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的岳震赶忙甩甩头,凝神侧耳倾听,隐隐约约的声响来自后面,应该是一直跟着他们的敌人有了动静。
咦?打斗的声音!岳震暗自惊疑几乎屏住了呼吸,可惜距离太远而且是逆风,尽管他已竭尽全力,能够听到的声音还是很模糊。就在他抓耳挠腮苦无办法的时候,那边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又归于沉寂。
岳震有心过去看看,想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他不能冒险把妻子独自留在这里,更不敢和妻子去,留下阿大一人。
声音消失了好一会,拓跋月才在他身后道:“是我们的敌人遭遇了强敌,可能这短短的一会功夫,他们已经被杀光了。可是奇怪啊,杀了人后怎么有退走了呢?夫君,你说会是哪方面的人?”
“不好说……”沉吟着摇摇头,岳震轻声说:“或许还有义军赶过来,不太像,前晌拦截咱们的那些人,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乌合之众,能在短时间内解决他们,也有可能是大宋派来的那些宫廷侍卫。”
拓跋月听出来丈夫很伤脑筋,低笑劝解道:“管他呢,嘻嘻,让他们斗去吧,越乱咱们才越有机会。”
被一段插曲惊醒的岳震再无困意,就让妻子睡觉他来警戒。倾听着周围的动静,他脑子里还是愈加混沌不清的形势。
就在岳震夫妻夜宿山林的这个夜晚,在中原腹地蔡州,岳家军的中军大帐里,聚集了军中的所有高阶将领。马不停蹄从临安赶来的岳帅,正在主持着大战前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
大大的战区地图高挂,地图上的邓州,唐州,蔡州,颖州,被一条红线连接起来,好似一只有力的大手,要去抓住正前方的开封府。
“诸位,都看过手里的军报了吧?东线韩帅所部,已经在泗水关、楚州完成集结;西线刘子羽也在向我们靠拢,随时可以过河直取京兆。现在就要看我们的了,这第一战也必定会在中原打响!”
简明扼要的开场后,岳帅环视众将心怀不觉有些激动,尽管朝廷方面态度暧昧,但是他依然执着的认为,如果能把握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收复开封,那些整日叫嚷着议和的大臣们,到时候自会闭嘴。
稍稍稳住情绪,元帅望着刚到的张宪,翁婿两人都是匆匆赶回,在会议前还没有来得及说上话。“宪儿,把你掌握的情况说说,金人现在到那了?”
“末将遵命。”张宪中规中矩的站起来,走到地图边上。“诸位将军请看,我们眼下得知齐军刘豫主力和完颜宗弼大部,都在临洮与京兆之间这一代,动向不明。完颜宗翰的骑兵散布于许州境内,而从辽东赶来的金军,按时间推算已经在登州上岸,随时都会出现,具体方位暂时还不能确定。”
“就这些?”简单的陈述后,女婿垂手而立,岳帅心生疑窦追问了一句。再仔细看去张宪神情有异,岳帅就马上补了一句:“好,宪儿回座吧。”
“我们面前的骨头很硬,想要吞下不容易。”岳帅转身望着地图说:“完颜宗翰加上辽东参战的生力军,一只虎,一头狼,弟兄们觉得这个仗该怎么打呢?”
大帐里鸦雀无声,诸将跟随岳飞多年,深知元帅的秉性。这个时候就算从不考虑就说话的牛皋,也很识趣的紧闭着嘴巴,不去打搅沉思的元帅。他们都知道,至少有两三套方案在岳帅的脑子里,现在是最关键的选择。
“好,很好。”安静中元帅含笑转身,眼中精芒烁烁。“就让我们打一场硬仗,让辽东的金人也知道知道,何为,撼岳家军难。”
“邓州牛皋,唐州董先听令!”
“在!”
“许州和完颜宗翰就交给你们了,我把张宪也派给你们,由他居中调度,你们分成左右两路,钳击许州。”
牛皋立刻开心的咧开大嘴,哈哈笑道:“多谢元帅哥哥成全,哈哈,俺老牛终于要打头阵了。哈哈……哦,忘了说末将遵命啦。”
众将无不失笑,略显凝重的气氛松弛下来,岳帅也轻轻摇头笑说:“呵呵,老牛你又说错了,这一次不单单是你,诸位兄弟个个都要独当一面打头阵。蔡州岳云,颖州徐庆,水师黄佐,你们跟随本帅北上迎击辽东金军。”
“末将领命!”三江齐声应诺。没有听到自己名字的王贵,随后笑道:“呵呵,看来我又是预备役啦。大哥你迎战是虚,攻打归德才是实吧?”
“哈哈哈……”岳帅畅然大笑,指点着地图说:“不错,岳云、徐庆兵分两路,我与黄佐带水军沿颖水而上,力求把辽东金军拦截在归德以东,顺手拿下归德府。只要许州、归德尽入我手,就等于打开了开封的两扇大门,光复开封亦如探囊取物。”
收复开封!所有在场的将领,无不心头一团火热。那将是一场标志性的战役,那座曾经是大宋东京的城市对大宋,对汉人,都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好了,战前合议到此为止。休息一晚,明早各自归队执行军令!”岳帅挥手结束了会议,使了个眼色示意张宪留下来。
众将热烈的讨论着散去,大帐里只剩下岳飞和张宪翁婿二人。这时候,岳元帅好像才感觉到有些累了,靠坐在帅椅上问道:“宪儿,怎么回事?为父路过襄阳的时候才知道,小二又不在了。他们小两口跑哪里去了,还有你们的情报网出了什么问题?”
张宪原本的驻地就在蔡州,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跑遍了周边的大小地方,虽然鞍马劳顿风尘仆仆,却是一无所获,烽火堂仿佛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如今岳父追问起来,他顿感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沉吟了半天,张宪才说:“回禀岳父大人,您问的这几件事,其实都互有关联,小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这里有封烽火堂的书信,因为他们不知我调任蔡州,就把信送到了临安,禄老伯才又派人送回蔡州,您看过就会明白了。”
“哦,我懒得看了,宪儿你念念吧。”
“岳父大人不可,信里所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不是留着给您过目,小婿早就把它烧掉了。”
岳帅猛的坐直了身体,接过书信皱眉道:“如此紧要的书信,你们就这样转来转去,也不怕……”轻声责备着,元帅打开来凑到灯前,凝神端详。
书信的内容很短,可是岳帅一直拿着看了很久,这期间脸上的表情也是几经变幻,最后才慢慢归于平静。
“这么说,小二夫妇是去了辽东。唉,作为一个父亲,为父是真的不想让他去,可是为父也有一帮生死兄弟,也明白,他不能不去……唉,这个浑小子,都娶了媳妇啦,还是让人这样放心不下……唉,他也不易呀……”
在张宪眼中,灯下的岳父大人,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就像全天下牵挂着儿女却又爱莫能助的父母一样,絮絮叨叨着把那封书信,送到油灯的火焰上。
燃烧的纸张把周围骤然照亮,元帅捏着这团火焰,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它慢慢熄灭,化为灰烬,火苗燎到了手指亦浑然不觉。
晨曦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岳震的脸上,他顿有感觉睁开了眼睛。刚要动,却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妻子已经钻进他怀里,睡得好不香甜。他柔柔的笑了,自从确定怀了孩子后,妻子变得对他格外依恋痴缠,或许这是女人的天性吧。
想让妻子睡得舒服些,他又不敢动,只好僵硬的定在那,直到树下吴阿大起来的动静,惊醒了拓跋月。
阿大对昨晚的变故一无所知,不过整夜的睡眠也让他精神十足。虽然长时间不得修正,胡子拉碴的,却也多了些刚毅之色。岳震微笑拍拍他肩头,三人精神抖擞的跨马上路。
道路渐渐变宽,两边的树林中出现了很多人工砍伐的痕迹,少了树木的遮挡,山里的风自然大了很多,吹拂着他们的衣衫猎猎作响。刚刚费力的登上一道山坡,强风扑面而来,一块平地和一座山口同时出现在他们面前。
到了!大风中岳震眯起眼睛勒住马,脚下的这片空地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很多清晰的痕迹都表明,这里曾经驻扎着一支人数不多的军队。
道路从两座小山头之间通过后,就看不见了,他们已经到达山顶,再往前将是下坡。
有些气喘的吴阿大解下大氅,在大风中保暖的东西成了累赘,他把大氅放回行囊吆喝着马儿继续前进,却被岳震开口阻止。
“阿大且慢,有人来迎接咱们了。”
吓了一跳,吴阿大赶忙抬头张望,正好看到,山口处的地平线上跳出一个个身影。远远看去,人群没有什么队形,松松散散,衣服的颜色也不尽相同,显然这不是军队。但是他们身上、手里的兵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似乎是想说明,他们比军队更有杀伤力。
人群渐近,岳震看清那些头顶闪亮,脑后和鬓角却长发飘飘的人们,他摸着鼻子笑了。才想起来,昨日那个银发人是谁。
佟镇远、孛术鲁、温迪罕,还有那个银发飘逸的乌郎节。一张张故人的容颜在视线中越来越近,除了乌郎节胸缠绷带,吊着一只胳膊,其余的三位还像当年,满脸剽悍,一副高手的模样。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本来应该戒备的岳震却怎么也紧张不起来。想起当年佟镇远被甩下马车的糗态,再看看乌郎节现在的狼狈样,他忍不住仰天大笑。
“哈哈……真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哈哈哈,诸位统领大人,别来无恙否?”笑语声中,岳震翻身下马,先是对阿大和妻子摆摆手,示意他们先留在原地,然后才迈开步迎上前去,仿佛他们不是敌人,而是阔别已久的老友。
“昔日土老头弄出个破药丸,锁我真气,所以未能与诸位切磋一二,这也是本少这些年来的一大憾事。哈哈,既然诸位挡在本少面前,那就废话少说,动手!”
对面的佟镇远看到他眨眼就双刀在手,赶忙举手叫停了队伍,高喊道:“震王且慢动手!佟某有话要说。”