时间,两个不同的人,却因为同一个人而发下了誓愿。

“父亲相信你,快去歇歇吧!”杨坚笑着点点头,眼眸中满是鼓舞之色。

“杨国公,若是小英能少些傲气,好好磨砺一番,将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啊!”目送着杨广离去,象三悠远地叹息一声。

“象三长老谬赞了!”杨坚谦虚地笑笑道:“小英能有多大的成就,还需要长老好生教导啊!”顿了顿,杨坚脸上的笑容微收,有些严肃地道:“象三长老,再有十日便是千金公主出嫁突厥的日子,不知贵方可曾准备好了?”

象三脸色也是一肃,声音也变得低沉凝重了许多:“国公放心,人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定会配合国公铲除强敌!”

“如此最好!”说着,杨坚的眉头不由皱了皱,面有忧色的道:“象三长老,东面传来消息,小贼已经北上,此次也许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若不能将其除去,日后不知还要花费多少功夫!”

象三点点头,然后直视着杨坚道:“国公大人,你可知智炫大师的下落?”

杨坚一怔,双目微微一眯,旋即又舒展开来,诧异地问道:“象三长老,自从先帝禁教以来,我大周境内已没有沙门,我又去哪里寻智炫大师呢?”

象三嘴角泛起一抹嘲弄,冷声道:“国公大人,我知你素与沙门关系亲密,你我双方既然要合作,还是彼此坦诚些的好!”不待杨坚反驳,象三又继续道:“国公大人,据可靠消息,道教已经站在了东面,再加上拜月教的支持,我们所要面对的敌人比你想像的还要强大!”

“嘶——”

杨坚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极其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