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古论脚点小舟再次跃起,在空中潇洒的完成了一个转体,毫不停顿的向战船冲来。
“王统领,让其他人离开这条船!再给我拿两把刀来。”岳震对着疾步赶来的王渊大声喊道。难怪他要着急,像这样的打法战船沉没只需片刻的时间,船上还有刘子翼、禄伯和那些左护军的扈从呢。
岳震喊话的功夫,总管、静真已经和土古论‘叮叮当当’的交上了手,他苦于没有兵器,只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的关注着战团。
隔着中间的舱房,另一侧传来马匹的嘶鸣和呼喝声,喧闹的动静越来越小渐渐远去,禄伯和刘子翼他们已经安全撤离,岳震放下牵挂,全神贯注的观看着战局。
土古论对‘残刀断剑’这两大凶兵也算早有耳闻,而真正深陷其中他禁不住对这两把兵器的始作俑者肃然起敬,也对总管师兄妹的一些精妙招数佩服不已。这位女真第一强者,打着打着就忘却了初衷,全身心的沁浸在战斗的享受里。
‘残刀’像锯片一样旋转着,攻击的面积很大,乍看去像是大开大阖刚猛的路子,偏偏控制刀身的是一根细线可以随意收放,让土古论应付起来颇为小心。
静真手里的‘断剑’纯粹以轻灵阴柔为主,忽隐忽现,无迹可循,有时竟藏在‘残刀’的阴影里,如毒蛇吐信般电闪而至。
土古论的战斗经验是何其的丰富,几十招下来就看出了端倪,总管师兄妹肯定专门练习过合击,远刚近柔配合的相当默契。
既然如此土古论立刻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面对两人来自正面的夹击,他将一对短矛使的是滴水不漏,稳扎稳打绝不冒险抢攻。一对矛犹如两扇运用自如的大门,将刀剑统统的关在了门外。
面对土古论如此打法,总管和静真渐渐有些着急。别看土古论垂垂老矣,要是这样耗下去,最终还是气脉悠长的他要占便宜。
无奈之下两人骤然一分,从两侧发起进攻。希望能切断土古论双矛之间的联系,从而找到取胜的契机。
这样一来看似土古论的双矛各自为战,失去了一些优势,但静真和师兄也陷入了单兵作战的境地,攻势远不如配合起来的那般凌厉。
‘断剑’的招式以阴狠为重,失去了师兄的掩护,静真不得不贴近土古论做近身的缠斗。而总管恰恰相反,只能和对手拉开距离远程攻击,也只有这样才能发挥‘残刀’的长处。
看到形势向着有利的方向发展,土古论一声长笑也蓦然变招。
对上静真的那只短矛反其道而行,招招狠砸重刺呼呼生风。而与总管纠缠的那只矛却是轻拨虚引,不出实招一沾击退。
静真好不容易在漫天的枪影里抢到了一个身位,心中大喜过望挺剑即刺,眼看着‘断剑’就要扎进土古论的软肋,她猛觉眼前一花,高大强壮的目标鬼魅般的消失。诧异中的静真暗叫‘不好’,冰冷的寒气伴着怪啸已扑面而来,原来是总管的‘残刀’也被引了过来。
“呔!”还好总管反应够快,一声大喝硬生生的拉回了‘残刀’。不过强行逆转血脉的他胸口一阵剧痛,顿时鲜血顺着嘴角渗了出来。
土古论没有趁势强攻,双矛横在身前朗声大笑道:“哈哈哈··痛快,痛快!几十年没有这般酣畅淋漓的战斗了。哈哈··两位能将残门奇功练到如此境界,令老夫大开眼界,来!再战!”
总管压下喉头的腥咸,也不禁豪气顿生振臂笑道:“不错,先生是我兄妹平生难遇的对手,能与先生一战我们虽死无憾!”
说罢挥刀直奔土古论的面门,步伐身形里的气势大盛,完全是一往无前拼命的架势。
静真心系师兄的伤势,也不禁激起了滔天的恨意,闪身便到了土古论的身后。
土古论一个劲的后悔为什么没有贴住船舷而立,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猛攻正面的总管,寄望迫退他以摆脱身后的威胁。
从三人战斗开始到现在几经转折,岳震看的如痴如醉、目不暇接,只恨这个时代为什么没有录像机,也好拍回去慢慢观摩。武术到了他们三人的这个层面,除了技巧上的比拼,还有一些无法言传只能意会的东西,这让一旁观战的岳震想通了很多的道理,感觉受益匪浅。
战斗仍在激烈的进行着,因为当事者的心理变化,场面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总管和静真年轻时也是身经百战,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武功的不断提高,两人的联手合击在江湖上已是鲜有对手,这也不免滋长他们强者的心态。
而今夜面对土古论的种种挫折,使他们在反省中冷静下来,马上就摆出一付弱者的姿态去拼女真族的第一高手,这就让土古论没那么轻松了。
岳震在一旁也渐入佳境窥到了奥妙,觉着总管和静真的的招数虽然很实用,但由于兵刃的特殊性,可供自己借鉴的东西很少。于是他开始专心致志的盯着土古论,揣摩分析着双矛的一招一式。也许是太过专注了,不知不觉中他陷入了一种幻境无法自拔。
在他眼里三个人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好像是故意演示给他看的一般。慢慢的战圈里的土古论变成了岳震自己,双矛化为双刀上下飞舞。
安排众人撤退后,王渊手提双刀回到甲板,第一眼就看到这位岳公子犹如癫狂一样,对着虚空双手比比划划,而且举手投足间仿佛被什么拉拽着,显得非常沉重缓慢。
王渊看的一头雾水,却不知岳震一时心神失守踏进了极度凶险的境地。
此刻的他脑子里只有纷至沓来的招式,无天无地无我无敌,随着脑海里的影像越来越清晰,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明显已经失去了控制。静真与师兄陷入了苦战无暇旁顾,王渊看出来不对劲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岳震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岌岌可危。
猛然间他颈下悬着的‘聚灵珠’华光大盛,一道细细耀眼的亮线从珠子上射出来,如灵蛇一般盘绕着岳震的脖颈攀上了头顶。
到达头顶的亮线微微一弯拢成个圈圈,顿时一个闪亮夺目的头箍罩在了岳震的头上。
岳震狂乱混沌的大脑里一阵清凉吹过,既熟悉又亲切的感觉自上而下慢慢的流过身体,四肢百骸犹如烈日炎炎中泡浸在冰凉的泉水里。
“啊……”他忍不住舒畅的呻吟出声,憋在胸口的浊气喷出,脑子旋即回复了清明。
光环并没有就此暗淡下来反而越发璀璨,光晕里丝丝洁白的细线蔓延而下,好像是一株植物的根须快速的生长着,瞬间就布满了岳震的身躯。亮线横竖交织熠熠生辉,仿佛给他披上了一件洁白闪亮的衣袍,煞是吸引人,而且这件衣袍还随着他的动作轻舞飞扬,闪转腾挪里不带一丝生涩。
王渊被这异象惊骇的目瞪口呆,鏖战中的三人也发觉这边荧光流动,不约而同的停手驻足观看。
头脑异常清晰的岳震则进入了玄妙不可言的世界,他置身于一个看不到尽头的长廊中,两侧光滑的墙壁上镂刻着千姿百态的画像。
岳震好奇的走上前想看个仔细,好像是受到了他的牵引,墙壁上浮雕神奇的活动起来,赫然就是一个人手执双刀在演示着刀术。他顾不得惊喜,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身体自然而然的跟随着浮雕里的人物跳跃翻腾。
他觉着自己的记忆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繁杂的招数只需稍稍演练就已经深深的刻在脑海里无法忘记。
当岳震走向下一幅浮雕时,身后的雕刻也随即静止下来,就好像根本没有动过一样。
他虽然无法解释眼前的种种奇观,但他隐约的明白自己正身处于一座刀法的圣殿,这样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自己这一辈子也未必会有第二次。所以岳震好像一个渴望着知识的学童,在这浩瀚如海的殿堂里拼命的汲取着。
随着记忆里的招式越来越多,岳震的学习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他只需看上两眼,浮雕里的招数就能记得明明白白。因此他的浏览速度明显的加快,后来干脆奔跑起来,任由墙壁上上的一招一式印进自己的脑海。
跑着跑着,浮雕里的人物多了起来,一个人的演练变成了两人对打,接下来就是一对二、一对三,对手的兵器也是花样翻新各有不同。最后甚至出现了群战,围攻的武器更是千奇百怪,什么样式都有,浮雕里使双刀者依旧高接低挡、游刃有余,岳震亦是摹仿的热血贲张,犹如真的身陷刀山枪林,厮杀的格外痛快淋漓。
看着微阖双眼手脚齐动的岳震,刚刚生死相搏的三人目光闪烁鸦雀无声,心境却是各不相同。
土古论圆睁双眼心里却在狂喊道,怎么可能!传说中的‘圣气袈裟’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少年人的身上?授业恩师曾说过,这是佛家真气至高无上的境界,也曾猜测这只是一个神话一样的传说。
眼前少年一身纯正的佛家内功不假,但以他的年岁即使在娘胎里就开始修行,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成就啊!。
可事实就摆在面前,‘圣气袈裟’流光溢彩活泼灵动。
这位女真强者保持了几十年的淡泊与坚定,犹如一只精美的玉盘在重锤之下,嘎然裂开了丝丝丑陋狰狞的缝隙。不甘、失落、嫉妒、忿恨……,等等负面心绪浪潮一般涌上土古论的心头,挤压着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土古论下意识的绷起腰身,双手紧紧的握住双矛,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趁他神功未成,我……。
他突然提聚功力立刻牵动了总管和静真,两人警惕的盯着他,瞬时拦住了去路,两双眼睛里的不屑与鄙视让土古论羞愧万分。
对外界已经失去感知的岳震,就这样又逃过了一劫。虽然有‘圣气袈裟’护体,但若是土古论这样的人抽冷子给他一下,就如一只即将破蛹而出的蝴蝶受到侵扰,伤害是无法估量的。好在他的长廊之旅也进入了尾声,没有让静真二人戒备很久。
群战的画面静止后,一面墙挡住了岳震,墙壁上醒目的几行字吸引着他大声的朗诵着。
“吾知横刀不知归,刀亦随吾百战催。笑弹吾刀问吾心,才知吾心忘刀迟。”
二十八个字如钟磬鼓鸣回荡在战船的上空,敲打在其余四人的心头。这其中以土古论的功力最高,所以他的感触也最深。他眼里的岳震蓦然收势,手捏莲花印静静立在那里,‘圣气袈裟’荧光氤氲流动之间,真如一尊佛般挺拔飘逸,不带一丝烟尘。
犹若实质的袈裟骤然巨亮后暗淡下来,细细的亮线如同来时一样迅速的退却,退回到岳震头顶上的光环。随着光环慢慢的消失,岳震也轻轻的睁开了眼睛。
“笑弹我刀问我心……”回归现实的岳震喃喃低语着,稍稍提高些声调说:“王统领,请把刀给我。”
“噢·”呆若木鸡的王渊这才醒转,双手将刀托到岳震面前。
接刀入手岳震心底油然闪过一丝明悟,可惜来去匆匆无法真实的把握。一手提双刀,屈指弹向刀身,‘当嗡嗡……’清脆的鸣声在岳震的脑海里轰然炸开,一切种种疑问顿时豁然开朗,听鸣而悟道的少年忍不住仰天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