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唯一能够说得通的解释,就是楚瑜这一次来说这种话,一定是有依据的。
楚瑜一时冷眼观察桓玄的神色,当他发现,桓玄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时,心里就知道成了。
其实,像桓玄这样的人,都有一种特点,这既可以说是优点,也可以说是缺点,那就是太过自信。
这里的自信,不是目空一切,看不起人家,而是他们总觉得自己可以搞清楚一切事情,可以猜透人家的想法,可以什么事情,都先人家一步。
这样的人,一般情况下,总能敌于先,取得胜利。
但是特殊情况下,就不行了,他们就容易被人将计就计。
桓玄看了楚瑜一眼,淡淡说道:“楚先生,我桓家,也是上下一心,楚先生有些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呵呵呵,幼帅如此自信,自然是好事,不过,我主说了,话带到了,就可以了。”
说罢,楚瑜便端起了茶杯,轻轻品茶,一副不****事的样子。
桓玄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表现的很关注的样子。他哈哈一笑,道:“那么段先生可有别的话教我?”
“有!”楚瑜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
……
楚瑜被送到馆驿去休息后,桓石虔走进了桓玄的书房,桓玄正看着墙上的一副地图,若有所思。
“主公!”桓石虔在这个时候,还是很恭敬的行礼。
“镇恶,你这怎么话说的,咱们兄弟之间,何必来这个。”桓玄笑吟吟的说道,“怎么样?樊城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完了,如今樊城的大部分人,我们都有把握。”
“嗯,好!”桓玄点头,“你干的真好!”
桓石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敬道,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但是,那楚瑜来咱们荆州,恐怕是别有用心呐。”
“我当然知道,他别有用心。”桓玄笑了笑,“这一手么,不过是最简单的虚虚实实罢了。”
“那你为何……”
“喔,呵呵呵。”桓玄笑了笑,“你也觉得,我怀疑了诸位兄弟?”
桓石虔虽然没有搭腔,但是那表情已经很明显的表述了他的意思了。
“其实呢,这个事儿,我本来不打算这么大张旗鼓的搞的。”桓玄道,“毕竟,我这么一搞,咱们兄弟们,就算没有异心,如今也该急于自保而有异心了,这不是自己找事儿么?我还没那么傻。”
顿了顿,桓玄又说道,“不过对你,我也不妨给你交底,你想,咱们兄弟这么多人,我父亲当初,却把位子交给我,叔父当时也完全有机会把位子给他的儿子,可是他没有,还是扶持我,你说,咱们兄弟里,如果有人有想法,想不通,是不是也正常?”
“这……或许吧,可是……”桓石虔面露难色。
桓玄却伸手,示意他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怕告诉你,如果真有人有异心,那也正常!”
“啊?”
桓玄自信的笑道,“父亲留下来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荣华富贵?是十万荆州军?是荆州的地盘?不,都不是,准确的说,父亲留下来的,是争夺天下的门票!”
桓石虔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桓玄回头,展颜一笑,道:”我荆州军,水军天下第一,步军也不惧任何人,而且我们是用武之国,民风剽悍,又有武陵蛮人相助,这等得天独厚的条件,如果有人不动心,我倒是要问问他是不是男人了!“
桓石虔从来没有想过桓玄会这么说话,而且,他说的这些话,几乎颠覆了自己的认识,让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的兄弟,那本事,那志向,也都差不多!如果他想坐这把椅子,那很正常!不过,想是想,做是做,你自己悄悄的想,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宁愿相信,比如你桓石虔,不是不想坐这把椅子,要么,你是觉得长幼有序,嫡庶已分,不能去做,要么呢你是真心实意的服气我,愿意为我效力,要么呢,你是自忖你干不过我,不想没事乱想,要么呢,你只是暂时蛰伏,等待时间,不知道镇恶你是哪一种呢?“
看桓玄似笑非笑的样子,桓石虔心中一凛,马上大声道:”我当然是真心服膺于你,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如果有违,祖宗不庇,天地不容!“
”何必发此重誓!“桓玄马上扶起了桓石虔,”你看看,我当然是相信你,不然这些个掏心窝子的话,怎么能这么和你说!而其他的兄弟们,其实我这一次,也就想明着来,一则看看他们的反应,再者,也能迷惑下对手,我可不想出现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这话一出,桓石虔顿时心中一凛!
郑伯克段于鄢,那可是所有读过书的人耳熟能详的故事了。话说春秋时,郑庄公出生的时候,由于是脚先出来,不是顺产,所以他母亲并不喜欢他,而喜欢后来仪表堂堂的儿子共叔段。
但是女人毕竟不能左右朝政,他父亲还是本着长幼有序的原因,让郑庄公继了位。
本来,这也就算了,名分已经定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可是共叔段并不死心,一直以来,四处叫嚣,说非得夺了君位不可。
这下子,郑庄公周围的很多人,都主张先发制人,直接把弟弟抓起来算了。但是郑庄公说不行,一方面母后还在,母后喜欢他,我们不能随便动。再者,他也只是叫嚷一下,顶多是酒后狂言,以此就把弟弟给抓起来,人家会说我刻薄寡恩。
因此以后,他的好弟弟,无论做出什么狂悖的事情,郑庄公都不管,并且有意无意的放纵。终于,当他的好弟弟觉得他软弱可欺,可以取而代之之后,悍然决定起兵造反。而就在这个时候,忍了很久,也等了很久的郑庄公突然发动,雷霆一击,瞬间就把准备很久的共叔段消灭的干干净净。
而这个时候,很多一直以为郑庄公软弱可欺,庸碌无能的人,才赫然发现,郑庄公是如此的心机深沉,是如此的有城府,甚至是如此的狠毒。
包括孔子,其实对郑庄公的行为,都是不以为然的。倒不是说共叔段作乱不该对付。问题在于,你明明知道他有野心,但是在他没有力量的时候,你就该制止他,那个时候想要制服他很容易,也没有什么成本。
但是你却故意放纵他,让他野心膨胀,然后动用军队一锅端了,还弄死了他,这就不地道了,毕竟,这是逼死弟弟,是不仁,不光明正大,是不义。
桓玄的意思很明显,他现在这么做,其实就是事先打招呼,我现在,充分的展示我的力量,让你们晓得行情是什么样,让你们知道,想造反是绝对没有任何胜算的,趁早死了这份心,这样的话,我们就还是好兄弟,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做到郑庄公那一步。
一想到此,桓石虔就发现,这个哥哥,似乎比起过去更加成熟了,很多事情,自己都看不懂,想不到,但是他却是看得懂,想得到。
而且,他对于人心,是如此的澄澈,很多时候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到那么远。
一想到此,就算自己过去还有些许的不服,从此也彻底烟消云散了。起码,自己如果想和桓玄掰掰手腕,那是绝对没有任何胜算了,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
桓玄看桓石虔的脸色数变,就知道,自己之前的那番话,虽然不是冲着他说的,但是他山之石,可以工玉,想来这番话对他也是蛮有触动。
”镇恶,你觉得建康现在怎么样?“桓玄突然问起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建康?“桓石虔没有心理准备,”如今不是还那些个士族们争来争取么?听说谢家现在开始反击了。“
”不错,不过不光是这样。“桓玄淡淡说道,”我得到可靠消息,谢家如今和段业已经有了联系。“
”什么?段业?“桓石虔有些不敢想像,”这……不至于吧,那段业……听说要迎娶苻宝了。“
”对,是要迎娶,此事已经是传遍天下,断然假不了。“桓玄点点头。
”那这样一来,段业就无异于汉奸了。谢安老儿,不是最爱惜羽毛么,怎么会和汉奸扯上关系?“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桓玄道,”据我所知,那司马道子,也试图派使者去见段业,结果使者一去不回头,让司马道子等了好久也没有回音,结果,司马道子认为,是段业看不起他,便勃然大怒,发誓要和段业势不两立,但是你知道么,那使者,段业根本就没有见到。“
”这是……什么意思?“桓石虔更迷茫了。
”呵呵呵。“桓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使者,取道京口北上,然后想沿着淮河西进,不过……他进了京口,就再也没有出来了,当然,段业也就见不到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