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声音都有些哆嗦了,因为她发现,苻宝无意的一句话,似乎点醒了她。
桓家如今和朝廷的关系,虽然不如淝水之战前那么好,可是怎么也比桓温在时候要热络的多。而且,朝野上下,其实很多人,都是有些瞧不起桓玄的。这样一个年轻人,能够闹得起什么波澜呢?
正好如今,谢家和王家的斗争已经到了最后摊牌的阶段,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桓家的态度不想也知道,只要桓玄不是白痴,他一定会坐山观虎斗,等待分出胜负后再作打算。
既然这样,桓玄和他的近十万荆州军,现在正处在一个闲置的状态,那么他会干什么呢?
秋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桓温当年突袭成汉的事情,自从她追随苻宝已经,就已经温习了无数次了。因为对于蜀中的威胁,只会来自北方和东方。而北方如今是关中,那还是自己的地盘,不用担心,要担心,也就是荆州方面了。
苻宝如水的明眸里,闪过一丝寒光,她一字一字顿道:“桓玄如果敢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是。”秋儿本能的应道。
“对啦!”苻宝一高兴,突然拍手叫道,“秋儿,笔墨伺候!”
“公主?”
“我要给段业写信,给他写信,哈哈哈哈。”苻宝拍手大笑。
秋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苻宝,道:“公主,您……您这是……”
“哼!”苻宝重重一哼,这个小子不是对本宫有企图吗?如今有人对本宫不利,本宫倒是要看看他管还是不管!如果不管,本宫到时候如果挡不住桓玄,那就嫁给他!”
“这……”
“好了好了。”苻宝催促道,“快去快去,嘿嘿嘿。”
秋儿还是头一次看见苻宝笑成这幅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里连续默念非礼勿视,才勉强稳定住了心神。
苻宝坐在镜子前,双手托腮,秀眉可爱的蹙着,喃喃道:“段业,你这个狠心的男人,好色的男人,无耻的男人!如果撩拨了我,又敢不管我,人家就真的嫁给桓玄,到时候让你哭去!”
只是这话说完,苻宝突然感觉到小脸发烫,盯着镜子一看,里面那个佳人是眉眼弯弯,巧笑嫣然,分明红鸾星动的样子。
“羞死了,呜呜呜~~”苻宝捂着脸嘤嘤哭道,却被正好捧着文房四宝进来的秋儿看个正着。秋儿吓得差点摔倒。
……
千里之外的段业,这个时候也连打喷嚏,刘亿如一边给段业捶背,一边说道:“都说了,让你加衣服,你就是不听!”
“不是还热嘛,加什么,啊切~~”段业刚说一句,就打起了喷嚏。
“这一定是哪个小蹄子想我了。”段业心里默念道,“你今晚睡不着啊睡不着,一百遍啊一百遍。”
默默念完,段业也就感到气顺了,而刘亿如这个时候已经捧来了大衣。
“你……”段业站起身来,“如姐啊,这才是八月而已,你就……”
“早点加衣服,早点好,大人,你的身体可不能出问题。”刘亿如固执的说道。
段业无奈,只好让刘亿如把衣服给他穿上。
一边穿,段业一边问道:“如姐啊,有个事情,我要问你。”
“什么事情啊。”
“大哥……现在怎么样了。”段业低声道。
刘亿如正在给段业系扣子的手停了一下,段业看得出,她的神色有些不豫。但是她还是勉强笑了一下,道:“还是那样,前几天,我收到她的信,现在他在京口种地,做个田园富翁,也不错的。”
上次,苻睿把刘裕包围在寿阳,虽然刘裕浴血奋战,总算是保住了寿阳,可是苻睿却趁着夜色,亲自带着三千轻骑兵,昼夜兼程,绕过一切要塞和堡垒,渡过前面所有的河流,居然兵锋直逼采石矶!
消息传出,天下为之震动!
这是多年之后,北军再有兵马兵临长江,建康城宣布戒严,天子司马曜身穿金甲,手持天子剑上城巡视,司马道子率军一万出城背城列阵,同时,征发城内所有门阀士族子弟从军。
但是在谢安的力主之下,司马曜并没有号召天下勤王,因为现在建康的兵力,是绝对能够守住的,冒然号召勤王,反而造成一股大厦将倾的样子,助长了敌人的威风。
在这样危急时刻,各方自然又暂时团结了起来,所以谢安的建议也就被采纳了。
好在,苻睿知道,自己根本无力攻下建康,而且自己是无后方无补给作战,这样做,一方面当然是彰显自己的威名,提振己方的士气,但是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那就是陷害刘裕。
想也不用想,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本来,江淮之间,就是刘裕的防区,如今敌人兵临城下,刘裕的责任是绝对无法推卸的。而且这是阳谋,就算大家都看得懂,那又如何?刘裕的责任坐实了。
越打越顺手的苻睿在瓜洲渡流下了四个字“南朝无人”后,马上率军转移,但是,他没有立即北返,而是马上率军,奇袭瓜洲渡!
渡江之要地,一为采石矶,一为瓜洲渡,先前苻睿亮出自己的旗帜,出现在瓜洲渡,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到这里,然后苻睿马上率军直插广陵。
好在广陵如今有兵把守,刺史大人亲自登城,白布裹头,宣布奋战到底,宁死不退,同时城内上下一心,男子上城,女子做饭,苻睿又没有带攻城工具,总算守住了扬州。
但是瓜洲渡口,还是遭遇了浩劫,苻睿一把大火,烧掉不少船只。
苻睿倒也不恋战,看打不下扬州,居然干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想不到的事情,他公然派人送出战书,到京口大营,宣布三天后他要来这里阅兵!
挑衅,这是彻底的挑衅!
谁都知道,京口是北府军的驻扎地和总部所在,北府军又是如今天下最强大的军队,主力虽然不在,也有两万余人,之前苻睿南下没有动作,就是为了保持机动,在合适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没想到,北府军不找他的麻烦,他倒找上北府军了!还放眼要来上门阅兵!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北府军上下都炸锅了,都要求立即和苻睿决一死战!
建康也沸腾了,基层小官也好,普通百姓也好,新入伍的兵也好,都表示要和苻睿决战。
但是,谢玄也好,司马道子也好,王洽也好,包括一大堆只会纸上谈兵的人也好,大家都众口一词,北府军打不得,不能动,老老实实闭门不出。
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京口有工事,有粮草,有水军,有两万人。
苻睿没有后勤补给,没有援兵,没有水军,有三千人。
三千人打两万人,是绝不可能打得过的。
苻睿也已经证明,他不是白痴或者笨蛋。
所以苻睿是不会去打的。如果他声称去,就一定有阴谋。
当他们把自己的判断讲出来后,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于是都有股“英雄所见略同”的惺惺相惜之感。
京口大营的谢玄也是这么认为。所以这几天,他大宴士卒,上好酒好肉,一方面,他也觉得苻睿虚张声势,自己找事。再者,现在苻睿气势正盛,让他嚣张一下,马上自己犒赏完士卒,激励好士气,就到了给他雷霆一击的时候了。
但是他错了,虽然这几乎是他人生第一次错。
苻睿真的来了!
而且来得不是三千,而是一万!
苻睿居然连夜从围城前线调来了大批人马,从东,北两面,会攻京口。
而且由于谢玄猝不及防,苻睿自己这一路一度打入了大营。
但是北府军就是北府军,百战精锐,不是吹的。
在这等不利的情况下,北府军依然全力反击,守住了京口,击退了苻睿。
但是虽然这样,谢玄负伤,普通将佐战死七人,受伤十余人,一战损失士卒近三千人。
而苻睿早已经见好就收,逃之夭夭了。
这个消息,传播的更快,但是更震撼。
苻睿居然真来了!
这无异于给很多人脸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拍巴掌打脸,是最大的羞辱,所以这些人都想找回场子。
这一次,司马道子也好,王家也好,庾家也好,但凡有点实力的人,都支持马上调军,围歼苻睿!他们要把折损的面子找回来!
可是等到十万大军开过去要找苻睿决一死战时,苻睿早就不见人影了,连寿春的包围圈也撤了。
北府军经此一战,盛名大挫,谢玄极度羞愧,一度想自杀谢罪,还好被左右劝下。
朝廷丢了这么大的人,北府军又遭遇了这么大的损失,让苻睿在江淮之间如入无人之境,这样的事情自然要有人负责。
那刘裕就是最好的替罪羔羊了。
于是刘裕被免除一切职务,本来还要坐牢,谢安苦苦哀求,天子司马曜才网开一面,允许他回家种地。
如今刘裕,堂堂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现在就在京口自己的田里,当着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