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该说的为娘已经说了,你自己掂量着吧。”岳夫人躲开儿子惊恐的目光,做母亲的不想在儿子面前,显露出丝毫的脆弱。“屏儿你去给他们小两口准备住处,云儿媳妇,咱们娘三个回去安歇。”
看着母亲和大嫂走去里间,岳震的心很乱,也很茫然。他想到过亲人们的悲痛,想到她们对朝廷的愤怒,就是从来没想过她们这样大义凛然,这让他觉得,身边的人和事一下子变得不真实起来。
拓跋月拉起昏头昏脑的丈夫,跟着大姐退出了正房。银屏带着他们穿过一个月亮门,走进了一个小偏院。
“来,快来看看。”银屏轻车熟路的进门点亮灯火,打量着四周伤感道:“三年前刚刚搬来的时候,我就给你选了这个院子,唉,谁知道你一走就是三年,再回来时家里已经变成这个样子……”
“好了不说啦,来月亮,和姐姐一起铺床。”
“不想连累那些仆人,母亲把他们都遣散了,周伯老两口也回乡下投奔大中兄弟去了,如今这院子里只留下赵妈一人,不过倒也清静……”
进屋后,岳震就坐在桌旁,看着姐姐和妻子进进出出的忙碌,听着她们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话家常,他还是不能摆脱那种空洞虚幻的感觉。一直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他攸然回神,也才发觉姐姐和妻子已经并肩坐在对面。
“姐,累了一天回去睡吧。”
银屏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托腮静静看着小弟,有些恍惚失神。回首姐弟俩相依走过的那些岁月,她曾是多么盼望小弟快快长大,能为她,能为岳家挡风遮雨。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天,银屏却没有了丝毫的欣慰。
看着小弟仍旧有些稚嫩的胡须,看着他眉宇间深沉的阴霾,姐姐凄迷的眼眸中又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娇妻刚刚怀上身孕,犹如一只将要振翅高飞的雄鹰,却突然卷入一场看不到希望的风暴。作为他最亲的一个亲人,银屏不禁柔肠寸断,如果她可以选择,她宁愿小弟没有长大,她依然愿意挡在他的前面,替他扛起山一样的重担。
“姐,不用担心,我能行!”姐弟间与生俱来的默契,岳震怎能不懂姐姐眼睛里的哀伤?他笑笑说,尽管笑容苦涩,还是让银屏踏实了些许。
“姐相信!跟姐说说你的打算。”
岳震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踱了几遭沉吟道:“现在还说不上有什么具体的打算,我准备出去活动活动,先想办法拖住案子的审理进程,只要暂时不定案,我们就还有机会,就还有翻案的可能。”
“对!”拓跋月点头说:“当务之急是要把那个诬告姐夫和公爹的恶人找出来,只要我们能证明那恶人说的全是假的,所有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不错,月亮不说,我都忘了这个关键人物啦。”岳震猛然一顿,快步走回来坐下。“姐你有没有什么线索?这个人一定是姐夫身边的亲信。”
银屏冷笑摇头,咬牙道:“你们的想法不错,可是你们想过没有,爹爹是什么人?是带领十万雄兵的高阶将领,是国家柱石,朝廷重臣。岂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诬告陷害?如果没有朝中大员在背后指使,我想那个人断不敢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事情到了这般地步,那人和他背后的黑手必定有所防备,很难找到不说,就算那找到又能怎样?朝廷若是允许他翻供,那就等于自扇耳光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所以我说……”银屏越说越是生气,只好停下来稳稳激动的情绪。“万岁和朝廷来势如此汹汹,分明就是要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就没想过给爹爹辩白的机会!所以我说,与其费力翻案还不如做最坏的打算。”
“姐,那你说说什么是最坏的打算?”岳震抬头看着银屏,也看到了姐姐脸上熟悉的刚毅和果敢。
“走!趁朝廷还来不及对你们下手,你俩带着北望、珂儿离开大宋!”看到小弟弟媳同时变色,银屏摆手不让他们打断。“不要心存幻想,按大宋律法,通敌叛国是要满门抄斩连带诛灭九族!我们不能让岳家的根就此断绝,北望、珂儿,还有月亮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我们岳家的希望!”
“不!要走全家一起走!”岳震立刻起身盯着姐姐,坚定的说:“要是有这个打算,我根本不会回来,死活一家人在一起!”
“姐知道,可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咱岳家的三个幼子。就听姐姐一次,你们斗不过朝廷,现在走还来得及。”
岳震紧绷着嘴角,连连摇头,姐姐近乎于哀求的口气让他心都碎了,姐弟俩对视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姐,你说的都对,我从来也没想过和朝廷斗,毕竟面对这样一个庞大的国家,我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既然明白,为什么还不走呢?姐姐知道你武功很高,但是皇帝大笔一挥,满门处斩的时候,你一己之力能救得了几个?”
眼看着姑姐和丈夫陷入僵持,拓跋月也很着急,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个空子来说:“大姐想得长远很对,夫君你不想放弃也没错,我看不如这样。真正等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我们两个再带孩子们走,姐姐您看呢?”
看到妻子一个劲的眨眼睛,岳震明白她这是拖延之计,也就没有反对,没想到姐姐却大为不满。
“你们呀,有这样的打算就更不能再拖了。月亮你怀着身子,小弟既要照顾你,又要同时带走两个孩子,岂不是更加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家一网打尽!”
“大姐您放心,不止是我们两个人,与夫君最要好的西夏大国师也已经赶到,刚刚我们还见过,现在就在城外随时都能接应。再说还有柔福,没有她帮忙我俩还进不来呢,有这几位绝世高人相助,带走两个孩子不是很困难的。”
银屏眉头一皱,显然是被拓跋月打乱了思绪。“你们……你们觉得她还可以信任?皇帝可是她的亲叔叔啊……”
说起这笔糊涂账,岳震暗自伤神,也才想起来柔福没有一同进府,他猜想是,柔福不想让大家尴尬吧。
听到大姐的疑问,拓跋月严肃的脸上绽出了淡淡的笑意。“柔福是不是和她叔叔一条心我不知道,但她绝对是一心一意的想帮我们。其实我也早就想跟她说,有本事的男人三妻四妾也不为过,只是一直没敢……”
“胡闹!”岳震立刻脸红脖子粗的瞪眼喝道:“月亮你说什么!从我们结为夫妻的那一天起,我就告诉过你,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拓跋月扁扁嘴低下头,银屏赶忙打圆场说:“好了,好了,这个时侯就不要拌嘴啦,既然你们有把握带孩子们安全离开,姐姐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一路赶回来,肯定也没睡过好觉,有话明天再说,都不许生气啊,早早睡觉。我走了……”
岳震黑着脸把姐姐送走,再回到屋里时,拓跋月已然笑嘻嘻的坐在哪等着他呢。
“还笑?如若再犯家法伺候!呵呵呵……”他自己也绷不住郁闷的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
“知道,知道……”拓跋月伸手压住丈夫的唇,投身入怀轻声伤感道:“我怎会不知道呢?我的男人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可是老天爷不公道啊,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折磨你?我的心里好难受……”
夫妻俩静静相拥,伤神在片刻的安宁之中。
秦府,火光通明的后院里一片狼藉,来往穿梭的侍卫们小心翼翼的清理着残局,人影绰绰的大客厅中不时传来的吼叫,让他们一阵阵胆战心惊。
“混账!混账之极!家主竟然被我们自己家的霹雳弹所伤,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让江湖同道笑掉大牙!查!马上给我派人会去查!近期都是什么人和家里交易!”
“龙长老稍安勿躁,如渊公子的伤势不要紧吧?”看着咆哮的龙家老供奉,一旁安坐的福亲王不阴不阳的细声道:“事已至此,也犯不上暴跳如雷。不过你们放心,女真人竟敢明目张胆的袭击我大宋官员,不但你们咽不下这口气,本王也绝不会姑息。如今全城已经戒严搜捕,一旦找到他们的行踪,本王必会替龙家讨个公道!”
龙老者这才察觉在王爷面前不该如此失态,赶忙躬身说:“是是,多谢王爷挂念,如渊他只是被爆炸波及,脏腑震荡受了些内伤暂时昏迷,不碍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福王铁青的脸色也略有好转,回头问那些秦府的仆人。“你家秦大人呢?敌袭的时候秦大人他没什么事吧?”
一直肃立的秦府立刻上前跪倒。“回禀千岁,贼人来袭之初,府上护院秦大宗师傅就保护着我家大人撤离。我家大人担心贼人施的是调虎离山计,就带人去大理寺监牢查看那几个重犯了。”
“好,很好,平身起来吧。”福王欣然点头,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模样。说话间,步兵司统领王渊从外面大步走进来。
王渊先是和龙家二老点点头,然后伏到福王耳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王爷,下官已经查明,土古论那厮躲进了金使节的驿馆,要不要……”
福王握拳咬咬牙,偷眼看了看龙家的那些人,轻轻摇摇头没有回答,心领神会的王渊也不动声色的退到王渊身后。看到统领出现,那些步兵司的大小军官也才敢进来,接二连三的汇报残局状况,伤亡人数,等等……
也就在这个时候,秦桧和一个瘦高的青年人出现在门口。秦桧紧赶两步上前给福王下跪行礼,那个青年人很自觉的留在了门外。
“秦大人不必拘礼,快快请起。”福亲王弯腰将秦桧从地上拉起来,笑道:“危急时刻大人仍不忘朝廷重任,本王甚是感佩,大人果然没有辜负万岁的信赖,本王也一定要把这事禀明陛下。呵呵··贼人滋扰,大人不曾受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