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杨坚笃定而自信的样子,韦孝宽眼中神光微闪,与身侧的梁士彦和于翼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奇之色。心中虽然惊诧于杨坚言语切中要害,但韦孝宽却是不动声色,淡然地看着杨坚,继续问道:“杨将军既有妙策,不妨说的详尽些。”
“韦大人,我们虽然必须遵照皇上的旨意撤军西返,但就这么撤走不说于我大周威严有损,更是会打击全军士气,若敌人竭力追击,于我军大是不妙。”顿了顿,杨坚续道:“齐军既然希望我军不攻自溃,弃城而去,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就算是撤军西返,也不让齐军好过。”
“三国时诸葛孔明曾摆下空城计惊退司马懿,如今我们何不效仿,摆一出假的空城计,既能保证我军大部安全撤离平阳,也好乘机将皇上平安送走?”
“韦大人,我军可以趁夜撤离,让两万人多举火把,佯装惊慌,迅速西撤,用以迷惑敌军,然后再潜一万五千精锐埋伏在侧,只要高长恭敢于追击,我军便可给予他们迎头痛击。与此同时,您可命五千精锐之士趁乱护送陛下走小路返回长安。”
说到这里,看着韦孝宽连连点头,眼中露出思索的目光,杨坚的眼神陡然变得火热而坚定起来,言辞恳切地道:“韦大人,末将不才,愿率一万甲士留守平阳,竭尽所能阻击齐军,保证大军得以平安西返!”
“妙计,果然是妙计!”
“嘿,只要高兴小儿敢来,我管叫他有来无回!”
听完杨坚的计策,韦孝宽,梁士彦,于翼三人静默不语,皱眉思索,下面的不少将领却窃窃私语起来,眼中满是振奋的色彩。
对于输给高兴,北周军中众人多是不服,方才又被韦孝宽挑起了心中的怒火与仇恨,战意高昂,恨不能与高兴当场厮杀一番,一较高下。
如今按照杨坚的计策,他们很可能给予“骄傲自大”的齐军当头棒喝,挽回连日来损失的颜面,更是能趁机将宇文邕平安送返长安,可谓是一举两得,这如何能不叫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是对高长恭的反击,暗却是保证宇文邕的安全。
听着下方压抑不住的,惊喜地私语,韦孝宽心中也不禁对杨坚这个计策而叫好。虽然他原本打算的也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但论及计划却远不如杨坚来得详尽,而且有效。若是齐军果真上当,周军不仅能挽回尊严,更有可能反败为胜,重夺晋阳也绝非不可能。
韦孝宽紧紧地注视着杨坚,看着后者那灼热而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禁开始对王轨曾今的言论产生了怀疑。
一个有心谋反篡位的人又何以如此衷心,如此几次三番主动承担最危险的任务,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难道他能确保自己平安无事?
这个想法刚浮现在脑海当中,韦孝宽便不禁摇摇头,将之驱除出去。如果杨坚果真能确定自己平安无虞,除非他与齐军,与高兴有勾结。但若是如此,他又何必每次以身犯险,时刻以大周的安危为己任,如此不顾辛劳与生死?
思索片刻,韦孝宽眼神不禁温暖了几分,眉头轻皱,淡淡地道:“杨将军,你身上伤势还未痊愈,留下来阻敌怕是不能胜任啊!”
“韦大人,阻敌一事本就九死一生,杨坚既然身体有恙,自然不能再拖累大军,留下阻敌最好不过。”
顿了顿,杨坚的眼神突然明亮了几分,高昂着头颅道:“世人皆说我杨坚纨绔无能,之所以有今日成就都是受了祖上的荫庇,更有人谬传末将天生反相,不忠不臣,末将自忖对大周对陛下竭忠尽智,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臣终日惶惶,生怕有一分一毫对不起大周,对不起皇上。”
“而今,我大周蒙难,皇上重病,末将身为人臣自当挺身而出,为皇上分忧解难,纵使身死他乡,也好证明自身清白,不叫祖宗蒙羞!”
这一番话杨坚说的是斩钉截铁,郑地有声,配上他那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刹那间便让众人对他映象改观,分外佩服。在场的多是武夫,骨子里自然都带着刚烈豪迈的脾性,对于杨坚的做法更有认同感,就连韦孝宽三人眼中也是异彩连连,对其刮目相看。
“杨将军,不必激动,你的衷心诸位都看得到,不会妄信谗言。”顿了顿,韦孝宽话锋一转,迟疑地道:“只是你的身体,实在不适合留在平阳城啊!”
韦孝宽话音放落,杨坚想也不想便立即否定道:“韦大人,末将愿以吾之鲜血洗刷我军耻辱,证我清白,还望大人成全!”说着,杨坚便态度诚恳而恭敬地拜倒在地。
“这——”见杨坚如此坚持,韦孝宽不禁为难起来。这些日子以来,北周损失了太多优秀的将军,杨坚年轻有为,文韬武略皆是不凡,韦孝宽实在不忍心看着他命丧平阳。
“还望大人成全,杨坚纵死无憾矣!”杨坚再次沉声叩拜道。
韦孝宽看了于翼,梁士彦一眼,最终无奈地叹息一声道:“杨将军,你起来吧,本将准你留守平阳,伏击齐军,不过你须得答应本将一个条件!”
“大人请讲,末将绝对服从!”杨坚眼中露出一股惊喜的神色,外人看来他的衷心值得敬佩,但他的做法实在有些愚蠢。然而杨坚却知道,他已经成功取得了韦孝宽,梁士彦,于翼这三员在北周举足轻重的老将的认可,这可是他仕途坦荡的重要砝码。
“杨坚,只要大军成功撤退,你便尽快撤离平阳城。本将希望,你能将留守平阳的大周勇士尽可能多地带回家,不要再让更多的悲剧发生。”韦孝宽深吸一口气,沧桑的脸上闪过一抹怅然,一抹伤感。
十五万同胞,就这么留在他乡,生死不知,这让身为统帅的韦孝宽分外愧疚。每当面对着城中将士迷茫惶恐的眼神时,他的内心便不自觉地抽搐着,夜晚更是常常被噩梦惊醒。
“末将一定谨记大人指令!”杨坚速声答道。
……
平阳城外,齐军大营。
高兴自马厩缓步走向校场,手中牵着一匹通体血红的战马。这战马乃是来自契丹部落,是极其难得的汗血宝马,性烈而体健,本是高长恭的坐骑,如今却是交于高兴使用。也只有高兴这等神力,威猛如战神一般的人物才能真正发挥出这等千里挑一的战马的能力。
高兴身旁,杨丽华一身戎装,站在一匹性子温和的黑色骏马身旁,英气勃勃的样子甚是动人。
杨丽华的存在在军中如今已不是秘密,对于她众将士也分外尊重。毕竟在高兴经营山东、江苏二省之时,杨丽华一介女流却不怕吃苦,更能将军队打理得井然有序,这绝非一般人所能做到。不过对于杨丽华的真实身份,所有人却是讳莫如深。
高兴来到校场之时,五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整装待发。在高兴方才的动员下,所有人都如打了鸡血一般,随风闪动的火光下,他们满面潮红,眼神炽热而嗜血,体内似是热血沸腾,浑身力气鼓荡不已,不吐不快。
这五万齐军本就是饱经战火考验的精锐,如今齐聚一处,剽悍狂野的气息与冰冷的杀气融合,再与高昂的战意凝聚在一起,那气势铺天盖地,风卷残云一般弥散在整个校场上,让摇曳的火把散发的光芒微弱了许多,而那昏暗的天空则更显得愈发阴郁而压抑。
高兴走上点将台,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有斥候来报:“启禀少将军,周军半刻钟前已分成三部,分别从平阳城西门,北门,南门撤出平阳。”
“哦?”高兴眉头一挑,追问道:“撤退的周军有多少人?”
“天色太黑,卑职看不真切,从火把数目来看应当有五万人,而且城门大开,物资辎重多有遗弃,向来是敌人撤退太过焦急而来不及运走。”
“好,我知道了!”高兴摆了摆手,示意斥候下去,他则转向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的大军,目光威棱四射,语气低沉地道:“弟兄们,周军已有畏惧之心,不敢与我军正面一战,打算弃城而去,此时正是我军反攻的大好时机!”
“少将军,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您赶快下令,让我程咬金率军追将出去,好将周军余孽一网打尽!若是能擒了贼帝宇文邕,那可是真正的大好事!”
高兴话音方落,便自队列中走出一员彪形大汉,虎背熊腰,乌黑的络腮胡子钢针也似,甚是剽悍唬人。此人正是统领陌刀队的程咬金,此番也跟随高长恭自兴华而来。
高兴北上朔州,斡旋于北周与北齐的战场上时,高长恭也没有闲着,按照与高兴的约定,整合了盱眙与山东、江苏二省,三地二十万兵马,使他们更为壮大,战力更强。
“程咬金,稍安勿躁,你想打仗,我自然让你打个够!”对于程咬金的急不可耐,高兴有些莞尔,这么长时间过去前者那急躁的毛病似乎依然没有磨去。不过将军好战总比畏战不前来得让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