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枝苦涩的一笑,道:“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说这些干什么?怎么说我们也是好几年的夫妻了,有什么苦不苦的?”
尚让叹了口气,妻子虽然依然是那么年轻,可眉宇间时常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虽然她一直不说,可尚让心里清楚的很,她所爱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她的名义上的义兄朱温。尚让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可他一直都没有说出口。
尚让老来得子,十分高兴,更是把刘金枝这个小娇妻捧的跟凤凰似的,生怕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刘金枝对此也十分感动,可她脸上时常出现的一丝失落如何也瞒不住精明的尚让。还有每次尚让提到朱温的时候她脸上总是有满是关切的神色,尚让就算是傻子也应该能看的出来。
可尚让确实是爱煞了这个小娇妻,他一直把这一切放在心里,并一如既往的对她。尚让也曾一次次午夜梦回,梦到自己的妻子跟随朱温而去,每次他都泪流满面,但却没有告诉刘金枝一次。
尚让道:“过几天我就要出征了,可能有些时日不在家,有什么事情你就让管家去找孟楷,让他帮着解决就行。”
刘金枝猛的抬头,眼中精芒一闪而逝,随即又淡淡的道:“是为了对付三哥吧?当初我就说三哥困守夏阳的时候让你恳求圣上发兵救援,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三哥得不到朝廷的支援,不得不投靠李唐,连带着华州都落入了敌手。现在你们又想起了同州的重要性,恐怕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了啊!”
尚让听了妻子的话,讪讪的道:“当初朝廷不是分不出兵力支援嘛……”
刘金枝哼了一声道:“哼,分明是孟楷嫉妒三哥,这才想出了借刀杀人的计策,可他料不到会弄巧成拙吧?现在想攻同州,恐怕没那么容易了。老爷,咱何不把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推给孟楷呢?”
尚让摇头苦笑,当初孟楷找他商议的时候,他也赞同孟楷的想法,想借这个机会除掉朱温,林言也曾蛊惑过孟楷。可他们都没有想到和黄巢父女关系那么密切的朱温会如此不讲情义的投靠李唐,真的让他们始料未及。朱温的这一举动也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这才让战争的形势弄到现在这么被动的局面。
尚让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要乱说话了,这种军国大事,你还是莫要操心的好。这次大军东进,不光是我一人领兵,赵侍中(赵璋)、黄揆、林言、王播等大将都要同去。虽然未必能生擒朱温,想来也未必会输给他。”
刘金枝摇头苦笑道:“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就不要跟我说了,毕竟我是三哥府上出来的人,总归要避点嫌疑,这些事情还是莫要跟我说的好。”
尚让把刘金枝揽在怀里,爱怜的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声道:“朱温善能用兵,说实话这次胜算不大,如果我回不来的话,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儿子。万一长安城破,切记不要跟人说你是我尚让的妻子,你可以把儿子找一个妥当的人家抚养,然后自己去找朱温。虽然人都说朱温这人无情无义,可我知道他这个人还是可以信任的,至少他可以保住你不受唐军侵犯。”
刘金枝心中一震,眼泪就啪嗒啪嗒的往下落,染湿了尚让肩头的衣衫,这一刻她心中再也没有别人,只有这个比她大了足有二十几岁的老人,她感到这个老人真的很可怜。而自己却一直在骗他,甚至那所谓的儿子都不是姓尚,确切来说他应该姓朱。
可是她只能把这个秘密永远的埋在心里,就算是死她也不会说出来。
长安城正在如火如荼的对战争做着准备,这个新年注定过不踏实了。
王铎等人占领华州以后,也把战事告一段落,并飞马禀报朝廷战事的进展。战报报到朝廷,皇帝李儇很是高兴,正好快过年了,李儇想可以好好的过个年了。不料田令孜进言说这一切的功劳并不是王铎的,王铎久战无功,幸亏杨复光招降了朱温,战事才有了转机。并要求罢免王铎诸道行营都统的职务,任命王铎为义成军节度使,命其即刻赴义成军上任。
李儇有心不答应,可如今自己身在成都,三川又都是田令孜的心腹,即便是想不同意也不行,只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蜀中阡能的叛乱已经被高仁厚剿灭,高仁厚利用阡能手下乱民一盘散沙的特性,从内部分解,并承诺只诛杀首恶,其余既往不咎。仅仅数日时间,盘踞蜀中的数万乱民顷刻瓦解,阡能、韩球、罗夫子、罗浑擎、句胡僧皆授首。
高仁厚因功升为眉州防御使,高仁厚还没等到去赴任,陈敬瑄又才传来将令,升高仁厚为西川行军司马,配合指挥使庄梦蝶、大将胡弘略围剿盘踞长江三峡水道的水匪韩秀升、屈从行。高仁厚只得在原地休整十日之后,带领所部改道去峡州剿匪不提。
江南方面也没有消停,刘汉宏帅登高镇将王镇率兵七万屯西陵,想一雪前耻,拿下杭州。不料又一次被钱镠深夜渡江偷袭,伤亡万余人,王镇带领残兵败将退守诸暨。
一时间董昌、钱镠占据的杭州名声大振,也乘机开始扩张地盘。
相比之下占据淮南的高骈这些天没有什么动静,只是经常跟朝廷打打嘴皮子仗,坐拥大军而不发。自己日夜在密室中研究成仙之道,淮南的军政大权几乎都落到了吕用之的手中,其余将领根本见不到高骈的面。吕用之又招揽当年在江湖上的两个死党张守一、诸葛殷一起装神弄鬼,蛊惑高骈。
吕用之劝高骈建迎仙楼、延和阁,耗费数十万缗,高骈年事已高,不免有些糊涂,整日在迎仙楼上炼丹,耗费的名贵药材不计其数,钱财更是如流水般花出去。吕用之又在军中选两万精锐为左、右莫邪都,由吕用之和张守一分别率领。又遍布密探于茶楼酒肆之间,有任何不利于己的言论者,立刻缉拿下狱,重者当场格杀。
淮南大地人心惶惶,百姓不知有高骈,只知道有吕用之而已。
时间一久,高骈自然也发觉了不对劲,可这时左右已经都是吕用之的人了,吕用之羽翼已丰,想剪除已经是力不从心了。
年关将近,这日扬州城下起了一场大雪,白发飘飘的高骈独自站在高耸入云的迎仙楼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心中有些悔恨。这些日子以来他服用了很多吕用之给他炼制的丹药,不但没有感到身轻体健,反而感到体内的真气有些不畅,原本矫健的身手也有了一丝呆滞。
高骈耸立在迎仙楼头,俯瞰着渐渐被大雪掩盖包裹的扬州城,心中思潮起伏,不由的脱口吟出了一首诗:“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清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歧。”这首诗间接的说出了他在不知不觉中被吕用之逐渐渗透,渐渐的被吕用之掌控了淮南局势的情况。都是自己的大意,才会造成“坐看青竹变琼枝”的局面。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某种慢性毒药,他恨不得把吕用之碎尸万段,可他也知道现在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了可以信任的人了,几员大将在几度苦谏不从之后都心灰意冷,被吕用之掉到了各地州县驻扎。现在的扬州城几乎都在吕用之的控制之下,如果自己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定然反会被吕用之杀死。
正是知道了这一点,他才在明知道吕用之的险恶用心之后,还一直与之虚与委蛇,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他已经有几天没有吃吕用之送来的丹药了。他一直在努力想把身上的慢性毒素逼出来,可他绝望的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的。
而吕用之之所以没有杀高骈,主要原因也是忌惮吕用之的绝顶武功,在没有发现高骈确切中毒的现象之前,吕用之也不会轻易出手。是以扬州城的高骈和吕用之两人都互相忌惮,互相猜忌,这也让淮南的局势暂时平静了下来。
扬州虽然没有什么乱子,可原本黄巢的降将秦彦却不甘寂寞,秦彦投靠高骈后,屡立战功,现在已经是和州刺史了。可素来有野心的秦彦怎么会甘心做一个小小的刺史?他趁淮南局势动荡的时候突袭宣州,占领州城后上表朝廷请求让自己担任宣歙观察使。
这时的李唐王朝正忙着对付黄巢,哪里有心情关心南方的形势,既然无力干涉,索性卖个人情给秦彦,自此秦彦占据宣州,扩张势力,一时间势力大振。
而这时淮西的秦宗权也不老实,占领了附近各州县,派大将孙儒把当时任光州刺史的李罕之给赶了出去,李罕之无路可走只能投奔老上司诸葛爽。可现在诸葛爽自己都没有地方可去了,河阳被魏博节度使韩简占据,无家可归。
精明的诸葛爽带着李罕之直奔同华二州之间的前线,以出兵勤王为由和王铎的大军会合,军饷、军粮等东西自然有朝廷解决,也算是让诸葛爽和李罕之暂时有了立脚之地,至于在于黄巢的征战中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就不得而知了,最起码可以摇旗呐喊,给唐军壮壮声威也是好的。
与此同时,韩简的大军还没有打下郓州,朱瑄、朱琼、朱瑾三兄弟铁了心的要守住郓州,加上山东人为主的郓州兵本就彪悍异常,韩简对他也一时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