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睿围攻寿春已经第三天了。
这三天,双方都不惜血本的进行攻防,战场上已经留下了数千具尸体,但是,寿春城依然是巍巍屹立,刘裕和李沐率领着寿春军民,用生命保护着淮河上这座重要的据点。
刘裕站在城头,抹了抹汗,他从军近十年,还从来没有经受过如此严峻的考验。过去的苻坚大军,虽然论起战斗力来说,肯定要比苻睿的这军队强,但是此时和彼时,各种形势完全不一样了。因为这一次,苻睿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几乎是以最强大的力量,最充分的准备,来应对相对来说最弱的北府军。
如果不是李沐卓越的统筹和策划能力,不断的调动有限的资源去补缺口的话,寿春恐怕早就沦陷了。虽然这是坚称,但是,苻睿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寿春城的准备工作,做的还是不够。
“刘帅。”李沐按着宝剑走了过来,这时候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的甲胄,甲胄上还带着血,如今已经有那么几分将军的风采了,其实过去,刘裕对这个李沐是很不满的,但是在一起战斗过的男人,往往很容易产生友谊,现在刘裕对李沐可是刮目相看。
不同于刘裕的面带疲色,李沐却是神采奕奕,这倒不是因为他一直偷懒,而是因为他一直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毕竟,男人多少都是有点勇士情结的。过去李沐也不是没想过上阵冲杀,可却一直是文官,现在能有机会作战,这当然让李沐乐在其中。
“李大人。”刘裕疲惫的笑了笑,“方才多亏了您的及时支援,否则的话,恐怕……”
“哪里。”李沐正色道,“刘帅,如今我和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一家人,莫说两家话!”
刘裕听了,眼睛微微一眯,这话可是意味深长啊,他忙点头,道:“刘裕不敢当,只是李大人,此次形势,当真有些危急,何无忌也好,京口大营也好,援军起码还要三四天才能来,我们可得同舟共济啊!”
刘裕这么说当然也是试探,因为他也知道,李沐这个人,名气一直有一点,但是不大。主要是过去李沐一直给人一种油滑世故的官僚形象,这样的人,固然是谁都能用,可是谁也不敢重用,毕竟,当官的人,都是现实的,不能给你做事,做成事,谁敢用你?
但是从这些日子的相处来看,李沐这个人还是有能力的,而且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有勇气,有担当,实在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搭档。
最重要的,是李沐并没有明显的派系,也没什么靠山,这样看来,他过去的油滑,很大程度是为了自保, 不然的话,有才华能力的人,是一定会被各大派系拉拢,如果不愿意上贼船,又没本事单干,恐怕如同李沐这样就是唯一选择了。
换句话说,急需人才的刘裕,发现这位李沐,真的是一个很适合招揽的人才。
在任何年代,最重要的不是别的,永远是人才。刘裕最缺的,也是人才。
李沐自然也是精明人,事实上就是他先发出的信号,见刘裕也有了回应,忙道:“刘帅,李沐德薄根浅,这官场之上,危险重重啊,李沐自幼苦读诗书,习得武艺兵法,也是想报效国家,匡扶社稷,无奈时运不济,如有不懂之处,不明之理,不通之路,还请刘帅多多关照啊。”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投诚宣言了,刘裕大喜,忙伸手道:“李大人何出此言!刘裕苦寒出身,深知苍生不易,如有李大人襄助,真是上天之眷也!刘裕愿与大人共患难,同甘苦,不言离!”
“固所愿也!”李沐郑重的点头。
就这样,刘裕虽然被困在寿春城里,却也是意外之喜一样,得到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只是,李沐能力虽强,但是打仗靠的,毕竟是实力,苻睿也知道,他的机会,就在于持续不断的进攻,把寿春冲垮,一举封锁山东的北府军和淮南晋军的联系,才有可能取胜,不然,自己顿兵于坚城之下,恐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后面的一日,几乎是最艰难的一天,从早晨太阳升起,直到晚上月亮出现在头顶,双方才结束了一天的厮杀,战场上留下了更多的尸体,护城河已经被填平,城墙上已经布满了血迹,还遗落了不少云梯。
守军损失也很惨重,而且更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没有办法补给,城里的壮丁,几乎全部动员到城头了,已经到了涸泽而渔的地步了,他们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如果援军再不来,寿春可就危险了。
刘裕斜靠在城垛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几乎从没有这么劳累过,今天好几次,敌军已经爬上了城头,都是靠着他拼死抵抗,才勉强又把敌人给赶了下去。如果换个武功和意志差一点的人,恐怕寿春就此失守了。
李沐却还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他笑了笑,道:“刘帅,你说咱们还能撑多久?”
刘裕白了李沐一眼,李沐是地方官,按道理比自己更了解情况,这个时候问自己干嘛,但是刘裕还是说道:“大概三天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我们可以守五天。”李沐坚定地说道。
“嗯?”
“刘帅,我其实手上还有一千人。”李沐神秘的说道。
“你!你为什么不拿出来,今天多危险,差一点就……“刘裕开始确实很愤怒,因为今天的战局的确很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城市失守,那谁也跑不掉。李沐这样的行为,无异于保存实力,这当然让人愤怒。
可是仔细一想好像不对了,因为很简单,李沐早就向自己表示了投效之意,没有道理做这种事情。刘裕相信,李沐是聪明人,不会去做如此不靠谱的事儿。
果然,李沐笑道:“刘帅,不瞒你说,乱世么,当官儿也都的自保,我的权力有限,无法组建大量军队,这1000人,无异于是我的私兵,这些年,外面说我贪赃枉法,呵呵呵,枉法倒是没有,但是钱我是没少拿,可是,我可没有装进我的腰包,而是都用在了这些人的身上,对这些人,我给他们发饷,给他们置产,目的,就是要让他们成为我的死士。”
刘裕心里微微一惊,看来,自己过去还小瞧了这位李大人。
李沐接着说道:“寿春城的城防,我是心里有数的,就算是十万大军二十万大军,三五天,也是打不下来的,我们的问题,是我们人太少,经不起消耗,所以刘帅,恕我直言,我们必须先顶住,不是我李沐要保存实力,而是这1000人,我要留着最危险,寿春城将要陷落的时候拿出来,那样才能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如果我现在拿出来,无非是白白损失罢了。”
刘裕听了心里暗暗称赞,看不出来,这李沐还真是知兵呢。不得不承认,李沐的这个构想很有道理,想想看,在己方极度绝望,对方志得意满,一切大厦将倾的时候,这1000绝对忠诚的死士杀出来,当然能起到莫大的作用。
李沐还说道:“大人,李某开始就这样做,其实有些不妥,这样吧,大人这1000人的指挥权,就交给您了,毕竟您是主帅,对军事比李某更加在行。”
“不。”刘裕坚定地摆摆手,道:“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是你的私兵,那么就你来负责,什么时候出击,也都完全你来决定,我不干涉。”
“刘帅。”
“我已经决定了!”刘裕笑道:“你的构想很好,我完全支持!诚如你所说,如今我们既然是一条船的人了,就不能让这船沉了,我们一定要守住寿春,等到援兵的到来。”
“是!”
就在这时,刘裕突然听到一阵的“咕咕”声,他心里一动,知道是建康方向的回信来了,忙从怀里取出一个竹管,轻轻一吹,但见天上的鸽子如一阵离弦的箭一般冲下来。
刘裕敏捷的接住鸽子,然后仔细的检查一番,确定那还是自己的鸽子,校验了相关的印鉴和火漆后,才放心的取出信筒来。
整个过程,李沐只是沉默的看着刘裕,并没有说话。
可是刘裕看完了信,神色却变得凝重起来。他默默放飞了鸽子,然后抬头,看了看那又大又圆的月亮。
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来,老李,你看看。”说罢,刘裕便把信给了李沐。
从称呼来看,就能看出好多问题,显然刘裕不喊李大人,而是喊老李,就表示信任多了一层。
而且把这样飞鸽传书的密信交给李沐,也是很大的信任,李沐心中感激,接过来一看,却发现上面只有八个字:朝中有变,固守待援!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前半句是实的,后半句却是虚的。
朝中有变是真的有变,说明朝堂里有了政治斗争了,恐怕短时间内援兵派不出来了,才希望刘裕坚守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